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浮.她途》爱酸菜的阿哥

18、暗箭

　　沈振海的手腕，远比我想象的更为老练。他并未直接将我扶上战略规划部总监的宝座——那确实太过扎眼，也超出了常规晋升的极限。最终的任命下来，是由集团另一位资历较老的副总暂时兼任部门总监，而我，被明确为“部门第一负责人，全面主持日常工作”。
　　这是一个精妙的安排。既给了我实权，堵住了部门内外的非议，又在名义上保留了一道缓冲，规避了“破格”的嫌疑。但所有人都心知肚明，那位兼任的副总只是挂名，战略部的舵，交到了我的手里。
　　这副重轭，比想象中更为沉重。
　　主持工作的第一天，我要求调阅部门近三年的核心项目卷宗。负责档案管理的同事面露难色，支吾了半晌，才说有一部分关键档案，尤其是涉及几个已完结重大项目的原始审批记录和过程文件，“按照马总之前的指示”，在项目结束后已移交集团档案馆封存，部门内只保留了最终报告。
　　马国华的影子，并未随着他的调离而消散。他像一条潜伏在暗处的毒蛇，即便离开了巢穴，也早已布下了后手。这些被提前转移的“关键档案”，是他埋下的地雷，还是他为自己预留的护身符？
　　我按下心中的疑虑，没有立刻去档案馆调档——那会显得过于急切和针对性。我转而要求梳理部门现有的、正在进行的项目流程。很快，问题接踵而至。
　　一个原本由王处负责、关于海外市场风险评估的项目，关键数据模型构建到一半，核心代码和部分中间数据却“因前负责人工作交接疏漏”而缺失，导致项目陷入停滞。负责该项目的两位老员工，一脸无辜地向我汇报，言语间将责任推得一干二净，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观望。
　　另一个由赵琳协调的、与外部智库的合作项目，合同条款存在几处模糊地带，付款节点与成果验收标准挂钩不清晰，留下了不小的隐患。当我指出问题时，赵琳立刻摆出委屈的表情：“骆主任，这都是之前马总和王处审核同意的，我只是按指示办事……”
　　阻力无处不在。这些看似技术性的问题，背后都隐约晃动着马国华和王处留下的操控痕迹。他们在用这种方式告诉我，即便我坐在了这个位置上，想要真正掌控这个部门，也绝非易事。他们在用怠工、推诿和遗留的烂摊子，无声地对抗着我的权威。
　　我知道，这只是开始。马国华在集团经营多年，盘根错节的关系网绝不会因一次调离而彻底瓦解。他咽不下这口气，报复是必然的。这些工作上的刁难，不过是开胃小菜。
　　真正的暗箭，来得比预想更快。
　　一天下午，我接到兼任总监的那位副总的电话，语气严肃地让我去他办公室一趟。进去后，他递给我一份打印出来的邮件截图。
　　那是一封匿名发送给集团几位高层和纪检部门的举报信。信中指控我在“青年骨干先锋营”期间，为了在课题竞争中胜出，利用不正当手段获取内部数据，并暗示我与小组另一位成员（影射林浩）存在“超常规亲密关系”，才得以共同获得第一名。邮件还“提醒”领导关注我“火箭式晋升”背后的原因，质疑其合规性。
　　内容拙劣，逻辑牵强，但“不正当竞争”、“男女关系”、“火箭提拔”这些关键词，如同淬毒的针，精准地刺向职场中最敏感、也最难以自辩的领域。
　　我的手心渗出冷汗，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愤怒。这卑劣的手段，带着马国华和王处惯有的、擅长利用流言和私德攻击的影子。
　　“骆主任，”副总看着我，语气意味深长，“树大招风啊。你现在在这个位置上，一言一行都要格外注意。这些东西，虽然是无稽之谈，但传开了，终究影响不好。”
　　“我明白，谢谢领导提醒。”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先锋营的课题所有数据来源清晰可查，过程公开透明。至于其他无端指控，我愿意接受组织任何调查。”
　　“调查倒不至于。”副总摆摆手，“集团还是相信你的能力的。不过，要注意团结同事，也要……注意避嫌。”他的目光在我脸上停留片刻，意有所指。
　　我知道，这封举报信的目的并非真要扳倒我，而是要在我身上泼上脏水，损耗我的威信，制造隔阂。它像一颗毒气弹，虽然不致命，却能让周围的空气变得污浊，让支持我的人犹豫，让观望的人疏远。
　　回到办公室，我关上门，靠在门板上，感到一阵深深的疲惫。权力的游戏，从来不只是明面上的较量，更多是这些来自暗处的、防不胜防的冷箭。
　　晚上，我带着一身疲惫和心寒回到公寓。打开门，却意外地闻到一股饭菜的香味。许明远系着围裙，正在厨房里忙碌。
　　他看到我，笑了笑：“回来了？洗洗手，马上吃饭。”
　　餐桌上摆着简单的两菜一汤，冒着热气。那一刻，白天所有的勾心斗角、污蔑中伤，仿佛都被这温暖的烟火气隔绝在外。
　　我们沉默地吃着饭。他似乎看出了我的情绪低落，没有多问，只是默默给我夹菜。
　　吃完饭，我主动收拾碗筷，拿到厨房清洗。他也跟了进来，拿起擦碗布，站在我旁边。
　　水流哗哗，蒸汽氤氲。
　　“今天……是不是很累？”他轻声问。
　　我看着水池里泛起的泡沫，点了点头，喉咙有些发紧。“有人写匿名信举报我。”
　　许明远擦碗的动作顿住了。“举报什么？”
　　“说我在培训营靠不正当竞争和……男女关系上位。”我说出这些话，感到一种屈辱的刺痛。
　　他沉默了片刻，然后，我感觉到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放在了我湿漉漉的手背上。
　　“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他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骆清浅或许会变，但她的底色，我知道。”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没有长篇大论的分析，没有义愤填膺的声讨，却像一道暖流，瞬间冲垮了我强行筑起的堤防。眼眶猛地一热，我慌忙低下头，不想让他看见。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接过我手里的碗，继续默默地擦着。
　　那一刻，在这狭小却温暖的厨房里，我忽然明白，无论外面的风浪多大，无论我要穿上多厚的盔甲，这里，有一个人，愿意相信我最本真的样子。
　　这份相信，或许无法帮我抵挡明枪暗箭，却足以成为我在浑浊水域中，不至于彻底迷失的、最重要的锚点。
　　我深吸一口气，抹去眼角的湿润。暗箭已发，我必须迎战。但这一次，我不再是孤身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