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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13.昏污多浸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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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就是‘离’?——怎生怪模怪样的。”
符青寐想到那个小子不知天高地厚的猖狂话语,忍不住又是一阵哆嗦。当真要气死他,天下多少人可望而不可求的宝物平白递到他手里,他没有半点敬畏的神情也就罢了,用这种轻蔑疑惑的语气算是什么,简直是对符家,对宝物的侮辱!
“果然是一窝生的小崽子,没一个好东西!斗斗斗,窝里反吧,折腾不死你们,看到时候能得意到哪里!”
可见他是气得狠了,稳重的形象荡然无存,千锤百炼的老厚面皮都透着涨红,在这边兀自捶胸顿足的,连素来疼爱的小外孙走进来都没看到。
“爷爷,消消气吧,身子要紧。”
汐月含笑劝着,奉上一盏新茶,顺手取了碟水晶糕放在一旁。符青寐气哼哼坐下来,端起茶便往唇边递去,那边汐月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已经被烫到舌尖,嘶嘶地吸着凉气。
“人老了!不中用了!”他叹着气,“如今若不是凌岑做事还不稳当,我早就该退位。他要能有你一半省心,我又何至于撑这么许久呢?”
云山从不住外姓子嗣,只有汐月一个例外,他听祖父说过,自己出生没多久父亲便遭了贼人毒手,娘亲痴心也随着去了,符青寐知晓后怜其孤悯,便带回云山抚养。
不过终究还是个外人。
虽然跟着改回籍姓,也改口称符青寐为爷爷,这一代符家年轻的子弟还是对他颇不以为然,真正肯与他交游的反倒是符青寐暗中指定的下一任家主,符凌岑。
格外直爽且随心所欲的一个青年,无拘无束的,像是一阵掬不住的清风。
汐月浅浅地笑:“爷爷又多虑了,凌岑再玩个十几二十年也无妨,那都是因为明白您的身子骨还硬朗着呢。”
“唉。成日里游手好闲不见踪影的,像什么样子,与他那些不三不四的‘朋友’厮混一处,到底不成体统。”
“历练历练,以后也许更懂得厉害,也不是什么大事。有您提点着,怕什么呢。”
符青寐道:“如今毕竟不同往日。汐月,不论别的,你单瞧瞧寂姓的两只狐狸,哪只又得罪得起?符家声名虽盛,少去那个东西,毕竟式微,不找寻一个好依存,将来只怕子孙们受苦。”
他们祖孙二人在那里说话,寂国的摄政王此刻却十分快意。他坐在宽大马车的软褥上,眉间阴霾一扫而空,神采明亮傲然,似是要将这浩大天地都握于掌心般的强势。
马车行到一个雕栏绕廊的好去处,平稳停下。布艺打扮的侍卫轻悄悄挑了帘子,拱手道:“公子,到了。”
他唔了一声,五指覆到面上,掌心轻轻一按,再拿下来时已然换了一副平淡的相貌,只有一双锐利的鹰眼仍旧凛然迫人。
他们走的是侧间的一个小门,轻车熟路地绕了一段路,到一间清幽的小屋前停下,寂泽推门进去,候在塌上。那边手下已经吩咐老鸨去叫人,不多时一个亭亭的少妇便自门外走了进来。
“你如今可是越发忙了,连我都得等着呢。”
少妇啐一声,手上的帕子朝他脸上丢过去,被他抓住凑到鼻间,深深一嗅,陶然轻笑。
“顾盼遗光彩,长啸气若兰。——我原来还疑心世间哪有这般天仙般的人物,见到诗诗后,才知道古人诚不我欺也。”
“王爷又拿诗诗寻开心呢。”
少妇正是烟丝雨阁第一美人画诗诗,她如今作妇人打扮,髻鬟挽在脑后,只用一支普通的素色玉钗固定,松松欲解。粉黛薄施,一双明眸转眄流精,柔美面容间散发着润和玉光,腰身婀娜,举手投足当中无一不美,无一不媚。
这样的女子,容貌如何已经不甚重要,这风情已经是天下无双,更何况姣好的五官也少有人能出其左右。
认真论起来,也许当今的永王妃貌美不在她下,但是婉约风致却远远不同。
寂泽勾唇微笑,立起来将她拥入怀中,舌尖在那粉嫩耳垂间转了一圈轻轻舔舐。
“诗诗,”他含混地唤道,“最近可有什么碍眼的东西过来打扰?”
“碍眼的多着呢。李大人家的小公子,千雪门的师兄弟们……统统不是好东西,但是幸而有王爷的子夜香,都乖乖巧巧的,妾身问什么便答什么。”
“可把诗诗累着了?”
画诗诗佯怒嗔怪地拍打他一下:“王爷却好意思说这种话。”
“怎么不好意思?本王心疼着呢,让你受累了。……不过,除去这些人等,可还有什么特别的来客?”
她掩唇而笑:“就知道瞒不过王爷。”
“特别的来客么……还不止一个。有个叫施玉的讨厌鬼,冷冰冰的,跟石头一样无趣单调。还有个名唤葛飞的美貌少年,白生了张漂亮的脸,逗了两句就跳起脚来。”
“——而且,他们两个,都是一击未成便逃脱走,王爷派来的高手里面身手最快的也没能追得上呢。”
宫里连日赶着做好的软榻送到东殿寝宫不过半个时辰,小风又命人将原先的榻铺给移走,叫了几个年轻有力的侍卫抬着往外头送去,除了心知肚明却不敢提起半分的袅秋,宫女和内侍们都是一脸莫名其妙的神情,不知道这宽大奢华的卧榻又怎的犯了陛下的忌讳。
小风等人都散去,自己把缎面的软履一脱,盘腿坐到软榻上。
窄窄的一张,翻身动作都不能太大,打个滚,兴许就会睡掉到地上去。柔软且韧性十足的构造,躺着不动倒是挺合适的。小风满意地上下摸摸。又趴下去,把头埋在羽被里,深吸一口气。
想起几天前一觉醒来看到那人就躺在自己身侧,而更可怕的,是自己的手还不知廉耻地紧抓住他的肩头不放,连带着他的衣领都被自己扯下来些许,不由又是一阵气闷。
“不要脸。”
他小声骂。
不知道是在骂谁。
关于那一夜之前的记忆实在太为模糊,小风只知道自己把颜晚情和缙华送作堆后,自己就去睡了,不知道怎么缙华会睡到自己身边。那人倒是不显露半分,俊美的脸上笑意温和,说是半夜来瞧小风,结果被小风拉住不放,“只得”一同睡下。
骗子!
此后的一夜,缙华又寻了个“要找些书”的藉口,仍歇在小风隔间,第二天清晨一睁眼,他果然又歇在自己榻旁。
若是以往的少年,也许还不会疑心,但是小风明明是“年过双十的人”,对于男女情事也……“称得上了解”,自然很忌讳这个。何况他心里明镜也似的,缙华这个举动绝不是对自己有所企图,而是……察觉异常后的成心试探,或者试图安抚自己,让自己重新建立起对他的信赖。
他知道的。
于是心里越发不舒服,觉还是要睡的,明示暗示统统不管用,缙华风轻云淡地从容微笑,就是装作不懂,袅秋也不知犯了什么邪魔,怎样都不肯与小风歇在一处,而自己总不可能……让其他人来服侍。
小风这才知道什么叫孤立无援。
脑子一冲,干脆叫人重制一张软榻,自己画了图纸,规格标注着,忍到今日,才总算弄好。
正得意着,袅秋走过来,不大规矩地行了个礼。
“陛下,柳大人求见。”
整好衣冠到外殿坐好,也赐了座给柳千阙,小风见一向圆滑的他脸上隐隐透着焦灼,也觉出有些不妙。
“这事原本可大可小,糟糕就糟糕在边域的地方官员自作聪明,不知心虚的什么,硬是造出是寂国派人刺杀的假象,反被识破,如今寂国摄政王震怒,立誓要讨个说法,容国一干人等也被激起来,若没有好的应策,恐是无法善了。”
“容国的使臣?可是,朕不记得有见过他们?”
寂国华国容国三国的使臣是差不多时候到达安苍的,但是容国的两位尚未来得及等到拜见新帝,便说出了些事,告罪后匆匆离去。
“这正是关键。”柳千阙捋了把胡子,皱起眉来,“老臣知晓此事时,已经传出了一个流言——陛下意欲对容国不利,使臣无意中得知此事,匆匆赶回,却被陛下劫杀,且意图栽赃给寂国。”
小风气得发抖:“一派胡言!”
“陛下请息怒。老臣以为,如今先解决容寂两国的怒气是第一要紧的事,至于民间的流言大可不必放在心上,时间久了自然不攻自破,到时自会还给陛下一个清白。”
听他说得这样信誓旦旦,小风反倒有些不明所以。
“还朕……一个清白?”
柳千阙突然咳嗽两声,干干地笑了笑,退后一步垂手道:“老臣一时失言。”
“你说吧。到底是传言朕会对容国行何不利?派人刺杀吗?还是起兵发难?”
“回陛下,容国太子卿容申……是个出名的美男子。”
柳千阙憋着气,慢慢从牙齿里挤出字来,“因陛下不大亲近女色,不知为何又有人传言陛下和容国太子见过,故而、故而……”
不用他说下去,小风自然也懂得。他脸涨红着,胡乱地挥挥手,喝道:“朕怎么可能有那种……奇怪的癖好!你下去吧,至于如何应对,朕会好好考虑。”
他气呼呼地绕着大殿走了两圈,又踹一脚正中的梁柱。
……寂国。
容国使臣遇难,不是永国做的,却被几个蠢材栽赃给寂国。
寂国发难。鼓动容国发难。
寂国。
——缙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