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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亲了,但不熟 ...

  •   嘈杂声声,医学院的蓝色招牌下,中年男人仍在朝闻约挥手,郁舒停在他身边。
      “他是你老师?那我不过去了。”
      她低头把雨衣帽子拉上,收紧两根塑料绳袋,走出他撑的屏障。

      闻约没有说话。
      乔郁舒抬头,又说了一遍“我走了”,他才有点反应过来,目光落在她的手上,难得聚焦,眸色很静。
      她不由地看向闻约身后,这才注意到老师身旁还站着一个男同学,他正在朝闻约微笑,目光在她们二人间徘徊。

      “怎么了吗?”她不明所以,语气平淡着。

      “没有,我过去了”,闻约转开目光,拖着步子走向他们,伞在半道收到脚边,这是第二次见班主任,第一面在开学的新生见面会上,另一个校区,实验室和医院两头跑有他忙的,连转专业的申请都是隔空签的,至于林佳伟……

      “好久不见”,他跟闻约摆手,熟稔又正常,“当初转专业的事儿瞒着哥们儿,寝室空了才知道,不厚道啊。”

      男生的手顺势搭上他的肩。

      班主任转了半个身子,手搭上椅背,“还是佳伟眼睛亮,一下就看到你了,在新专业感觉怎么样?我记得你解剖图画得很好啊。”

      闻约随便答了几句,忍住把黏在肩头的手拨落的冲动,确定自己说的恐男不是假的。

      他理解尊重同性之爱,但对此人完全不感兴趣。有家长过来咨询了,班主任灌了大半瓶水继续,例如学院有几亿资金投入,课程设置,人才培养目标,还有校外专家讲座、数据库购买力、学院的博导、长江学者和杰青的数量。

      闻约拧着伞,转到帐篷侧面,草皮上雨点开始乱飞,林佳伟感慨地怪笑一声,“刚刚那个女生……怎么不把她带过来?”

      “听说你跟李观在一起没过久被他分手,举报他十佳大学生不成反被扒出来了?”

      身后一下无声。
      下一秒林佳伟朝他斜了过来,看他掉转伞把,把沾满雨水的伞尖拿在手心,强笑一下,轻语道,“难以相信你变了啊,怎么做到的?”
      闻约不理。

      “你风评又如何呢,当初装什么装,在网上又说自己喜欢男的,你可是表白墙上有名的大王呀~”

      帐篷外一片浑色,远处不见山。

      雨大得咨询的人都跑空帐篷下躲雨去了,班主任回过头,“闻约,你们这里有什么推荐的地方,等会跟我和佳伟去吃一顿吧。”

      “不了老师,我……”

      “闻约同学不用客气,难得见面,一起吃个饭。”

      他掌腹贴住伞面直摁到伞骨,不懂只见过一面有何可聚,“不,我等会……”

      话已被林佳伟打断,“没事呀,就多一双筷子——”

      又被班主任打断,他指向外面,“这么大的雨——?”

      风从身后呼啸一声向前涌去,掀起那人的透明蓝雨衣,薄膜怎敌大风,左冲右突得乱飞,她走得太直,又快,让人怀疑那风的威力,只一眨眼便到了面前。

      神兵天降。

      闻约直直盯着乔郁舒在雨衣里闷得发红的脸蛋,清楚地听见雨啪嗒啪嗒打在她头顶的声音,突然畏惧起来。
      他不敢叫她进来。
      隔着雨帘,他听见自己轻声说,“雨这么大,你……”

      是来取一件什么东西的吧?

      她的手把雨水也握得热了,体温传到他的手背,径直去取他的伞。噢,是伞。

      她向来行动快于言语,径直取伞,也符合她,倒是其他行为,他不敢想。

      她是来取伞的。

      她是来,取伞的。

      她来取伞有什么错呢。

      雨太大了,她被风吹的头发乱了,脸也湿了,鞋子也有点脏,上面沾满了草皮上的黑色橡胶碎,她手里握着的可都是水,而导致她狼狈的,是他决定不把伞给她。

      她怎么知道呢。

      她不会知道这是什么意思的。毕竟她总凝肃着,表情好像生来就是为了提要求,而他无法不满足她,于是他回过头去,打算说他同意了,吃一顿饭能如何,只是吃一顿饭而已。
      只是,而已。

      “老……”

      唰——像有一列火车穿过他的手心,金属伞尖逼近进而贴紧他的脖子,像一把冰凉的扫帚,猛地剜走了一块别人吃过的口香糖。

      一切发生得太快了,男老师被雨水湿润后仍然□□的几根头发被削软了去,他仍坐着,和另外两位惊魂未定的男生共同看向乔郁舒,而她冷冷皱眉看向林佳伟,淡淡的气势横扫,烘烤着闻约,让他慢慢恢复了原来的形状。

      他感觉自己长高了,又变扁了。

      “你的手在干嘛?”乔郁舒质问林佳伟,一点没有大妈吵架的大嗓门,年轻人吵架客客气气的,闻约刚想这样说,见她拿伞尖戳林佳伟,林佳伟躲了一下,她继续,把他的手凌空怼住,两个人对峙,隔着一个他。

      “不是你谁啊??我跟他是同学,搭一下肩要你管?你神经兮兮地跑过来碰人一下什么意思”,他指向班主任,“老师还在这儿呢,你讲清楚。”

      乔郁舒:“是啊,我是不了解。”她调转目光,只看向闻约,闻约望着她,突然,特别特别特别委屈。

      “跟不跟我走?”她摁下开关,伞在雨中呯的一声,绽放昭世如艳丽礼花。那些要触及她肩膀的雨在那一刻逆向弹回空中,再落下时像局部特大强降雨,声势浩大,“不跟我走,伞就给我了。”

      闻约一个跨步,脑袋哐地撞上伞面,眼蒙了黑帘般,雨珠撒了全身,这些一概不管,他目光错落不定地抢了郁舒本打算抬高的伞,急匆匆地说“走吧”,两个人的雨衣在单人份的黑伞下黏在一块。

      众目睽睽下,头也不回的四百米。雨噗通噗通击打鼓膜,乔郁舒把帽子翻下,在一片湿蒙中深深呼气。
      好像蒸汽蘑菇,闻约悄悄推一推镜框,眼睛被水汽染得湿湿的,觉得他没资格。

      “谢谢”。

      乔郁舒:“别说这两个字。”

      “大好人……”

      乔郁舒:“呵呵”。

      闻约有感这已是乔郁舒对他窝囊的最大包容,听她问道,“诶,那个男生是不是喜欢你?”
      他问,“你不知道?”
      那为什么要回来?
      乔郁舒白他一眼,“有的时候也没那么傻,所以你恐男是真的?”
      他幽幽回,“大好人救我的代价是让当事人自己诉说悲伤。”

      “你不会再见到他们了啊”,乔郁舒拎住雨衣的肩,顺畅无比地一提溜,下一秒把它扔进了垃圾桶。闻约举着伞追随她,打算把自己的也给脱了,她一回头看见了,说,“你模仿我。”

      闻约的手停滞在了半空,半晌问,“可以模仿吗?”

      她的手落在他的肩上,一扯——

      斑斓五色的河流滔滔而过。

      他抬眼,她站在对面。

      两个透气的人干燥地站在湿润的雨里。

      “你有伞啊,自己不走进雨里。”

      “所以是胆小鬼。”

      “……闭嘴。”

      两人已走出校门,他问郁舒去哪里。

      “我为你得罪了那么多人你说怎么办”,乔郁舒一指身侧,“请我喝奶茶。”

      ……所以只要一杯奶茶吗?

      他提醒乔郁舒,“那个拿你伞的你都坑了他好几杯奶茶钱。”

      “我哪里有坑他,那是他应得的好吗?还有,今天就想喝这个”,女生走到台阶顶端,手搭在菜单栏的柜台上,回头,“有没有什么好喝的?”

      闻约给郁舒点了红茶玛奇朵,给自己点了抹茶奶冻,店员把抹茶和淡奶油拿去打匀,嗞——

      一绿一白两个杯子在高速旋转下缓慢靠近。

      闻约先拿到成品,抹茶液比以前更绿更透明,郁舒说像阴沟水,里面漂了两块豆腐。

      闻约:不想喝了。

      郁舒捧着大杯的玛奇朵边走边拍拍杯面,像中奖了超长款大薯片的小孩儿,他看着想她今天兴致不错,突然反应过来——他给她点的是热的,最上层的奶霜会化掉,赶紧催她喝,郁舒要插管,闻约制止了她。

      玛奇朵配了星星签,两人相对,郁舒举着奶茶,他小心地在杯盖上划了一小道弧线,正有些小骄傲,奶霜先他一步,噌噌往外冒。

      “快喝快喝!”他把开了口的那一面旋向郁舒,她一嘴巴上去,慢慢有些惊奇,边喝边看他,“还挺好喝。”

      闻约还没见过她这副表情,“还有您喜欢的东西。”

      “嗯嗯”,她仰头喝,不知出于怎样的心态这样回答他。闻约把他握在郁舒杯子上的手慢慢松开,“想喝甜的,就少仰点头,茶在底下。”

      乔郁舒默默不语了五分钟,然后说,“喝完了。”

      闻约问要不要再来一杯,可以回去。

      她说不,把伞拿到自己手上,“你快喝吧。”

      香樟树落雨延时,风行一阵,伞顶就劈里啪啦地陡降阵雨,闻约抹茶没喝几口,斜雨淋了挺多,再看郁舒,她一直扭着身在调整伞的方向,淋的还比他多,应该不是存心折磨。

      这份从容是雨淋出来的么,闻约叼着吸管正想,她不该脱雨衣,乔郁舒突然道,

      “我不知道风从哪里来。”

      他默默伸出了手。

      郁舒慢慢松了劲,伞柄在两人一上一下的手里漂浮震荡起来,伞开始左右摇摆,继而顺风吹拂,它扫过了一丛南天竹,掀起油碧绿叶上正往下坠的水,就在那一刻,他找到了风向,把住伞,屏障密密实实地笼罩住两人,把雨声也隔绝了出去。

      “风从这里来”,郁舒侧着身看雨,听他对自己这样说。这伞真心不大,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买这么小一把伞,连听他说话都要转个脸,“你让风吹一会儿,就——”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瞳孔茫然紧缩。

      南天竹颤颤巍巍,在他身后红似丹砂。

      郁舒和他一起停住。

      怎么了?她轻泠泠正欲抬眼,突然,遭遇到一些阻力。

      闻约已经静音了。

      她的唇,擦上了他的手背,此刻正贴在一起。

      轻巧的,几乎没有任何感觉,许是麻了。他第一次发现乔郁舒反应也真够慢的,她一整张唇碰瓷完了,头转到位了,才发现当下情境的糟糕,眉轻轻皱了下,竟问他,“你干嘛?”

      她往后一退,两人这才分离。

      闻约脸也不会红了,心也不会跳了,呆呆说,“误触了。”

      郁舒无语,“你以为呢?”

      闻约喃喃,“刚刚你和我都是不小心。”

      两人表面上都人模人样地继续同行,然而闻约从未走过这样艰难的路。

      女生突然停住,闻约心惊胆战地以询问的眼神请示。

      乔郁舒:“对啊,难道这样就不是朋友了吗?”

      闻约正准备输出,例如“是,并无任何问题。”虽然心可能已经死麻了。手也象征性习惯性地抬起来触一下鼻头——
      可这话完全说不出口。

      乔郁舒头顶陡降大雨。

      她大叫,“闻约!你干嘛!”

      闻约慌慌张张地去追伞,还回头,“伞被风吹走了,我去追!”

      他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淋着雨去追那把在雨世界里愈漂愈远的伞。

      一把伞,两个人都被淋得可以,乔郁舒肉眼可见地无奈,他把伞移给她许多,“分你很多伞。”

      下一句是,“你别侧头。”
      看我。
      乔郁舒问,“会晕倒吗?”
      “……不会。”

      “我们还是朋友吧?”

      “……是的。”

      “那你那杯奶茶还喝吗?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特别想喝……但你不要误会,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真的很想喝……”

      “乔郁舒,你好邪恶。”他静静地说,看雨中红得刺眼的那一支红浆果枝。那句“她什么都不懂”又涌上心头。

      “我有吗?”

      ……他背对着郁舒蹲下,膝盖肘到胸口时陷了进去,呆了一会儿,拗着右手传到郁舒右边。

      “你干嘛?”

      一块软塌塌震颤着呈在她眼前。

      “吃点好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章 亲了,但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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