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影》夜子明

3、突变▼风云

　　天华十年，2月。

　　这是12岁小千影最痛苦的一天。

　　这一天明明在初春却如冬至一样冷。

　　这一天也是小千影第一次讨厌她最喜欢的颜色。

　　我望着屋内那片红中的父亲，那双看向娘亲最温柔的眼睛失去了光彩，盯着某处空洞。

　　他的衣衫浸在半干固的液体中，不复昔日的飘逸。

　　那双温暖的，为我雕刻过无数木偶的大手，微微蜷缩着，不知道想要表达什么，再也没有半点温存。

　　还是黄昏，阳光倾洒在那片红上，光彩流溢，刺痛了我睁大的眼睛。

　　我抱着小黄的手颤抖着，站在门口，迈不出一步。

　　这几天是御竡父亲的忌日，我陪他说话解除烦闷，顺便还采了许久没有采过的目柩回来给娘亲泡茶。可是没想到踏进家门的第一眼竟是父亲冰冷的尸体。

　　记得早上的时候娘亲还温柔地给我们做早餐。

　　记得父亲说天要暖了，要出去给娘再裁几身衣服。

　　记得我出门的时候他们还像平常一样嘱咐我夜晚之前早点回来。

　　似乎这具身体太弱小了，我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小黄更是大气不敢出，缩到我怀中瑟瑟发抖着。

　　我看着父亲英气俊朗的面庞，如今已是死灰，冰冷地躺在那里，不复往日的生气。

　　我疯狂地寻找任何一间屋子，确不见了娘。

　　我调头就跑，无目的地跑着，穿梭在林中，不管天已经逐渐黑下来，不管娘是否告诉我过夜晚不可独自到林子里，不管林子中的各种哀嚎，我尽全力跑着，似乎想抛却心中的那份冷意，也似乎要忘却刚才的一幕。

　　心脏要跳出来了，我终于跑不动，一下子栽倒了一棵树边。汗水早已湿透了里衣，头发被树枝刮的乱乱的，我一定很狼狈吧。

　　天黑了，我蜷缩着身体，泪水早已占满了脸颊，流不尽，止不住。闭上眼睛，想把自己融入到这夜色里。什么都是黑的，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不愿去想。

　　我原以为的幸福，瞬间灰飞烟灭了。

　　那些承诺，那些美好，似乎都是梦，化成泡沫飞走了，而我，是刚醒来的人。

　　手中兀自还攥着那小篮子，里面的东西早已不知被抛到哪里了，只剩下一根目柩夹在篮子的空隙上，掉不下，抛不走，独自挣扎。

　　好冷啊。

　　娘亲，你在哪里，快回来，我们一家人再一起吃饭好不好？

　　父亲，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你会这样？

　　原来，亲人死，真的会很难过的。

　　黑夜中的森林，远不比白日看起来美好平和。风愈来愈大，似是呜咽。我不知道闯到了哪里，平静下来后，心中从悲戚转换成了恐惧。

　　我从来没有一个人在黑夜里出来过，而现在，我没有了家，没有了父母，独身一个人在这里瑟瑟发抖，我害怕会有凶猛的动物会跑出来，害怕我会被冻死，更害怕这一切都是真的。

　　突然有一个小小身影蹿入我怀中，我一看，竟是小黄。它呜咽地钻进我怀里，似乎也是冷的怕了，寻求温暖。我心中一暖，它一定是寻着气味找到我的。搂紧了它，双眼迷茫得看着那些数不清的树木。

　　一些丛林诡异的声响了我所有神经，似乎有什么东西穿过，发出“嘶，嘶”的声响，在黑暗的林中越发显得恐怖之极。我僵硬地望向四周，只见一条蟒蛇窜了出来，黑暗中的双眼发出幽幽的红光。

　　难道我闯入了那片有蛇的林子？我不由自主将手伸向腰间，抽出那把父亲送给我的匕首，也是我身上唯一的东西了。

　　我努力让自己不要紧张地晕过去。巨大的恐惧覆盖着我。我能感觉到手在颤抖。小黄挡在我前面，背拱着，竖直了尾巴。

　　那蟒蛇并不是很大，但也足够让人生寒，它似乎并不把我们放在眼里。我知道我的眼中必定透出了恐惧，让它轻视。

　　在森林里，弱肉强食，是永远不变的规则。

　　终于，那蟒扑了过来，小黄立刻咬上了它的身体，我险险躲过，咬牙看准它把匕首插入它的喉咙。

　　蛇终究就很灵巧的动物，我只是滑倒了它的皮肤。

　　它被小黄撕下了一块肉，黏黏的恶心。它痛苦地挣扎着身体，咬住小黄的头抛到一边，再一次猛烈地像我攻来，我委下身子，它的头撞上了我身后的大树，那蛇看着不对，想要避开树，按它的猛势，若撞上了大树非要脑浆迸裂不可。我看准机会，把匕首狠狠的捅入它的喉咙。

　　那蛇并没有立刻死掉，用尽了全身力气，把我给缠绕起来，试图勒死。

　　我呼吸越发困难，脸憋得红红的。对于死亡的巨大恐惧涌进脑海。我挣扎着，像是一只垂死的猎物。

　　那蛇大概是力气用尽，就那样不动了，身体慢慢僵硬，我也没有了出来的力气。小黄在周围喵呜哀叫着，声音慢慢弱了下来，寂静地恐怖。

　　夜，很漫长。我终于支架不住又累又冷的身体，在蛇身中睡了过去。

　　睡梦中，我再次梦到了父母。娘亲在幽暗的灯光下给我缝小鞋，父亲在一旁温柔地看着她，转眼间，画面转换到了那具冰冷的身体，鲜红的鲜红的，冷到了心里，我疯狂地喊着娘亲的名字，确不知一条巨蟒用着火红的眼睛盯着我，好像随时会把我吃掉。一切又是这么真实，这不是真的，对不对？

　　再次醒来，又是泪流满面，嘴里喃喃着娘亲的名字，迷迷蒙蒙的，好似我还在那张小床上，等着娘亲来喊我吃早饭。

　　小黄呢，我身边唯一的玩伴。

　　想站起来寻找，这才发现我还被死蛇紧紧缠绕着，怎么也挣扎不开。我的身体也在逐渐冰冷。

　　父亲，影儿来陪你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