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第 6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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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核了又核，减了又减，还是这个数！老大倒是会做好人，银子撒出去，名声他担着，窟窿孤来填。”
康熙三十九年的春天，来得迟且料峭。墙根下的残雪未消又覆上新冻土，太子与直郡王的明争暗斗同永定河底的暗流一样，表面水波不兴，内里漩涡暗生。一方在兵部、吏部安插人手，另一方便在宗人府、内务府设置障碍；一方弹劾对方属下贪墨，另一方便揭发对方亲信不法。康熙稳坐钓鱼台，时而无视太子的小报告，时而褒奖直郡王忠勤勇猛，偶尔各打五十大板，将两人明面的调动全都驳回，却又从不伤筋动骨，偶尔又让二人协力合作，表演兄友弟恭。
京畿营房事宜本是胤禔主动揽活，康熙转头让户部酌情倾斜，太子胤礽从旁协助。
工部呈报的费用核销的奏事帖被胤礽粗暴地掷在胤祥面前。
“一百多万两？老大当孤是他的造币厂？要不要孤同汗阿玛提议户部直接送他做私库？”
这份核销单，胤祥前前后后核对多遍，每一笔物料、人工都力求清晰，甚至亲自去取了原始票据，顶着武将兵丁的冷脸和推诿，硬是抠下了数万两的款项，再多的就不行了。年底一场数十年不遇的大雪，倒塌的房屋、冻毙骡马、损坏器械，桩桩件件都需要真金白银去填补。提上来的账目虽有水分，胤禔也确有借机中饱私囊、安插亲信之嫌，但基本用度大致相符，至少明面上，挑不出颠覆性的错处。
太子看不顺眼直郡王在台前张牙舞爪，东宫只能跟在屁股后面做账房先生。
“先拨去一百万两，剩下的等派去南省的人回来再说。”
南省指的是康熙二十四年开放的四个对外贸易的通商口，太子门下的“皇商”同当地官员给来往外商特许权，所得利润要分走大半，十分可观。这些外商不是没有抗议过，可前脚抗议，后脚就会被穿小鞋，使绊子，久而久之，便习以为常，还有通情达理的外商主动派人来京师给转送银钱、礼物。
从毓庆宫出来已是申正。
胤祥刚踏进云门，就听见一阵银铃的小声。八公主带着十公主正和几个小宫女在空地上踢毽子。十公主年纪小，身手却灵巧，彩色的羽毛毽子在她脚上、膝上、肩头翻飞，引得八公主和宫女们连连叫好。一只通体雪白、唯有四爪和尾尖带着一点墨色的狮子猫慵懒地蜷在美人靠上打呼，琉璃似的鸳眸半眯着，随着毽子的起落偶尔懒洋洋地转动一下耳朵，蓬松的尾巴尖儿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垫子。
这猫是去岁冬日胤祥特意为两个妹妹寻来的，平日里被偏宠得厉害，一开始巴掌大点，如今已是体态丰腴。
“十三哥！”十公主眼尖，最先看见胤祥，一个漂亮的“倒踢紫金”将毽子稳稳接在手中，雀跃着扑到胤祥身上，“你快来看，我能踢二十几个呢！”
八公主更像敏妃，眉眼间已有了少女的秀致，但对胤祥依赖之情不减，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而后拉着胤祥的衣袖“十三哥今日回来得早。”
“嗯，差事办得顺些，便早回来瞧瞧你们。”胤祥伸手替八公主将跑散的发丝掠到耳后，又拍了拍十公主，“我们小公主的毽子踢得真好。”
那狮子猫见了他，也“咪呜”一声，伸了个懒腰，从美人靠上轻盈跃下，迈着优雅的步子到胤祥身边用脑袋蹭他的鞋面。胤祥俯身将它抱起，手指陷入它丰厚温暖的皮毛里，猫儿满足地在他怀里发出咕噜声。
“它呀，如今被你们宠得越发懒了，整日不是睡就是吃。”胤祥掂了掂怀里的分量，只觉沉手。
“才不是呢，”十公主抢白维护道，“雪团儿可乖了，晚上都挨着我脚边睡，暖和得很，一点都不闹。”
“雪团儿”是胤祥为这猫取的名字，大抵是听懂了胤祥说它胖，伸出爪子要抓胤祥身上的绦子，胤祥随它闹着，低头蹭蹭雪团儿脑袋上的绒毛，那点儿在毓庆宫的郁气被这暖融融的触感消散了。
宫人们早就备好了茶点，十公主拉着胤祥看她新绣的的几方绣帕，花样是八公主帮着画的，针脚歪歪扭扭，勉强能看出来是兰草、蝴蝶。八公主给雪团儿试她做的小坎肩，用的是胤祥前段时间送的靛蓝色缎子，边角用狐狸毛滚了一圈，雪团儿不甚乐意地翻滚。
塞外的草场最先感知到秋的信号，又是一年出巡，风吹得旌旗猎猎作响。此次北巡，康熙带了皇长子胤禔、皇三子胤祉、皇四子胤禛、皇五子胤祺、皇八子胤禩、皇十三子胤祥、皇十四子胤禵、皇十五子胤禑、皇十六子胤禄。太子胤礽留京，代理政务。
脱离了紫禁城的约束，草原的辽阔让皇子们紧绷的神经松弛下来，尤其几个年纪小的如脱缰的马撒欢了。抵达行营次日，康熙也不再拘着他们，传下口谕，今日诸皇子可尽显所能，比拼骑射，所得猎物优胜者，他自有重赏。
皇子们个个抖擞精神，换上利落的行服，挎上弓囊箭袋。胤禔身量最高，端坐于马上昂首试弓，沉硬的铁胎弓弓弦“铮”的一声清鸣，一副为众皇子之首的姿态；胤祉一扫被削爵的颓唐，亦挺直腰背；胤禛默不作声，只低头反复检查自己的弓弦，他用的是一张四力半的弓，在众兄弟中偏弱；胤祺、胤禩、胤禵等人也已利落上马，皆跃跃欲试；剩下胤禑、胤禄更是兴奋得脸颊发红，不断张望着围场。
侍卫们呼喝着，策马扬鞭，将外围的野物逼缩进预设的围猎圈。号角长鸣，一时间草场之上蹄声如雷，烟尘四起。
胤禔一马当先，铁胎弓在他手中仿佛没有重量，引弓、搭箭、松弦一气呵成。“嗖”的一声，一只雕翎箭破空而去，精准地没入一头小鹿的脖颈，那鹿哀鸣一声，前蹄一软栽倒在地。
“好！”周围响起一片叫好声，多是胤禔麾下的护卫。
胤禛也策马跟上，他看到左侧一只獐子惊慌掠过，立刻引弓瞄准放箭，箭矢飞出，可惜力道不足，擦着獐子的后腿飞过，只带下一小撮褐色的毛。那獐子受惊，飞快地窜入更深的林子里。一阵小风吹过，蹭下的褐毛打着圈飞到胤禛身上，无声嘲笑。
胤禔几乎箭无虚发，弓弦每次震颤必有猎物倒下。他身边的侍卫忙着捡拾，很快便堆积起来；胤祉也射中了几只猎物，成绩不算突出，但也堪堪过得去；胤禩不像胤禔那么霸道，更显灵巧，专拣角度刁钻的猎物下手；胤禵年轻气盛，一手弓箭也使得漂亮，紧跟在胤禔身后，猎物也不少。除了只是玩闹性质的胤禑、胤禄，唯有胤禛，接连数箭，非偏即失，他又尝试了两次，一次射中了一只野兔的后臀，未能致命，让那兔子带着箭挣扎逃走了；另一次瞄准一只停落的灰雁，箭矢却在半空下坠，惊起雁群一片。好在他身边的侍卫们机灵，帮着射了几只，才不至于丢脸。
胤祥一直不远不近跟着胤禛，他的骑射功夫是下过苦工的，虽不及胤禔悍勇，但比胤禛强上太多，眼看着胤禛又一次引弓，目标是百步外一头突然从灌木中惊起的雄鹿，不由为他四哥祈祷命中，不然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四哥破碎的道心。
胤禛的脸因用力而微微涨红，四力半的弓被他拉得满满的，手臂肌肉紧绷。箭矢离弦，去势上可，那雄鹿猛地一个腾跃，箭矢“噗”地钉入了它的腹部。握着弓臂的手指，因用力而颤抖着，指尖泛白。
胤祥松了一口气，放下要助胤禛一臂之力的弓。
狩猎持续了近两个时辰，日头偏西时，号角再次响起，宣告结束。
皇子们纷纷勒住马缰，带着各自的收获返回高台。侍卫们清点着猎物，大声报数。
毫无悬念，直郡王胤禔猎获最多，大大小小加起来二十余头堆在一起，很是壮观，胤禵紧随其后，其次是胤祥，胤禛靠着侍卫们从旁协助，数量不上不下。康熙一一看过众皇子打下的猎物，在胤禛面前稍顿，勉励道，“在弓马上还要多费心。”随后落在胤禔身上，赞许道，“保清今日勇武，赏。”
具体赏了什么，胤禛没细听，在骑射上的较量最终都是和他没关系的。
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第 6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