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商》白噪声

20、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

　　杨小桐去的那家凌志4S店，就在陶迈的小公寓附近，他便提议过去坐坐。陶迈看了他两眼，没说话。

　　“现在肯定打不到车啊，即使有车也会堵在路上。”杨小桐一边说，一边开始往陶迈家的方向走。陶迈有点想笑，忍住了，抬脚跟上去。

　　一居室的小公寓杨小桐来过一次，他摸摸自己睡过的沙发，觉得还挺亲切。回到家里隔绝了外面的车马喧嚣，气氛一下子安静了下来。杨小桐脱下大衣挂好，傻兮兮地就看着陶迈。

　　“看我干什么啊？”

　　“因为也没别的事情做……”

　　陶迈揉了揉额角，说：“那你看电视吧。我去弄点吃的。没什么好东西，就是管饱。行吗？”

　　杨小桐连连点头，特别认真正直地回答：“行，你做的我都爱吃。”

　　陶迈滞了一下没说出话来，抿着嘴转身去了厨房。一个人住，吃的就比较简单随便。即使他有心做的丰盛一点，清点了冰箱里的食材，却也只够凑合做个面条。

　　杨小桐坐在客厅里看财经新闻，忽然觉得似乎闻到了花香味。原来是陶迈家的水仙已经开了，窗台边光线不好，刚才都没注意到。自己家种下的比较晚，还没开花，比起水仙看起来还比较像葱。所以他很感兴趣，走过去拿出手机来咔嚓了两张照片。

　　晚饭是西红柿打卤面，吃得杨小桐赞不绝口，还屡次强调绝对不是奉承，是真好吃。吃了两大碗面条的杨社长之后，自然而然地担负起了收拾桌子刷锅洗碗的职责。这次换陶迈坐在沙发上，抄着手有些无所事事。

　　然后就是看看电视，随便聊天，杨小桐觉得好像也没有做些什么，等他想起来再次看表的时候，时间竟然已经挺晚的了。

　　陶迈注意到他定在时钟上的视线，便故意道：“你该回家了。”

　　杨小桐扼腕：“哎呀，糟糕一不注意已经这个时候了。现在哪还打得到车啊。”

　　陶迈看着他道：“留下也可以。反正你也不是第一次住这儿了。”

　　“真的？那我今天就不回去了。”杨小桐轻轻抚摸着身下其实颇有弹性的坐垫：“可是沙发太硬了……”

　　陶迈挑眉等着他的下文。杨小桐把心一横，直接说了：“今晚我想睡床。”

　　“你去睡吧，那我睡沙发好了。”

　　杨小桐一听这怎么行，却又有点不好意思把心里想的说出口，于是满脸纠结地坐在那，愁得要死。陶迈看着他的样子，忍俊不禁：“你怎么把什么都写在脸上？”

　　“笑什么！”杨小桐看出陶迈在开他的玩笑，有些恼怒地大声说，“你不是说朋友嘛，睡一张床有什么了不起！”

　　陶迈抿了抿唇，转而拉着他的胳膊带他去卧室：“看，床很窄的。不然我也不反对咱俩一起睡……但只是睡觉而已。”

　　房间里是一张加宽的单人床，睡两个成年男人确实有些勉强。杨小桐站在那愣头愣脑地看了一会，才反应过来问题其实并不在床的尺寸上。

　　“陶迈，你本身到底又是怎么想的？”他鼓起勇气道，“这段时间以来……我们为什么不能更进一步？我生怕自己会误解你的意思，如果你是在试着接受我的话——”

　　陶迈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我的态度可能会让你迷惑，但是——说实话，我自己也还有点搞不清楚我自己。我想，体会着那种一步步靠近、一点点渗透到彼此生活中去的感觉，可能会帮我看清自己的心。”

　　杨小桐大概听懂了一点：“我都帮你刷碗了，够不够渗透啊。”

　　其实对于陶迈来说，恋爱的心情早已经萌芽了。他享受与杨小桐相处的过程，喜欢看对方的各种表情，听他不着边际地闲谈。

　　但是，想要爱他，愿意爱他，并不等于已经爱上面前这个人了。陶迈不知道是否因为对过去还有所挂怀，所以让自己不能痛快地向前跨出一步。也并非要故意抻着杨小桐、想和对方玩暧昧。本来就很难把握朋友和情人之间的度，现在又是敏感时期，他不太想让一些事情搅乱了自己的想法。

　　“有过之前的教训，我没办法马上转向另一个人。”陶迈目光柔和地注视着他，“抱歉要你等我。”

　　而杨小桐的回答十分干脆，似乎是那样的理所当然：“我会等的。”

　　“马上就是春节了，到时我会回家。”陶迈忽然换了个话题。杨小桐没反应过来，愣愣地哦了一声。

　　陶迈拉住他的手，声音沉稳而醇厚：“那之后我会给你明确的答复。可以吗？”

　　杨小桐微微点了点头，弯起手指回握住对方。这样的深思熟虑确实是陶迈的风格，他没有抱怨的理由。现在已经没有任何障碍，如果陶迈最终并不选择他，只能说明他们真的不合适。

　　“要我等上那么久，能不能先收点押金？”他眨眨眼，问。

　　“想要什么？”

　　杨小桐看看面前这张床，道：“一起睡吧今晚。盖棉被纯聊天也行。”

　　陶迈弯起唇角：“就听你的。”

　　夜，两个人并排躺在床上，空间狭小。陶迈家棉被不够，杨小桐只好盖一条夏天用的小薄被外加一床毯子。陶迈说：“还是把我的被子给你盖吧，如果夜里你冷了……”

　　杨小桐接：“我就转身抱住你。”

　　陶迈叹了口气，说那你随便好了。然后他关了台灯，睁着眼睛看天花板。

　　杨小桐侧躺着，在晦暗的夜色中望着陶迈的脸：“我们这样，就像小孩过家家。成熟的大人才不是这样交往的。”

　　“成熟的大人看对眼就直接滚床单？”

　　“咱俩又不是没滚过。”杨小桐自然而然地接到。

　　陶迈转过头来，虽然也看不太清五官，但好歹还是讶异地盯了他一会。“好吧，我知道你不介意上次的事情。虽然你不介意，但是……抱歉。”

　　杨小桐摇摇头，依旧望着对方：“倒不如说那样反而让我觉得有点希望了。”他卷着被子蠕动了几下，脑袋几乎要挨到陶迈的肩膀，才停了下来。

　　“我觉得你已经爱上我了。”他闭上眼，在陶迈的身边咕哝着。

　　陶迈的嘴唇不由地上挑，勾起微小的弧度：“也许你是对的。晚安。”

　　“晚安。”

　　作为成熟的大人，杨小桐真的在心上人的身边度过了一个平静的夜晚。没有掉到床下去，睡得也很香甜。

　　早晨迷迷糊糊地醒来，他稍微活动身体，才发现自己的一条手臂和一条腿正搭在陶迈身上，被子搅成一团勉强将两个人都盖住。而陶迈直直地仰面躺在床上，依旧是睁眼望着天花板出神。

　　“早。我睡相不好。”杨社长很羞涩地说着，却没有半分移动身体的意思。

　　陶迈也很客气：“没关系。……你不起床么？”

　　杨小桐小小地伸了个懒腰、蹭了两下，满足地道：“再躺一下嘛，一会儿再起。”

　　“你顶着我了。”陶迈提醒。

　　杨小桐没听清，只当是对方嫌自己沉重，便稍微收起手脚，不过整个人还是倚在陶迈身上，光明正大地吃豆腐。

　　陶迈觉得大清早的就头疼，他重复：“我说你——下面，顶着我了。”

　　说完他便转头眯眼盯着对方，只见杨小桐惺忪的睡眼一点点瞪大了，面孔也开始染上淡淡的红色。

　　终于，杨小桐刷地掀开被子跳下地去：“我我我…我起床了！”

　　陶迈目送消失在洗手间方向的人，也推开被子坐起来。活动活动身体，脊椎骨好像马上要嘎啦嘎啦乱响了。

　　昨夜睡到一半，陶迈觉得呼吸有点困难生生憋得醒过来了，于是借着月色就看到八爪鱼似的临时室友大半的体重都压在自己身上。杨小桐睡得很死一点意识也没有，但是每次陶迈把他推开，他都会自发自动地再次缠上来。折腾了几次陶迈身心俱疲，索性就让他压吧。

　　杨小桐睡得不错，陶迈则预感自己一整天都会精神欠佳了。

　　***

　　赶在春节之前，除了天天和陶迈联络感情，事业上杨社长也要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汉文社赶在春节之前拟好了合同，顺利将畅销书作者第一信号揽至麾下。今天是签合同的日子，作者们都按时到了社里。

　　第一信号还记得杨小桐，合同签完，杨社长死皮赖脸地要求周桦增加小说里一个仙女的戏份，周桦很惊讶：“原来你真的看了我的书啊？”

　　“当然了。”杨小桐很得意，“我是个时髦的人。”

　　“时髦？你真有意思。”信号有感于独特的用词，哈哈哈地笑了起来。陶迈一瞬间嗅到一丝危险的气息，周桦为人十分坦率其实是因为他天生少根筋，没有半分文人该有的敏感气质。很难说他这种大而化之的不靠谱，会不会和脑筋常常跳线短路的杨小桐臭味相投起来。

　　除了第一信号，陶迈还为汉文社介绍了另外一位作者。

　　“这是岳明杉，江汀杜若。”陶迈一边帮杨小桐介绍，一边递过几本江汀的书。

　　杨社长看着面前瘦得像竹竿一样的文学青年，噗地笑了：“我知道你。”

　　“你也看过小师妹的书？”信号怪叫，“我敢说和他的读者群重合概率绝对不到百分之五。”

　　“小师妹？”杨小桐好奇地重复，随即偷瞟了江汀一眼，伸手指指陶迈，“书我没看过，我是在他的MSN签名上知道江汀的。”

　　陶迈的签名总是挂着江汀的名字，看样子催稿催得很辛苦。

　　“非常让人头疼的作者。但是很有才华。”陶迈看看一脸愤慨的江汀，语气诚恳。

　　但是对方很不领情：“文字是需要精雕细琢的艺术！艺术需要灵感！偶尔写不出来是正常的！像信号这样每天几万字……写出来的东西一定毫无价值。”

　　“你有价值你去写严肃文学啊，写什么言情嘛纯粹是骗小女生的东西。是不是啊小师妹？”

　　“你给我闭嘴！”江汀霍地站了起来，身体虽然瘦弱但气势满满。信号也不甘示弱，紧跟着站起来，刚要回嘴却被陶迈拦下来了：“想干什么！谈正事呢，老实点不行吗！”

　　陶总编一发话，整间会议室马上安静了。杨小桐吓得丢了手里的书，条件反射般道歉：“我错了。”

　　“我没说你。”陶迈温和地安抚杨社长，然后转过头，面无表情对信号道，“你给我坐下。”

　　信号老实坐回椅子里，还悄悄挪了挪角度把自己往杨小桐身后藏了藏，以躲避陶总如炬的目光。江汀看看只有自己站着，有些尴尬，便也慢慢地坐下。

　　汉文社也为江汀准备了一份合同，陶迈看没有信号什么事了，索性赶他出去。信号一边往门口退，一边伸着脖子乱瞧，他小声对陶迈说：“你们社长穿的好像是你的衬衫。”

　　“他昨天在我家过夜，我借给他的。”陶迈一面淡定回答，一面将人推出会议室去。他关好门转身看着桌边的两人，杨小桐正在轻声为岳明杉解释条款，手指总是无意识地拂过过长的衬衫袖口。

　　陶迈看着他，觉得心中软软的。哪怕什么也不做，就这样一直注视着，他也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