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影》夜子明

6、入冬▲好人

　　养好了伤，按原计划的话已经耽误了半月，接近冬至，我们若继续住下去的话这些钱是勉强可以过冬的，只是到了京城便身无分文，很难做事。再三商量下只好顶着寒天大雪继续往前赶路。

　　这是我们流浪的第二次入冬。记得上次冬天，我们险些冻死野外，于是这次便早早找到一个还算温暖的地方---一个被荒废已久的破庙。

　　破庙其实不能说被荒废了，因为也有很多聪明的乞儿找到这里，我们不常搭话，只是各占一边，真正要冬天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乞丐来到了这里。当然，我们是不会在这里吃饭的，我曾经目睹过一个乞儿被其他乞儿抢食物的凄凉景象，后来那乞儿被打地体无完肤，我跟御竡也只好默默地看着。事实告诉我们，千万别当着别的乞儿的面吃东西，不然会很惨。

　　因为我跟御竡是两个人，所以乞讨的时候比较方便些，我主要是扮演柔弱病入膏肓的角色，他就在一边沉默地做背景画面。其实这招我们不常用，因为御竡还是个比较有尊严的人，不是饿到发慌他绝对不会这样做的。

　　这年冬天因为那新入囊中的那几两银子我们自然也不用去沿街乞讨了。一位大娘看我们可怜，把她儿女不用的旧棉袄送给了我们，所以衣服上倒不用愁什么了，毕竟买了新衣的话被其他乞儿看到又是一顿折磨。我跟御竡白天的时候也会出去转转，饿了就节省地买几个馒头，到晚上冷得不行了再回去。

　　事实证明，好人也是做不得的。

　　一次我跟御竡回去，看见庙内的乞儿都在外面还没回来，正准备歇息的时候，我抬眼看到了角落里的那个蜷缩着的身影。那个乞儿被打之后就一直呆在那里，已经好几天了也不见动一下。我不由自主地靠近他，只听见他嘴里不知道喃喃些什么，好似是“娘亲”，我心中一痛，从怀里拿出来个馒头。那馒头本是我准备夜晚饿的时候悄悄到外面吃的，但我看他甚是可怜，便塞到他手里。这时他抬起头来，望了我一眼，忙把馒头塞进了嘴里用力嚼着。我细细打量他，他的脸虽脏脏的但我能感觉到他长得一定不错，因为那双眼睛很漂亮，但透着一丝冷意和孤傲。

　　等吃了一半的时候他才对我讲了一声谢谢。

　　我笑着摆手，道：“你慢点吃，那些人还没回来呢。”不过又想了下，“你还是快点吧，那些人应该是快回来了。”

　　他笑了下，很好看：“你到底让我慢点吃还是快点吃。”

　　我道：“你别说话了，快点吃完吧。”

　　果然，过了不久，那些乞儿便回来了。

　　我们在庙里一起住，所以我了解一些关于他们的事情。这一波人一共大概五六个，为首的老大别人都叫他强哥，大概也就是十五六岁的样子，另外一波则有六七个人，为首的叫伟哥，看起来比那强哥的人要大一些。

　　总之，他们经常明争暗斗的。

　　我跟御竡是两个人，有一次他们来找茬未果，后来也没怎么动我们。其他也有几个三三两两的乞丐，很是遵守本分。只有那个乞儿单独一人，吃了不少亏。

　　后来我经常多买几个馒头回去，反正馒头也不贵，两三个铜板的，我们的钱也够到京城去了。

　　那个乞儿告诉我，他叫楚漠，漠然的漠。

　　今天我又早早地回来，带个馒头给他，只是很不巧，那叫伟哥的人大概是抢到不少好东西，回来的也早，他一眼就看到了我们。

　　见他狰狞着面孔走来，斜斜地看了我们一眼，道：“你们倒是很会做人啊，帮我打过的人，这不是公然跟我们做对么？”

　　他踢了楚漠一脚，然后瞪了我和御竡一样，向后面喊了声：“把这两个小子收拾了。”

　　那帮人正要凑过来，沉默许久的御竡挡道我的身前，我顿时颇为感动。

　　御竡正在变声期，声音虽有些怪异但还是蛮有气势的，他沉声说道：“我们只是出手相帮，并无于你公然相对之意，还望手下留情。”

　　强哥冷哼一声，“怕了？老子打的人，你帮的时候就要想到会有这个结果。我说这个人躺了那么多天怎么还没死呢，原来是你们一直暗中帮着他。”

　　眼看这那五六个人一起就要打过来，我心中暗暗叫苦。谁知道就喂个馒头就会如此呢。要知道就不喂了，我们一路还算没遇到什么大事，如今就要葬身于此了啊。

　　御竡一直护在我身前，无论怎样也不肯让开，那强哥似是恼怒异常，说道：“你们倒是情深意重的兄弟，打，给我狠狠地打！”

　　我记得杯具都是在这句话的时候发生的。泪水涌出，我却什么也喊不出来，哽咽着。只能紧紧地抱着他。

　　那些人拳脚如雨点般打到御竡的身上，他毫无反抗之力，只是蜷缩着受着折磨。

　　终于那些人打累了，各自休息去，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我心中甚是恼怒，但也不敢说什么。紧紧地抱着御竡，想为他分担些苦楚，心中疼痛不能表达。

　　其中楚漠本想站起来跟那些人干一架，但很快也被打晕了。

　　夜里，御竡发烧地厉害，昏迷不醒，还呢喃着我的名字。

　　我很着急，抱着他，只是感觉到了他身上很热，不停地出着汗，我微微发抖，看着那些吃吃喝喝的乞儿，心中怒火难以自持，只是觉得他们如此丑陋，活着太过便宜他们。有一种上去杀了他们的冲动。

　　楚漠醒来后看见我这样的表情，叹了声：“对不起，连累你们了。”看我微微摇头，他道：“你最好不要过于冲动，他们都是不好惹的人。”

　　我呆呆地坐着，一直到天明。

　　那些人陆续地出去了，而御竡丝毫没有转醒的迹象。

　　我心中作出决定，望向楚漠：“请你看好他，我要出去一会儿。”

　　楚漠略吃惊，随后镇定下来答应了我。

　　我看了御竡一眼，此时的他本来就白皙的脸更显得苍白无色，还有几块青紫。一些头发上的污秽和打出来的血块一起粘在脸上，他嘴唇微微有些发紫，原本俊美的脸现在甚是凄惨。我不忍地转过头来，走出庙门。

　　出来的时候似乎听到楚漠说了一句：“保重。”

　　外面还在下雪，我狂奔向城内，不管脚上冰冷到极致的麻木，我在城内搜索着，乞求能找到一个肯为乞丐看病的医生。

　　我想我的银子是够的，但是每个大夫望向我都是极冷的眼神，冷得就像我脚下的雪。他们说，我一个乞丐看什么病，他们说，我一个乞儿捣什么乱。不管我怎么说，总是话还没说完就被拒门外了。

　　终于，一个心地还算好的医生答应我，但他的医药费却是我全部的家产。我想也没想就答应了，拉着他到了那个破庙里。

　　我唯恐那大夫出尔反尔跑掉，一路不管那嫌弃的眼神拉着他：“大夫，到了，就是这里，请你救救他吧。”

　　那大夫望向了庙内，怒道：“哼！你一个乞儿也敢骗我？这里哪有一个人影？”说着就要拂袖而去。

　　我一愣，环顾了一下，空荡荡的，真的什么也没有。

　　我大喊：“楚漠！御竡！”却没有一个人回我。

　　我知道，御竡肯定觉得我拖累他了，他想丢下我一个人自己走。他自己一个人定是方便许多。我在他心中只是拖累他的人。。。

　　我瘫坐在地，一如两年前的那个黄昏。只是这次，脚下是无尽的冰冷。

　　我奔到外面，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大雪，却没有半点人影。只是我发现了一串脚印，似乎是新的，我心中燃起希望，寻着脚印走去。

　　我一路摇摇晃晃地，眼睛似乎全部被大雪覆盖，白色的一片，什么也看不见了。

　　不知道走了几天几夜，到了哪里，总之醒来的时候，竟在一个床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