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52、不是心动 ...
-
江明徵远远就听见了撕心裂肺的哭声,匆匆赶到时,只见两个男孩涕泪交横地抱在一起,一边谩骂,一边瑟瑟发抖。
“骨头这么软,嘴巴倒挺硬。”
阮娴也不想真的欺负小孩子,往屁股上各抽了两棍就把树枝扔到一边,蹲在他们面前口头说教,等一个道歉。
谁知道,这两个孩子从根上就烂透了。
把她的话当耳旁风也就罢了,一会儿的功夫,竟还骂到她头上来,什么肮脏的词汇都滔滔不绝地往外蹦,她都不忍听。
阮娴沉沉叹了声气,揪起那个男孩的衣领,不料他竟狠狠冲她的小臂咬去,这一口不偏不倚,正正好落在她尚未痊愈的伤处。
她霎时倒吸一口凉气,指尖一松,绿衣男孩便连趁机溜走了。
迎面与江明徵撞上。
见阮娴捂着小臂,他眸色一沉,又将那绿衣男孩提溜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
“我**你**你谁啊少管闲事你知不知道我爹是谁!!”
与此同时,蓝衣男孩还赖在地上哭嚎:“我要叫我爹娘打死你们!打死你们!”
阮娴无力地叹息一声,眼神示意道:你自己看吧。
陆蔓见到江明徵,连忙小跑着上前去为阮娴解释:“舅舅,是他们欺负我在先,你不要怪姨姨!”
江明徵将手中的男孩往前一推,温声问道:“蔓儿,你可知他们姓甚名谁,家住何处?”
“舅舅,还是不要……”
“我刚刚怎么教你的来着?”阮娴也顾不得管教这两个死性不改的顽童了,陆蔓的问题看起来更紧要一点。
“唔……”陆蔓害怕阮娴的怒火烧到自己身上,怯生生地缩了缩脖子。
“劝我的话不必说,今日这事我管定了。”阮娴在江明徵还没开口之前就打断了他的话。
他苦笑着垂下眼,不知自己在她心中怎么总是这种负面的形象。
“我爹可是镇长!镇长!”还不等陆蔓支支吾吾完,绿衣男孩就急哄哄自报起家门来。
“镇长?”江明徵倏地敛起眸色,淡淡瞥了他一眼,“张二是吧。”
绿衣男孩被他的眼神吓得一顿,梗着脖子嚷道:“等着瞧吧!你们都完了!”
江明徵不再理会他,扭头看向另一个孩子:“你呢?”
蓝衣男呜的一声哭出来,连滚打爬跑走了,阮娴伸出手没抓住,也懒得再追上去。
江明徵复又看回绿衣男孩:“你主动说,还是被我管教一顿再说?”
攥着他衣角的陆蔓眨眨眼,心说这话好耳熟。
绿衣男孩见同伴跑走,自己以一敌三,彻底成了孤立无援的那个,只好老老实实道:“他家姓李,是镇上的屠户。”
“行。你回去吧,知会你爹娘一声,我晚些上门问候他们。”
“就这么放走了?”阮娴心有不忿,但瞧他没有袖手旁观之意,便也不再留人。
这种小孩从根上就烂透了,她这样的外人,教育几顿都挽回不了。
江明徵无奈浅笑:“我会处理的。”
阮娴闻言不再过问,将蔓儿从他身边牵过来,蹲在她眼前与她平视:“蔓儿,老实说,阿娘说你这段时间散学总是晚归,是不是天天都有人欺负你?”
陆蔓先是试探地点点头,见她眼神不对,很快又拨浪鼓似的摇起脑袋:“不是每天,他们平常只是偶尔说一两句,今日夫子夸奖我文章写的好,他们才这样的……姨姨,你能不能不要告诉阿娘?她每天已经很忙了,我不想她再为我担心。”
“所以今日我若不来,你就打算忍耐下去?”阮娴揉了揉她的脸,不忍心苛责。
陆蔓坚定地摇摇头:“不会的,我会去告诉夫子!”
“既然不是头一回,那你之前也告过夫子吧?夫子会管吗?怎么管?管了几次?看这成效,很是不佳啊。”
“……”陆蔓沉默了。
阮娴一看她反应就知道,夫子也是投鼠忌器,顶天了也只是口头教育。
“记住,对付这种流氓无赖,你阿娘那套‘退一步海阔天空’的说法是无效的,若是你不用足够的力气反击回去,他们只会蹬鼻子上脸。”
阮娴沉下声音,神色肃然:“我知道你懂事,但懂事不是这么个懂事法,一味忍让只会让人觉得你软弱好欺负,而且你不是无依无靠的,你还有我,我会永远为你出头。”
江明徵闻言微微愣神,不由偏眸朝她望去。
曾几何时,也有一个人,对他说过类似的话。
那是在陆氏收养他的第一年,族中长辈来江南看望养父母时,随行的兄长表面和睦友善,暗地里却将他堵在角落,言语奚落。
他们说他是没人要的野种,是陆氏顺手捡回来的一条狗,不配与他们为伍。
他其实不太在意他们的话,因为他对所谓的家庭没有期待,对他而言,留在陆家,只是为了留在那个女孩身边。
就在他想要离开,却被人推搡着拦下的时候,阿宁出现了。
那年她只有六岁,小小一个坐在轮椅上,搬着一块不知从哪儿来的硕大石头,沉沉砸在那些人脚边。
她坚定地对他说:“我选你做我的哥哥,不是为了让你受人冷眼。我不要这样软弱的哥哥,你给我反击回去,别怕出事,我会永远站在你这一边。”
再之后,他把他们揍了一顿。
……
时光回溯,江明徵沉沉望着阮娴的侧脸,微微抿唇。
越是对她多了解一分,他就越是心惊。明明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人,竟然能够相似成这样……
这要叫他如何不恍惚?
两人开口无声,树叶静默舞动,风也不再喧嚣,四周归于沉寂,他听见了心跳的声音。
似乎自那日雪中偶遇以后,他的心跳就时常对她失守。
是恐惧吗?是讶异吗?是忧虑吗?
他已分不清。
或许……也不是分不清,有个答案一直都摆在眼前,只是他不肯承认,不能承认。
他可以对任何人心动,独独不能是她。
许久以后,眼前似有什么轻轻晃动,江明徵怔然回神,原来是阮娴不知何时已站起身来,蹙着眉望着他:“你发什么愣呢?”
“我……抱歉。”他长睫轻颤,掩去眸中光辉。
阮娴无心计较他的失神,牵着蔓儿的手愤愤道:“上梁不正下梁歪,陆姐姐开办医馆,济世救民,为善一方,百姓承她恩惠,背地里却……真真是狼心狗肺!”
“这些闲言碎语是该好好管管了,我会与县令好好聊聊此事。你放心,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但愿如此吧。”她幽幽叹了声气,忽然想起什么,又道,“你怎么又跟来了?”
江明徵被她的话点醒,提起手中包裹:“路上看见有小贩售卖饴糖,买了一份带来给蔓儿尝尝。”
“啊!我好久没吃饴糖了!”陆蔓眼前登时一亮,什么烦恼都抛到九霄云外了,“阿徵舅舅最好了!”
江明徵打开包裹,取出最小的一块喂到她嘴边:“要吃饭了,不可贪多。若是被你阿娘知道,指定是要说我的。”
“嗯嗯!”陆蔓衔住糖果,甜滋滋的味道外化成一个灿烂的笑脸。
阮娴见蔓儿的情绪来去如此匆匆,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蛋,一不留神,江明徵就把糖捧到了她眼前。
“姑娘也吃一块吧。”他眉目温柔,声音清浅,将建议的话说出几分恳切的意味。
“这是你的道歉吗?”阮娴睨他一眼,捻了一块塞进嘴里,“不接受。”
“知知姨姨,你和舅舅吵架啦?”陆蔓敏锐捕捉到“道歉”二字,左看右看,急急问道。
知知?
江明徵眸色一暗,旋即恢复如常。
阮娴拍了拍她的脑袋:“大人的事很复杂,一句两句说不清楚的,小孩子就不必忧心啦。”
“不要吵架嘛,阿娘说吵架伤感情!”
陆蔓晃了晃她的手臂,又扯来江明徵的手,强行与她按在一起。
指尖碰到她的刹那,江明徵犹如触电般弹开:“蔓儿……”
“舅舅!”陆蔓瞪了他一眼,“就当是给我一个面子!”
“那你面子还真大。”阮娴被她逗笑了。
“哼哼,那可不?”陆蔓见她露出笑脸,心情霎时松快起来,“姨姨,你比较乖,你来牵嘛!”
“不要,他手上有刺。”
“那好吧,那我牵就是啦。”陆蔓一手一个往前拽,“我们回家吧,阿娘要等着急了!”
阮娴不忍拂她心意,也只好由着她的性子,随她的拉扯往前走。
回家的路上,陆蔓蹦蹦跳跳的,两条手臂随着她晃晃悠悠,正午的日光下,三个人的影子被照成三坨圆滚滚的团子,在时疏时密的树荫里穿行。
江明徵悄悄侧过眼观察阮娴,只一眼就被她抓了个正着。
阮娴微微抬起头,眉间微蹙,似有不悦:“做什么?”
他垂下眼,凝着她摇摇晃晃的小臂:“手上的伤还好吗?”
阮娴眼中的冷硬呆滞了一瞬,别过脑袋避开他突如其来的关心:“你还有闲心思关心我这点小伤呢?”
自己身上伤那么重不关心,她这个小口子又威胁不到他的性命,他有什么可在意的?
“小伤也会很痛。”他想起她方才紧皱的眉头。
“又痛不到你身上。”阮娴嘟囔着,闷了半晌,低低补充了一句,“有在好好上药,快好了。”
江明徵抬起眼来,看着她别扭的神色,轻笑道:“那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