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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天人两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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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坡、、、云坡他、、、”景弘深吸了口气又吐出,在初冬的空气中化作袅袅白雾。当了二十年的皇帝、什么大风大浪没经过。可今天,眼下,却对自己的儿子、臣下开不了口。
萧从瑜的笑意渐渐僵硬,像是恐惧般地摆了摆手:“他,他是不是还留在北边儿善后?是了,他还得镇守肃宁不是。瞧儿臣问得,真是高兴得糊涂了。”萧从瑜神色恍然,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
景弘的心木木地痛起来,还是决定长痛不如短痛。他半生为君,成了无数的事,杀了无数的人,但惟独没欺骗过。
看了眼强作精神的贺镜西,景弘稳住萧从瑜的肩膀把儿子拢在怀里,声音低沉严肃:“瑜儿,云、、、平戎大将军程倾涵以身殉国了、、、”
萧从瑜呆呆地抬头,看着满面风霜不负儒雅的父皇,怔怔地摇头:“殉国?不不,我不信。他答应过的,他会平安回来,给儿子取名字。他答应过的,答应过、、、”萧从瑜求证般地望进景弘的眼底,希望父皇可以摇头,收回前言。
景弘沉痛却坚定地摇着头,扶着萧从瑜双肩的手却越收越紧。大颗大颗的眼泪夺眶而出,萧从瑜咬着下唇不让哭声逸出来,鲜红的血迹沿着唇角蜿蜒而下。
五色王旗、铁甲寒光都没了颜色,满城飞歌都没了声息,鼻子里再没有武淩初冬的清寒气息,所有的意识精神都被抽走。只有那年边城月色下矫捷挺拔的舞姿在眼前回旋、、、
“云坡~”萧从瑜的眼神带着痴恋,伸手触向一脸惊愕哀痛的景弘。父亲的脸渐渐变成那人俊美飞扬的模样,带着宠溺对自己笑着,柔声喊着“瑜儿”、、、
景弘怕萧从瑜惊痛之下失了神智,颤声搂紧怀中之人:“瑜儿?”
萧从瑜已呜咽出声,紧紧环住景弘的脖子:“云坡,呜呜,带我走、、、”
景弘失措又怅然地望了贺镜西一眼,却发现听得噩耗的贺镜西并没比萧从瑜好多少。贺镜西紧紧捂着胸口,圆挺的肚腹剧烈的抽动着。贺镜西一双美目已然血红含泪,无力朝景弘摆了摆手:“把子诺抱回去罢。”
皇室三人在护卫拥簇下离开城楼,往内廷去了。
萧从瑜刚回到斯咏殿清醒了过来,看着未卸金甲的景弘“哇”地吐了一大口血(穷摇附体\(^o^)/)。
“云坡!”萧从瑜痛呼出声,捂着嘴紧紧地缩成一团。
景弘俯身抱住儿子,怜惜不已:“子诺,逝者已矣,来者可追。你还有骊儿,要为孩子坚强。”
萧从瑜也不知听没听进去,不住摇头,热泪直滚。
“云坡的遗物父皇已命人送至程府了,你改日去看看。”
“不!他答应过的,答应过、、、”唇角的血迹被泪水冲淡,化作哀婉的粉色。
这时奶娘抱来将将两月的元元---萧骊,不知人事的婴孩却像感知到生身之人的哀痛一般哇哇大哭起来。
一时间,萧从瑜的呜咽和萧骊的嚎哭合成一团,气氛十分悲戚。
景弘看到襁褓中的婴孩,想亲手抱一抱。可坚硬的铠甲和手中隐隐的血气却让他望而却步,在这样干净美好的赤子面前,越发让人感到战争的肮脏和残酷。
萧从瑜只觉心死如灰,想到与程倾涵相识至今心爱之人的音容笑貌,到最后心痛到哭不出来。孩子痛苦之声惊醒了萧从瑜,孩子,他和程云坡的孩子!萧从瑜跌下床踉跄地跑去把孩子抱在怀里,哀哀地吻着孩子:“别哭,骊儿,爹爹在。你还有爹爹,爹爹疼你、、、”
满室宫人内侍看到孤苦悲戚的父子两都不住抹泪,景弘心中沉重苍凉,开战以来,景弘眼观生离死别、战场厮杀常常有这种“凭君莫问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的悲凉疲惫。
想到方才贺镜西的状态,景弘不禁十分心忧。离开斯咏殿,披着一身重甲景弘急匆匆地赶回重华宫。
两人的寝殿内染着安神香,卓逸然告诉景弘帝卿已服过安胎药,正在歇息。
景弘点点头,远远地瞥见贺镜西双手置于肚腹前阖目安睡。暗叹一声,展臂让李忠为自己除下金甲。
换了常服的景弘轻轻坐到床前,却发现贺镜西并未真正安睡。清泪从眼角流出消失在鬓角里,微红的鼻尖轻轻抽动。稚子一般的可怜可爱,景弘的心像浸在薄荷汤里,既苦又清甜。近来几乎日日握剑的手带着薄茧,揩过贺镜西细滑的肌肤在两人心底都引起一阵轻颤。指尖轻轻揩去贺镜西耳蜗里的泪水,景弘温柔地吻上贺镜西淡红的唇瓣。
贺镜西发出“呜呜”的哭声,仍是闭着眼,却勾住景弘的脖子不住磨蹭。景弘心疼地拍着他的后背:“绍卿,莫哭了。”
贺镜西真的止不住泪水,先是长乐和父亲,再是姑母。长空、小顾、、、如今还有云坡,生命里重要的人一个个远去。人生之路越走越寂寞,越走越孤单。人世冷暖,最终得谁相伴?
景弘揽着贺镜西沉重的腰腹,一手在爱人背后轻拍,柔声安慰。
低落的情绪引起阵阵腹痛,肚腹又跳痛了一下,贺镜西呻•吟出声。
景弘慌忙放开贺镜西,扶着他的肩紧张问:“怎么了?哪里不舒服?肚子难受么?”
丈夫的憔悴紧张自己何尝没有看到?御驾亲征、甚至亲上战场杀敌,他其实比任何人都疲惫。折损大将,之后军中的势力平衡又得让他费好大精神。在内,他又要安抚子诺和自己。为人君父,他其实做得都不差。贺镜西安抚地摇头,只在锦被下偷偷揉着发胀的肚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