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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下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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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冠青目露凶光,面带杀机,一步步地逼近。他很享受猎物临死前的挣扎和求饶,这让他觉得自己仍是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何冠青,而不是现今垂垂老矣、无用武之处的老人。
秦亦歌却没有满足何冠青这个心愿,她面带笑容,看向莫悠年,缓缓地说:“老道士,小歌有个最后请求。”
见莫悠年微微颔首,她说道:“帮我对师父说一句,小歌很乖,小歌没有做坏事,小歌一直在等他回来。”
话没说完,何冠青一剑刺将过来,秦亦歌身子一偏,何冠青是何等人,纵然年迈,又岂是秦亦歌这个习武不过数年之人可比。她自然是没有躲得开,剑直直地刺进她的肩胛,血流如注,一滴一滴地顺着剑尖往下淌,渐渐地在地上聚成了一滩血迹。
她抓着剑,双手立刻鲜血淋漓,秦亦歌对着莫悠年粲然一笑:“老道士,不,师祖,原谅小歌对您的不敬,谢谢你那年带我回来。”
眼看着何冠青第二剑刺来,秦亦歌闭上了眼睛。
许多片段在脑中走马观灯一般地穿梭着,秦亦歌这一生很短暂,唯一值得留恋和怀念的到最后就只剩下了一张笑脸,一个衣衫翩翩的少年。
他把她带出了后山古庙。
他说,师父发誓不会丢下小歌。
他说,师父不会让别人杀你的。
他说,你乖乖地呆在这里等我回来。
微笑着,秦亦歌缓缓倒在冰冷的地上。
对不起,师父,小歌等不到你回来了。
一双手把她从地上抱起,秦亦歌被搂进一个温暖的又熟悉的怀抱里,淡淡的梅香,虽是冷香,却温暖到让她掉眼泪。
被人抓,受伤,秦亦歌没有流泪。
被人诬陷,险些不测,秦亦歌亦没有流泪。
轻呼一声师父,秦亦歌早已泪流满面。
“小歌乖,师父在这里。”怀中的女子遍体鳞伤,展笑颜揪着一颗心柔声道。
“师父,我没有杀人。”秦亦歌小声地说道,失血过多的她脸色苍白,十分虚弱,连说一句话都觉得吃力。
“师父知道,乖,闭上眼睛睡一觉。”展笑颜给她喂了一粒丹药,护住心脉,双手抵在她的背心运功,秦亦歌只觉得一股暖流流遍四肢,很舒服,也很安心,她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再抬起头,展笑颜却是满脸寒霜,问道:“弟子不肖,敢问师父,小歌是犯了什么罪?”
何冠青冷笑一声,说道:“笑颜,你教的好徒弟啊!”
“听从师叔教诲。”展笑颜说着客套话,眼里却无丝毫敬意。
“这小畜生竟敢杀了你二师兄。”何冠青心里想着展笑颜与路青玉素来亲厚,闻言不免伤心,定不会维护他那孽徒。
展笑颜竟脸色未变,淡淡地说了一句:“天罗门众多弟子,敢问师叔为何便肯定是这孩子?”
“笑颜,你有所不知,人证物证俱在,不会冤枉了你这徒弟。”
“人证何在?物证又何在?”展笑颜冷冷地问道。
莫悠年一言不发,任着展笑颜放肆,他心底也是不希望杀死这个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无辜的孩子,展笑颜这样一来,倒是称了他的心。
何冠青气结,却也无可奈何。没有人知道展笑颜的底线,他只知道今时的展笑颜,绝不是他能应付的了的。
“绿绮。”何冠青唤道,转头对展笑颜说,“这是你路师兄的弟子。”
展笑颜点点头。
绿绮仍然垂着头,把适才说过的话又一字不差地说了一遍。
展笑颜剑眉微挑,看向绿绮:“是吗?”
绿绮心中一惊,仍是点点头,说:“确实如此,绿绮不敢有所欺瞒。”
“那昨夜三更你在何处?”展笑颜不经意地问。
“我……绿绮自然是在自己的寝殿内歇息,小师叔何出此言。”绿绮双腿有些打颤,展笑颜分明是方才进的大殿,为何他似乎了若指掌,他在威吓她,还是他已知情?
“一派胡言。”展笑颜怒叱。
“弟子不敢。”绿绮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师祖,师叔祖,要为弟子做主。”她狠狠地磕了一下头,额上破了,染上了血丝,却似不知疼痛。
“笑颜,你袒护门下弟子也不该诬陷他人,切莫冤枉了你路师兄的弟子。”何冠青瞥了他一眼,眼神里是无限的鄙视。
展笑颜冷笑一声:“怎么,路师兄的弟子冤枉不得,我展笑颜的弟子就该被你们生生地冤死吗?”
“放肆。”何冠青怒气冲冲地道,“师兄,此等欺师灭祖的徒弟,还留他作甚。”
莫悠年也道:“此话怎讲,笑颜,若不说出个合理的解释,师父今天也绕你不得。”
“师父,弟子昨日便已归来。”展笑颜对着莫悠年深深一揖,“弟子不肖,不曾禀明师尊私自外出,待此事了了,弟子认罚。”
莫悠年微一颔首:“你且细细说来,为师心中自有定夺。”
展笑颜回到云罗苑的时候,正好看到两个女孩子在吃饺子。他走也足足有两年了,就这么把徒弟丢下,心中甚是愧疚。他细细端详着那个孩子,大眼睛,尖下巴,眉目间隐隐还有稚气。
展笑颜暗自叹息一声,正想出声唤她,却听见秦亦歌的一句话。
她说,要是师父在就好了,他一定也没吃过。
他不是个好师父,她却是个好徒弟。
展笑颜心酸了。
他走出云罗苑,天罗门很大,展笑颜却不知道往哪里走。
本要去找路师兄一块饮酒,这天罗门上下他与路青玉的交情最好,到了水罗苑才发觉路青玉已有人相伴。出了水罗苑,展笑颜无所事事,坐在一棵树上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却见到路青玉的那个女弟子回来,有些讶异,她是怎么出来的?
不久,又有一道身影掠过,径自去了水罗苑。
展笑颜一时好奇,悄悄地尾随着那道身影,不知怎么的,那个影子竟莫名的熟悉。不多久,那道影子进了一个房间,一个女子悄悄地探了探头,他定睛一看,却是那个名为绿绮的女子。
展笑颜失笑一声,竟是这种事端。
顿时失了兴趣。
展笑颜回到云罗苑的时候看到了一堆的梅枝,那颗高大的梅树顶端已然是光秃秃的了,他无奈地摇摇头,笑了笑。
展笑颜袖子一拂,梅枝燃了起来,亮亮的,染红了一湖的水。
然后再清了清正殿门口的雪堆。
展笑颜搬出了一坛酒,坐在殿门口的树下,慢慢地饮了起来。
酒冷如冰,夜冷如水。
展笑颜却一杯连着一杯往下灌,似乎只有这般,才能忘却所有。
喝得差不多了,展笑颜便摸到自己的寝殿里,倒头就睡。
这一睡,竟差点连自己徒弟的命都给丢掉了。
匆匆忙忙地赶去太罗殿,幸好还来得及,展笑颜惊出一生的冷汗。
末了,展笑颜对莫悠年说:“师父,笑颜敢以身家性命担保,小歌绝不是那穷凶恶极的凶手,倒是这个绿绮大有蹊跷。”
莫悠年看向绿绮,那女子早已颤抖得如风中残烛。
“绿绮,还不如实招来。”何冠青喝道,“原来竟是你搞的鬼,差点冤枉了好人,害我等沦为了帮凶。”
“师叔祖,饶命。”绿绮拼命地磕头。
“那人是谁?”展笑颜问道。
绿绮摇摇头,咬咬牙,哭喊道:“是我杀了师父,是我一个人杀的,与旁人无关。”
“死到临头,还不招认,若是你说出来,倒是还可以给你一条活路。”何冠青道。
“绿绮,是否有人要挟于你?”莫悠年怀疑道,“凭您一人之力,何以杀得了你师父。”
“没有,是绿绮杀的,师父本就对绿绮没有戒心,是绿绮趁师父不备,一刀刺进他的胸口。绿绮罪该万死。”绿绮狠狠心,摸出藏在袖子里的短刀,抹向自己的脖子。她是该下地狱的,师父救了她,收她为徒,她却恩将仇报,她早该死的,死了也好,一了百了。
展笑颜心说不好,却已来不及,眼睁睁地看着绿绮缓缓地倒下。
血溅了一地。
“师父,真凶不是她。”
“葬了她吧。”莫悠年挥挥手,似是万分疲倦,一下子苍老了好几年,“师弟,笑颜,你们也下去吧,我累了。”
展笑颜张张嘴,却没说什么,抱着昏睡着的秦亦歌,转身便走。
走了几步,展笑颜回过头:“师父,弟子想要下山历练一番。”
“怎么,你又要走了么?”莫悠年有些意外地问道。
“是的,师父,梅梅失踪了。”
“哦,有这种事?”莫悠年惊道,“此番私自下山可是为了寻她?”
“正是。”
良久,莫悠年才说:“去吧。”
展笑颜走出太罗殿,心里却是沉甸甸的。
梅梅,是去了哪里?
生要见人,死要见尸。
就算是天涯海角,他也要把她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