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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明潮暗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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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不明白了,手里放着那么多盐引子你不说加收盐税,反倒是天天想着巧立名目收些仨瓜俩枣的杂税,逼的农户苦不堪言,究竟能多收上来几个子啊?!够大军吃几天的啊?”
“王大人啊!你出身清流,向来看不上商人,也不屑于干那些杂算账房的活计,这本不是什么错。错就错在你根本不懂税这一字怎么写,税都从哪里来,还要在议税的时候大放厥词。”
“什么叫大放厥词?为百姓求个活路就是大放厥词了?就得捧着那些盐商就叫懂税了?我看你这人心不在议税上,倒在你家自己的算盘上。我听说你那一向极为泼辣的大女儿,被人休回了家安生了两年,前几日下嫁到个盐商家里头去了?”
“这跟我女儿又有什么关系?现在是说税!你不要讲不明白就开始拿人子女说是。我女儿纵有千般不是,那也该我这个父亲来管教,就不劳烦你王大人在这多加议论了。”
“别装糊涂!我看你哪是在说税,分明是在说自己的女婿!怎么要给你女婿加税,你就心里不爽了?我劝你啊,女婿的钱就是女婿的钱,还没进到你兜里,犯不着对别人的钱有那么大的保护欲!”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你那女儿一向的离经叛道,心里对尊长没有半点敬重,人家小两口打的是小两口的算盘,心里啊,不一定向着你这个岳丈!”
“你!你!你!”
“王爷驾到——”
站在正阳殿门口的内侍一声高呼,殿内的几个人瞬间安静了下来,朝着人来的方向躬身行礼。
“殿下”
“殿下”
“殿下”
“行了诸位免礼吧。”
“谢殿下”
“谢殿下”
“怎么,在银安殿吵的不过瘾,还得来正阳殿吵?两位这么爱吵架,要不然今夜就留宿敝府,在本王的春禧殿里接着吵如何?”
“臣不敢”
“臣惶恐”
“知道不敢就说点有用的,王慎,你既然要为民请命,那就你先说说,为什么要加盐税啊?”
木恬拉着闵渊的手,带着他跨过了正阳殿高大的门槛,从小丹陛旁边走进了正殿。
这是闵渊头一次走丹陛旁,不知道台阶有多少,全靠木恬拉着才顺顺当当的走完了这段路。
明明是他说自己还能使剑,求殿下再给他一次机会的,到头来,没有殿下拉着,他连台阶都没法自己走上去。
【真是丢人啊。】
后边跟着的下人和侍卫不能走丹陛,只能小跑绕远从小门进,下人在殿外候着,驾前侍卫们则分列在正殿两侧。
衣服下的轻甲发出唰唰的闷响,给整个正殿都带来了一股严肃的氛围。
王驾之前,不许放肆。
驾前侍卫长应该带刀站在王爷左后方,右后方站正阳殿当值的侍长,他们本身也是王爷仪仗的一部分,站位都有规矩讲究。
然而今天当值的侍卫长左同仁一看王爷亲自吩咐自己去找来的衣服套在了王爷亲自牵着手半拉半扶的从丹陛上带进正殿的小侍卫身上,心下就什么都明白了。
那人脸上扣着镇南军骁骑营的铁面,骁骑营,早年据传是王爷的庶妃闵渊建起来的部队。
有这么一个跟死了多年的闵渊举止有七分像的人跟在身边,王爷的左后方肯定不该站着他。
能让王爷带着走丹陛,那是正头王妃都少有的待遇,就连当年赶在殿下身边极为受宠的闵渊,都没叫他走过。
左同仁立即调整自己的站位,跑到了主座的右后方。
原本就站在右后方候着的正阳殿当值侍长李祥通看见左同仁挤过来,立刻示意他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去,然而对方不仅不听,还蛮横无理的仗着自己身大体壮,硬生生的把李祥通挤了出去。
这是什么道理?
主座后边的空间一共就那么大一点,左同仁占了他的位子,他就没处去了。眼看着王爷就要走到座前了,他也无法再跟左同仁多理论,只能在左同仁的位置上站定行礼。
木恬走到了主座旁,发现闵渊没地方站,瞟了李祥通一眼。
李祥通才终于反应过来现在是什么情况,抱上他的拂尘,恭敬而迅速的后退到了主座之外。
于是乎闵渊就这样穿着藏青色袍子,站在了一群朱红武袍的正中间。
“禀王爷,眼下农税,十而税三,有佃户租田,地主再收其二,余下五成收成,杂税再去其一,剩下的四成已经是仅剩温饱,少有余粮了。”
“若在此之上还要再加征苛捐杂税,虽然可解一时之急,长此以往却会使农户积贫积弱,流民增多,恐生祸乱。”
“而卖盐一事,一本万利,盐商抬盐价夺民之利,衣食无不豪奢极欲,却只税其六,余下四成也是泼天富贵,商贾之辈,不事生产却拥携巨款,岂非悖理?”
“嗯,说的在理。李交复,你呢,你说不该对盐商增税,却是为何啊。”
“回王爷的话,农税杂税,凡是王府直收的税,都是用官斗收粮,用官匹收布,用官秤收肉类牲畜顶税,甚少收白银铜子儿。官斗,官匹,官秤,都有王府税曹查验,税多税少,一目了然。”
“然而向盐商收税,却不能收盐,一来盐引本就是王府放的,二来盐收多了也无用,折不成军饷军需。”
“你这不是废话吗,怎么,要盐商两个银子就是要他的命了?你这人的心思怎么都不遮掩点?”
“王慎。”
“臣闭嘴,臣闭嘴。”
“需知盐商虽富,却不能无中生有变出银子,盐商要银,也得是卖盐从百姓手里赚来。若是提高盐税,则相当于倒逼盐商拉高盐价。”
“人不能不吃五谷,也不能不吃盐,不吃盐,身子就没力气,即使吃了再多的五谷,也不能支撑劳作。”
“于是百姓就只能花更多钱去买盐。”
“种地的农户,要想买盐,拿米去换,盐商不肯,那就只能把米卖了,换钱去买盐。一斤米是多少钱,那就不是农户能决定的了。”
“本来用官斗交税,一两银子折米二石,也就是二十斗。交了二十斗的稻米,就算是交了一两的税银。现在要拿这二十斗的米去换钱,你也卖米,我也卖米,卖米的人一多,米商也许要价一两银子四十斗米。”
“农户拿着卖米得来的钱去买高价盐,盐商再用抬高盐价赚来的钱去交多出来的税,兜兜转转,相当于还是农户用粮交了这笔盐税。而且不是官斗官秤,全凭买卖良心,账面上收上来的税银是这么多,然而在米商盐商地主的层层盘剥之下农户到底出了多少稻米谁也说不清楚。”
“眼下的盐税已经是多年实践下试出来最高的盐税了,再高,盐商不足利,盐价就要飙升,更加不是长久之计。”
“臣之见,也并非对农户要横征杂税,从地主手里租田的农户,地租要收二成,可自己有田的军户农民,就还有这二成的余粮。只对有田者多征二成,多征上来的税就已经足够了。”
盐税,的确不能轻动。要想从盐商手里拿钱,光靠提税是行不通的。
想要短期筹措出一笔银子来,李交复提出来的真是一个不错的税法。
只对有田者多征二成,看上去似乎既不伤民,又能解眼下的急缺。
只是这样一来,只要持有广地的地主将地租降到一成半,就会有农户因为交地租比交税要便宜半成而卖地给地主。
也就是事实上,地主只花了半成收成的代价,就轻易的买下了田地。
这不是在征税,而是在有意的帮着地主敛地。
小方来跟他说了那件事不到三个月,就有人要忍不住动了,他们这边还没有亮剑,有人的要害就开始发痒痒。
木恬无所谓,他希望火烧的再旺一点,再大一点,这样天才好降下雷霆。
有些大事要想做成,总是要有人流血,有人流泪的。眼下先让这群人尽情的蹦一阵子吧。
“嗯,我看你说的确实有理。这样,先着税坊的人去请布政司一同去查一下云南各地佃户农田造册,把有耕地的农户,地亩人丁都算好,能收上来多少税银,别给我估大概,我要精确到十两的准数。”
“算好了呈上来,查验无错的,从大理始,就照着这个数先来。李交复,这法子既然是你提出来的,就由你来主管此事,当然,出了差错,我也要来拿你问责。”
“殿下!农税一事事关民生,不能轻率,臣以为应该……”
“好了!这件事就这么定了。陛下既然把黔地农盐二税皆交本王,那这事就是本王说了算,此事不必再议。”
木恬能感觉到闵渊的心里升起一股淡淡的厌恶。
闵渊不懂税,但他看人很准,也许他那惊人的直觉已经告诉他,事有猫腻。
【不是的,这税不是我的意思。我这么做有我的苦衷。】
【别讨厌我。】
【别讨厌我。】
木恬转过头想瞄一眼闵渊,就看见闵渊身后,李祥通从一群侍卫后边钻出来,小碎步快步挪了过来。
闵渊能听见李祥通的小碎步,知道这是有事要报给木恬,正准备退开,腰带却被木恬从身侧勾住。
“殿下,西厂的人来了。”
西厂锦衣卫,皇帝直属,官不大,但他们的头子是正正经经的御前红人,跟皇帝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搞不好干的哪一件事就是奉了圣旨。
行走在外头,腰牌上看似刻的的是西缉事厂,实际上跟刻了如朕亲临差不了多少,从来都是见官大一级。就算是木恬,也要给这群人几分面子。
“好了,今天该议的事都议的差不多了,无事就都散了吧。”
“退——”
几个臣属知道这是要来人了,王慎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眼下也知道不是时候,不太甘心的跟着大伙鱼贯退出了正阳殿。
没过一会,就有下边的人引着几个身穿飞鱼服,腰挎绣春刀的人走到殿前,王驾面前不能带刀,几个人把身上的绣春刀摘下来,交给了驾前侍卫。
“拜见镇南王殿下。”
“慕容千户,请快免礼吧。今日又是有什么风,把缉事厂的诸位大人吹到小王这里啦?”
很熟悉的声音。
是王妃。
【不会错,是王妃娘娘。】
木恬看到闵渊心海里浮起一块铁青色的斑块,糅杂了很多东西,像薄纱一样轻薄,却又感觉令人窒息的恐惧,一些恨,还有一些木恬也不知道是什么的,无法用语言形容的东西纠缠在上边。
闵渊的心里恐惧,身体却没有表现出任何反应。他就像一个普通的侍卫,尽职尽责的待在自己该站着的地方。
闵渊在害怕,但他没有逃跑,也没有向木恬求助。
“留都大库,有人监守自盗,失窃官钱三千贯,下官奉命前来,追查此案。”
“三千两银子,也值得缉事厂的千户大人特意跑一趟小王府上,这份事必躬亲的忠心,真是让小王敬佩。”
“王爷谬赞,下官愧不敢当。只是王爷听错了,大库丢的不是三千两银子,而是三千贯官钱。”
“这三千贯钱,如果本王没算错,确实就是三千两银子啊。大额钱币都以白银计价,这丢了三千贯,可不就是丢了三千两嘛!”
“不一样,三千两就是三千两,三千贯就是三千贯,上头命下官找的是三千贯,下官不敢找三千两回去。”
“哦?这三千贯就是三千两,三千两就是三千贯,丢了多少,就找回来多少,有何不妥啊?”
“不妥就不妥在,三千两是银,而三千贯,是铜。”
木恬听到了一声极为细微的响声,是闵渊的手的搭在了沉渊剑的剑柄上,剑柄受压,轻轻磕碰了一下剑鞘。
“好吧,慕容大人行事认真严谨,那就找三千贯。可这找三千贯,怎的找到小王府上来了?莫非是怀疑小王偷拿了大库里的三千贯不成?”
“慕容大人需得知道,诬告王爵,是什么后果。本王这镇南王府,也不是谁想来就能来,想走就能走的。”
木恬的脸上依然挂着微笑,只是笑意不达眼底。闵渊不着痕迹的站的稍微离木恬近了一些,看起来没有任何动作。
然而在场的所有人,背后都冒出了一丝丝凉意。
这个所有人里,甚至包括木恬。
“下官不敢。丢失的官钱确实还没找到,但是监守自盗的贼人月前已经落网。据这贼人供述说,曾经与王爷府里的管事王崇喜有过些银钱往来,下官今日来,是奉命领王管事回去问话。”
“是奉命,还是奉旨?缉事厂的各位大人若是奉旨查案,小王自然无不配合,可要是没有圣旨,就凭一张人犯的口供攀咬,就要把我王府的大管事提走,那可就有些太不把我镇南王府放在眼里了。”
殿外隐隐约约能听到一串齐刷刷的脚步声,伴随着甲片撞击发出的闷响。
同行的几个锦衣卫都或多或少的往殿外撇了一眼,或动动耳朵,或咽一下口水。只有慕容毓的脸上完全看不出异样,她就那么状若无觉的站着。
不知道害怕,这也是一种天赋。
一种容易让人送命的天赋。
“下官这次前来并未奉旨,只是陪都大库失窃事关重大,又有官员监守自盗,牵连众多,下官不得慎之又慎。今日想请王管事来,也只是例行问话,没有别的意思。”
“王管事毕竟是殿下府上管事,牵扯进这样的案子里,于殿下的清誉也有损。下官问过话了,证明了王管事与此案无涉,殿下也能得个清净,还望殿下行个方便。”
木恬坐在正殿的主座上一抬手,几乎是同一时间,外头的脚步声和甲片相击声瞬间休止。
没人知道木恬的手势是怎么被外边的人隔着好几道门扇墙壁看到的。就仿佛是殿外的甲士和木恬心有灵犀一样。
慕容毓身边站着的小矮个,木恬看到她的额角流下了两滴汗珠。
小女孩嘛,打扮成男人模样,套了一身花衣裳,自以为见过世面,但估计手里连一条人命都没有。
这是不行的,在云南这个地界,手上没有人命的人,是立不起来的。
可怜的小姑娘就连害怕都不知道该怕些什么,居然被殿外离得还有一段距离的禁庭卫的脚步声吓成这样,小脸就像梨花,白的可爱。
不像他的两个同僚,在背后发凉的那一下,就把手摁在了身上的暗器上。
这才是正确的反应。
被闵渊盯上的人,有这个反应的,才能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小矮姑娘连自己背后为什么发凉都不明白,恐怕到她人头飞起来的那一刻,她都不知道是谁砍的她。
不过嘛,这个距离下,有反应也没用了。被闵渊摸到身边了,一切就都结束了。
木恬刚袭爵的时候就是这样,有闵渊站在他身后,他真的膨胀的不知天高地厚。这种对凡是视线所及的人都享有最直接,最暴力的生杀大权的快感,真的会让人有一种天命在我的错觉。
“既然事涉大案,又只是例行问话,那好吧,本王就卖你慕容大人这一个面子。只是我偌大的王府,事务多忙,是一天也离不了管事,既然只是问话,那想必场所是不拘的了?”
“有什么要问王崇喜的,就在我王府门房问了吧。早些问完,早些叫人回去。李祥通,去叫几个人,给各位大人带路。”
“是,各位大人,这边请吧。”
木恬赶人,慕容毓也不打算在殿内多留,无论她想在王府里找什么,这个东西都一定不会正大光明的放在正阳殿里。
向他行了个礼,慕容毓利落的转身退去。只是回头那一瞬,木恬感觉,她似乎深深的看了闵渊一眼。
木恬不动声色的挡在了闵渊前边,抹额上琥珀色的宝石,发出晦暗的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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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毓走了,木恬也没理由接着留在正阳殿,正好到了午膳的时间,他叫人把午膳端去了春禧殿,还放在正殿里他曾经和闵渊一起吃饭时总爱用的那张八仙桌上。
室内的这块木恬叫人把屏风都架的严严实实,照不到阳光。在这,闵渊可以暂时把脸上的包头巾和手上的手套都拔下来。
桌子上摆满了他们曾经一起吃过的菜,还是那些菜式,吃了这么多年,木恬早就分不清眼前的这些菜到底是他爱吃的,还是闵渊爱吃的了。
“来,你坐。”
“属下不敢。”
他不应该和王爷同桌而食,侍卫上桌,王府没有这样的规矩。
木恬默默的把小黄牛肉换到留给闵渊的位置前,又给他的碟子里夹了很多肉食。
闵渊爱吃肉。
木恬这些年经常去后院给闵太夫人请安,他和闵太夫人本就没什么好聊的,他去的还勤,客套话翻来覆去说了几遍,闵太夫人没话可说了,只得讲了很多闵渊小时候的事。
闵渊小时候特别能吃肉,尤其是长身体的那一段,半大小子,把那时候还只是木应年后院里一个不起眼的姨娘的闵太夫人的份例吃的精光,李妃偶尔施恩赏下来点吃食也都进了他的肚。
还不足够,还要溜去樟清殿他娘那,看看皇甫侧妃有没有赏下来什么好吃的。
也得亏他练功练的勤,一顿吃个半头羊,两只鹅的,竟也都能消化下去,一点不见胖。
他是真心觉得肉食是好东西,被困春禧殿那几年,只要有机会翻出去,回来的时候他必然怀抱一些肉食给木恬。木恬问他吃了没,他只说自己在外边吃饱了才回来的。
后来木恬也发现闵渊爱吃肉了,常叫人做了各式各样的荤菜,见天的往春禧殿里头送,春禧殿附近下人走的甬道上,经常能看见一排就是一大溜十来个人的膳房小厮,手里头都满满当当的端着食盒。
再然后呢,好像木恬借口他爱吃牛肉这事整治了他一顿后,就再也没见过他开开心心吃肉的样子了。
送过去的菜大都被原封不动的分给了春禧殿和正阳殿的下人,木恬看见了,觉得闵渊是心里不服,和他赌气较劲,遂也就没再往春禧殿送过什么东西。
听说他后来连饭都不吃了。
“你快来尝尝,这菜合不合你的胃口?还是孙大厨做的,你以前不是常说他做饭好吃,可惜在王府里当厨子,让世人都少吃了一口人间绝味。”
“你快尝尝,最近他手艺可有长进?”
“属下从前轻狂妄言,属下有罪。”
木恬和闵渊的声音重叠在一起,让空气一下子安静了。
……
“你先坐下,坐下先把午膳用了吧。”
阴傀能吃东西,但没法从食物里获取什么养分。吃了就是尝一个味道,获取一些微不足道的气。
真的要补阴气,只能吃人。
活的最好,死了也行。
他希望闵渊暂时还不要到必须要‘食补’的程度,但如果需要,木恬也会找到一些新鲜的食材。
闵渊骨子里是个正直的人,对正义有一股很老式的执念,木恬想,比起那些乱七八糟的,还是孙大厨更有可能让他开心。
一股无形的巨力摁着闵渊坐在了木恬身旁给他预留的凳子上,又让他拿起了碗筷。
被强迫着做了‘坏规矩’的事,闵渊却反而觉得安心。
他做,就会错。但这不是他做的,这是殿下做的。
殿下做的,是不会错的。
闵渊把碟子里的每一样食物都尝了一口。然后给出了一个很中肯的评价。
“回禀殿下,此菜无毒。”
木恬又给闵渊夹了满满一碟子的东西。
“这些呢,也都尝尝!”
闵渊试探着着又夹起一块东西,刚要放进嘴,就见他忽然停手抬头,朝房顶的一个角看去。
木恬什么也没感觉到,但他知道闵渊发现什么东西了。
闵渊看不见木恬具体在哪,只能向木恬声音来源的方向微微侧头,无声的询问木恬。
在得到木恬肯定的答复后,闵渊摸索一番,抓起桌子上一个金属制的有些分量的小东西,铆足了力气往上一丢。
用珐琅精工细作了许多美丽花样在上边的银质筷枕擦过正殿的木梁,把大梁打的木屑飞溅,又挟巨力掀飞昂贵的琉璃瓦片,打中了一个什么东西。
木恬听到了一声类似于干燥的竹片折断的脆响——这个倒霉蛋的骨头折了,还是一根大骨头,应该是手脚一类的地方。
守在门口的驾前侍卫听见异响立刻冲进室内,而在殿外待命的禁庭卫则迅速的飞上房檐,把脚步声才响了没几下的梁上君子捉了下来。
隔着屏风,左同仁进来询问木恬的安危。
“本王无恙,上头捉下来的人,去给慕容千户送回去。他在王府里走路,不小心摔断了手脚,叫他回去养伤吧。”
侍卫长领命,正要去外头提了人送出王府,就听木恬叫住了他。
“今天外头领着禁庭卫的是谁啊?”
“回殿下,是姜通。”
“这个姜通,不用当值了,叫他去领三十廷杖,还有离春禧殿最近的这一圈人,全都滚去孟艮充军。其余的人打六十军棍,叫闵冉再领一批人来,把王府从上到下的摸一遍,别再放一些老鼠进来。”
姜通……这个名字有点耳熟,但是一时真有点想不起来。
“是。”
屏风里,闵渊把自己的筷子捡了回来,还是按照木恬的吩咐,一口一口的吃着碟子里的东西。
木恬看着闵渊的脸,忽然想起了什么。
“唉等等,这个姜通,他娘是谁来的?”
“回王爷,是姜闵氏,乃闵同二女。”
木恬想起来了,闵幼兰,闵渊的堂姑母,和闵仪忠的老婆是闺中密友,她儿子姜通也是闵冉一手提拔起来的。
这是闵氏的嫡系。
“算了!孟艮苦热,想他也受不起。叫姓姜的也去领六十军棍,以儆效尤。”
木恬用心眼去看,闵渊还是自顾自的嚼着嘴里的东西,心海里没有其它的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