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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飞花轻似梦(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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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清晨,容珩回帖管信,同意当晚在缦阁比试。
消息传开后,缦阁大门口、账房前挤满了赶来预订席位的人,不少高门大族的管家亲自上门,只为给自家主人争取到更好的位置。
辰时刚过,门票一售而空。缦阁掌柜俞樾下令封馆两个时辰,所有人手都用于筹备晚上琴会。
镜湖边,桓清与带着碧芜坐在琴台上吹风。
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
桓清与转身,眼前这四位,大概就是萧迦叶说的,萧家能出力的四个人手。
苏祈,桓清与在金雀楼上刚见过;易达,她依稀记得武选那日他也作为萧迦叶的属官在场;至于最后一位,一身灰色衣袍,肩上整整齐齐地垂挂着好几个布袋,像个江湖游医。
几人相互见礼后,萧迦叶只简单介绍了一个名字,“萧断。”
随后萧断走到镜湖边考察环境,其余两人则跟在他身后,看他考察。
昨日带着慕容隽在金陵城晃悠了一整天,都没有等来“苍狼”的出击。
当晚桓俭、萧迦叶几人留在缦阁商议对策时,桓俭直言,“苍狼”既招来“螣蛇”作为战力,必要用上才值当。但贸然出手容易暴露行踪,他们恐怕在等一个能让其战力得到最大发挥的时机。
“白天人太多,容易暴露;螣蛇出没,需取水道;若想伏击殿下,还得提前知晓殿下行踪。”白天和桓家暗卫一路暗中保护慕容隽的宗元,分析得简单明了。
余下几人也明白,缦阁的琴会,刚好满足“苍狼”所需的所有条件。
但在缦阁开战,意味着一笔不小的损失。
“距大齐使团离京还有半个月时间,这半个月里,我等未必能每日像今日这样层层布防。”萧迦叶说道。
桓清与点头,“与其等‘苍狼’故意设下陷阱诱我们入局,不如趁此机会引他们上钩。”
桓俭担心“螣蛇”出动时会伤及无辜,“迦叶可有办法对付‘螣蛇’?若能限制它的活动范围,或可减轻伤亡。”
“若提前布阵,阿断应当有对策。”言下之意是,如果临时和这条巨蛇交上手,就无法限定战场,伤亡也将无法预测。
桓俭明白他的意思,最终点头道:“那就请阿断先在镜湖边布阵罢。”
桓清与看着萧断在湖边兜了一圈,然后取出布袋里的工具、药粉之类,一边叮嘱些什么一边分给苏祈和易达两人。自己则在湖边继续松土,混着药粉给花草施肥。
“萧断先生看方位,不用八卦盘么?”桓清与认真问道。
“阿断是药师,不是风水师。”萧迦叶有些奇怪她为何这样问,“难道县主见过谁用八卦盘布阵?”
桓清与点了点头,“小时候见过。”
萧迦叶也轻轻点头,没再说什么。
“你不好奇是谁?”
“萧某只是担心自己不该问。”他看了眼桓清与,从善如流地问道:“县主见过的那位,和南疆圣教有关联?”
桓清与忽然被问住。
在金雀楼一同推测刺客身份那晚,因为她没有中瞳术,并推断水面上的黑礁是一条蛇,萧迦叶恐怕已经猜到了她的秘密。所以苏祈提出疑点时,他便随手替她遮掩过去。
萧迦叶依旧看着湖边几人,惭愧道:“看来,这句萧某就不该问。”
桓清与懊恼自己胡搅蛮缠了一点,但眼前这人又比预想中的大度许多。
没等她蹦出什么客套话圆场,萧迦叶看到萧断的手势,对她说道:“走罢,阿断需要援助。”
萧断正鼓捣着回廊石壁附近一株歪曲的绿藤,回头见桓清与走来,“敢问县主,这湖岸一带可有设置什么防御机关?”
决定让萧断来缦阁布阵时,萧迦叶已知晓缦阁是桓家产业。桓清与也没掩饰什么,走过去拨动回廊石壁上的暗号,一扇巴掌大的圆形小门被打开,她拧动门内的齿轮。
“轰——”湖岸附近传出一阵沉闷声响。
回廊底下和左侧湖岸立即水流下陷,接着便浮现两道铁闸,自下而上、往相对的方向缓缓移动,转眼间,又是“轰”的一声,两道铁闸合为一道,将左侧看台与湖面隔绝开来。
萧断从机关触发开始,便流露出满意的神色。他取出一管药剂交给萧迦叶,“断的任务完成了。”
桓清与十分客气敬重地说道:“有劳先生。”
“在下分内之事。”萧断看了看镜湖景致,心中有几分惋惜,“若螣蛇真在此发起进攻,在下这些布置起不到多大作用,最终能否制住它,得看猎杀者的手段。”
易达翻了个白眼,有些心酸地道:“阿断你先回罢,净说废话。”折腾小半天,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他这话岂非把他们三个人说得一无是处。
“呵!”萧断摇头一笑,向桓清与解释道:“并非谦虚,我这些药剂,挡一挡寻常飞禽走兽自不在话下,这螣蛇,却不敢轻易招惹。”
苏祈倒是很赞同萧断,走过来拍拍萧迦叶的肩膀,“那就看将军的了。”
萧迦叶淡淡回道:“多谢抬爱。”
黄昏时分,长宁街上游人络绎不绝,往来如织。
桓清与在缦阁正门前下了车,举首只见一道血色余晖溅落门楹,与窗棂下层层叠叠的鲜红风灯交相呼应,或华服、或布衫的男女老少,穿梭其间,谈笑不绝。
此时此景,一眼似蓬莱仙境,神游无极;一眼似无间地狱,魑魅魍魉。
走进人潮涌动的大厅,其间男女之杂,灿烂之景,不可名状,正是“露帷则千花竞笑,举袂则乱云出峡,挥扇则星流月映。”
桓清与着一袭红色劲装,长发以红丝带结束,衬得脸庞白净精致,几缕梳不上去的碎发恣意洒落,别有几分落拓不羁,手持一把八骨折扇,行走其间,惹得沿路宾客不由多看两眼。
步出楼外来到镜湖边,微风拂过,路边芍药花幽香扑鼻,花香之中混杂着贵族男女身上的熏香、孩童手中糖果蜜饯的甜香......还有春日照耀后暖暖的草木清香。馥郁的香气已经预示着今夜琴会将是何等盛况。
缦阁今晨发布公示,不论达官贵人或平民百姓,凡排上前两百号座次者皆可入内观看。因只有六十个看台席位,其余人或自带草席,在湖岸边、草地、坡地、假山上坐看,或站在水岸、廊道乃至楼上窗边围看。
此时放眼望去,观者如雁落平沙,霞铺江上,果真人山人海,蔚为壮观。
以琴台水榭为圆心,九曲回廊之间一艘艘莲舟,层层向外铺去,宛如池莲花开。桓清与驻足原地,忽然希望今晚“苍狼”不要出手,不要打破眼前这华美梦境。
“县主在看什么?”身后出现一个熟悉的男声。
桓清与回头,萧迦叶仍是一身玄色劲装,发冠上的水玉,是他对这场琴会的微弱敬意,看上去总算不像个来砸场子的。
“看人。”桓清与如实答道。
萧迦叶一笑,人的确挺多。
两人一同往看台走去,桓清与继续左右望了望。
“县主还在看人?”
桓清与发现他最近话变多了,随意地点了点头。
“许大人此刻应该在右岸的莲舟上。”
桓清与脚步一顿,“将军怎么知道我在找许大人?”
萧迦叶略想了想,答道:“因为萧某也想知道,他是如何猜到容珩会答应和管信比试的。”
原来他昨晚也听到了邻座看台上的议论。
“那将军如何知道他此刻身在何处?”桓清与对此十分好奇,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萧迦叶只用余光看向她,回道:“以许兄的俸禄和个性,本不会出现在缦阁。他会现身此地,大概因其同僚好友崔肇和钟子酉的盛情邀请。”
桓清与忽然明白过来,这几个人里,要数崔肇门第最高,也最能抢到今晚的席位。若按崔家在金陵士族中的地位来看,居中三四个看台拿不到,靠近湖岸的位置又太偏僻,左岸这边没见着他们的人影,那便是在右岸的莲舟上了。
两人来到看台落座时,桓俭、慕容隽、阿南以及宗元均已候在席上。
桓俭同寻常名士一般,身姿清逸,手势娴熟地为座中几人煮茶。慕容隽坐姿依旧歪七扭八,却一改往日活泼,神情十分冷淡,好似对将要发生的事和在座的人并不关心。
桓清与细看了两眼,他好像被时光遗落在了冬天。
坐在一旁的宗元低头正喝着茶,抬眼看向桓清与和萧迦叶,说道:“近日县主和萧将军几乎同进同出,真是巧啊。”
“宗先生几日不见,爱说笑了。”萧迦叶特意揶揄他,座中之人纷纷打量起宗元,今日宗先生的表情当真格外生动。
桓清与和宗元目光相接,只觉难以置信,然后偷笑着挑拣起桌案上的酒菜、瓜果,故意不搭理他的挤眉弄眼。
宗元将杯子沉沉搁在席上,低声叹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你们为何不征求下我的意见呢?”
“任何其他法子,对于你来讲也是折磨,没差的。”阿南自顾吃着卤鹅掌,语气较好地劝道。谁要他吵吵着一定要来听这个琴会?
宗元有苦难言,转头看向身着华服的“慕容隽”,语重心长地问道,“你为何话那么少呢?”
慕容隽顿了片刻,换了个侧坐的姿势,开口便和阿南、桓清与异口同声道,“是你话太多了。”
宗元瘪了瘪嘴。
几人说完大笑,看他吃瘪是他们共同的乐趣。
桓清与座次靠近宗元,便随手给他夹了些菜,“长夜漫漫,宗先生多吃点,晚来才不会饿着。”收了筷子,又低声说道:“若有满腹高见想要抒发,小点声说就好,也不碍事。”
宗元获得说话许可后,反而闭口不言,表情看上去在说,“你让我说我就说?本......我的脸往哪儿搁?”
桓俭见宗元终于安静下来,不禁点头道:“还是清与道高一丈。”
这么一句话,把桓清与的细心体贴曲解成故意让宗元闭嘴的激将法,她没好气地盯着桓俭看了一眼,又笑起来。
宗元更委屈了,“俭你也跟他们一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