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步莲花·离鸿》云鹤衣

37、第十二章 辗转（上）

　　归水庄庄主与当朝御使千金大婚，满城纷纷扬扬，南方武林名宿纷沓赶至江南道贺，苏棠之妹——当朝顺景帝之宠妃兰心赐苏青湄金缕玉衣，满朝庆贺。
　　“各方官员已至。”手下人看了一眼红艳艳的礼单提醒着满脸喜气的苏棠御使，兰妃的心腹轻笑着朝大厅走来，“恭喜御使大人，恭喜小姐！”他凑过来，压低了声音：“近日朝野有变，皇妃娘娘无法前来，大人还当尽早把握南方武林。”“怎么？”苏棠吃了一惊，却听来人道，“皇帝宠信西宫蕙妃，兰妃娘娘渐受冷落，恐怕很快就会有一场腥风血雨，各方势力俱已暗中较劲，大人务必谨慎，千万不要出什么乱子了。”
　　“我知道了。”苏棠点点头，望向苏青湄的闺房，生于官场，这也便是她的命了吧？他转身，正对上了苏夫人略带悲恻的脸。
　　“夫人……”
　　“你想毁了女儿么？”苏夫人向来柔顺的脸上流露出奇怪的神情，瞪着自己的夫君，低低道，“不要让女儿给你陪葬，不要让女儿恨你……”

　　“公子——”小二凑过去，靠在窗边的人端着一杯酒，冷俊的脸上毫无表情，他右手一拍桌子，雪亮的长剑从剑鞘中弹了出来，他冷冷吐出两个字，“滚开！”小二双腿一软，瞥了一眼横倒在地的几个壮汉，忽然朝楼下跑去，这个人真是太恐怖了，他都还没有看清这人怎么动作，他带来的几个凶神恶煞的壮汉就都倒了下去！
　　他在这里，哪里还有人敢上楼来喝酒？
　　“要嫁人了啊……”黑衣的人放下酒杯，望向窗外，花柳扶疏的芙蓉街上，她今日定是极美吧？
　　舒离鸿坐在窗边，微微闭上了眼睛，洛阳吹雪阁的杀手还未赶到，他便不顾大哥的反对坚持来这里抢人，什么时候自己竟然这么不听大哥的话了！什么时候自己竟然变得这么固执！
　　冲天的锣鼓声越来越近，舒离鸿突然睁开了眼睛，握剑的手猛然扣紧，小二再带人冲上楼的时候只看到一道黑色的影子从窗口翻了出去。
　　“见鬼了！”小儿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右手痉挛般抓着身侧大汉的手腕，“看到没有，这是活见鬼了！”
　　如果只是单纯的婚事，舒离鸿要带苏青湄走简直易如反掌，但是此刻苏青湄的婚事却涉及到了朝堂几大势力的争斗，他再想带人离开就是相当难的了！在动乱的江湖中身不由己的辗转，失去了那一点寄托，又该怎么办？
　　黑衣的公子抱剑站在街心，清俊疏离，长袍飞逸在了风中，他面无表情的站在那里挡住了苏青湄的花轿。
　　“什么人？”走在最前面青衣人的厉喝，带起了铮然一片拔刀声，街心的黑衣人却不见了踪影，喊话的人听到周围一片奇异的骚动，然后是一片低低的惊呼，他心口一凉，下意识低头，一柄雪亮绝伦的长剑完全没入了他的心脏。
　　黑衣人缓缓抽出剑来，一脚踩住死尸，微微抬头：“吹雪阁，舒离鸿。”
　　“舒离鸿？！”“吹雪阁？！”“杀手之王！！”数十青衣人涌过来重重围住了街心的黑衣男子，然而发现只有他一人时皆舒了口气。
　　“留下青湄，我放你们走。”舒离鸿掂着吹雪剑，抬起英俊逼人的脸来，用淡逸的语调开口，“不然就谁都不要走了。”“放肆！”为首的青衣人陡然怒喝，“二十青衣，杀了此人！”长剑所指，黑衣的人抬头哈哈笑了起来，“‘二十青衣’，想杀了我是不是？”他手中的长剑“铮”一声鸣动，“看来我的剑也不答应呢……我训练杀手的时候这世上恐怕还没有什么二十青衣呢！”他长笑着挥动吹雪剑，黑衣没入重重人影，顿时鲜血飞溅开来，冷傲狠厉的笑和杀气汹涌的眼神让二十青衣心惊胆战的齐齐后退。
　　舒离鸿朝着花轿奔去，黑衣之上渐染无数鲜血，那二十青衣也被激起了杀气重新围起来挡住了他，苏棠派遣出的一队弓箭手也朝这边赶来，舒离鸿睥睨众人，左手弹上剑脊一脚踢翻一人，声若金玉交击：“青湄，我来了。”
　　听到他的声音，坐在轿中的人突然泪流满面。第一次知道取舍如此之难。
　　舒离鸿遥遥望着花轿，心中无限愤懑，纵横江湖多年他从未像此刻这般无能为力过。一重重的人外，已有人抬起花轿向后退去，整整一条芙蓉街上只剩舒离鸿和立意要将他格杀的二十青衣。风回旋在人群中轻柔的拂上了舒离鸿的脸，他手中的长剑反射着摄人的寒光。
　　“没有人能够阻止我。”舒离鸿陡得开口，眉目冷郁，手中剑毫无预兆的刺了出去，一剑削断了两个人的喉咙，他尚不止步，黑色衣衫倏然飞扬，轮回指拂上了数人的心口，每一指来势都不一样，每一指的姿势都是曼妙无双，本是可以弹起天籁剑曲的轮回指此刻却足以要人命。
　　长剑出鞘，众人难撄其锋芒，剑指交错，青衣黑影混杂中绽放出了血艳的巨大花朵，二十青衣屹立不倒的还剩下一半，仍旧持剑傲立的舒离鸿肩上、后背上都多出了几道血口子，吹雪剑锋利的剑尖“啪！”一声溅落一滴血。
　　这个舒二公子只能用恐怖来形容了，在他清俊无双的面容下竟似隐藏了一直只狂兽，只以血为生，只以死亡为乐的狂兽，怎么会有这样截然相反的双重人呢？十名青衣杀手下意识退步，脚下踩着同伴的鲜血，舒离鸿一脚踢开挡在身前的一支断臂，仰头哈哈大笑：“杀我么？谁阻止我？”他冷酷的盯紧十人长剑随即劈出，“给我看看你们的剑到底有多么锋利！”他的步伐奇快，无声无息的掠入人群，每一剑扫出都带起了一蓬蓬的血花，他冷笑着，眼前只有那个绿色衣裙的青湄。
　　所有直面舒离鸿的人都感到有种恐惧正从骨子里燃烧起来，他们从未见过这妖异的人，这妖异的剑。
　　“他疯了么？”有人怔怔开口，下一刻喉咙就已被割断，舒离鸿身形翩然却又飘忽，朝远处的花轿奔去，撄其锋芒者必被诛灭。
　　“离鸿！”苏青湄着急的一把扯下红帕，刚要站起来肩上陡然一麻，一个青衣的杀手撩开了帘子，“御使嘱托属下看顾小姐！小姐稍安勿躁。”“放肆！你这个混蛋！放开我！我要跟离鸿走！”完全不能动的苏青湄心里愤怒的如同烈火将理智燃烧，青衣的杀手抬手一指重重人影中的黑衣公子，轻笑道，“三小姐，你要见的人不就在那里么？他如果过来那么吹雪阁驻扎在这里的分部和他的大哥木飞羽就会毁灭了吧？”“你们设计？”苏青湄刹那间明白过来，用尽全力挣扎依旧无济于事，她厉声叫骂，“卑鄙！一群卑鄙的小人！离鸿不会放过你的！”
　　“该死的是你爹！”青衣杀手无谓的笑了，“要说害你和舒离鸿也是因为你爹那永不满足的权欲，岂不知贪图多了会引火自焚……有这样的爹真是悲哀，嫁给谢玉城那个将死之人也是你的不幸。”“不许你咒我城哥哥！”苏青湄脸色一变，“你不是二十青衣的人！你是谁？”青衣杀手笑着审视这个聪慧的女子，点头，“你真的不是一般的大家闺秀，有意思。”
　　“你是西宫蕙妃的人？”苏青湄浑身一僵，青衣杀手抱臂冷笑，“对，你知道么，兰妃人老珠黄不受宠了，拿什么和蕙妃娘娘比？实话告诉你，很快就会有消息说皇帝宠妃大病不起，蕙妃扶正……呵呵，要变天了，你知道么，要变天了！”
　　“你们怎么样我姑姑了？！”苏青湄对一切都无能为力，青衣杀手笑了笑，“我看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他抽出了长剑，动作却在一刹那间凝滞，一柄轻巧锋利的短剑透穿了他心脏！
　　“啊！！”苏青湄尖叫一声，杀手的尸体倒下去露出了一张十分秀气的脸，少女一把拉起苏青湄，“苏姐姐快跟我走！”“璧儿！我——”苏青湄刚要说自己不能动便被着急上火的谢玉璧扯了一个踉跄，未等她跌倒打斜里一只瘦长的手扶住了她。
　　谢玉璧一时间怔住了：“哥……”
　　“璧儿，我都不知道你还有这么一身好功夫……”谢玉城一手扶着苏青湄，目光复杂，他仰头长长叹了口气，“哥哥该不该欣慰呢？我一直盼你能够有挑起归水庄的能力，即便是日后我病死了你也能保护你自己……哥哥是不是该欣慰呢？”谢玉璧低垂着头，提剑的手微微颤抖着，哥哥一直希望她拥有那种力量，然而第一次如愿的看到自己漂亮的身手的一刻竟然是她用这令他足以欣慰的功夫来带走马上要过门的妻子的一刻！她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脸面来看自己的兄长。
　　“对不起，哥哥……”谢玉璧在这一刻知道了青湄对谢玉城的重要性，她该知道自青芜死后他全部的爱恋俱转移到了青湄身上，只为她们眉目之间的酷似足以支撑病弱的兄长忍受夺命的疼痛。她顾念舒离鸿、顾念苏青湄，想要成全他们，却恰恰忘记了那最不应该忘记的人！她究竟是在干什么？！
　　“很好……起码我不用在担心你被人欺负了，庄子里的老部下或许值得一信，但整个南方武林势力定会在我死后分裂，谁肯听命于一个小丫头啊……能够自保就够了，是不是？”谢玉城疼惜的看着自己的妹妹，转而又看向苏青湄，“可是青湄，你又该怎么办？如果我死了，你又该怎么办啊？”朝廷要起纷争，苏棠的地位已然不保，那些势力又怎么会轻易放过有所牵连的人？他怎么忍心看着这个无辜的丫头成为权势纠斗中的“祭品”！
　　谢玉城的目光落到了人群中拼杀的黑衣公子身上，只见他挥动着那柄如雪般闪亮的长剑，那柄长剑在他身前围成了光一样的屏幕，每次出手总会有人倒在他面前，谢玉城心里也不禁升起几分敬慕，那样的热血和冲动却是他所没有的。他所负太多、顾忌太多，在他面临选择之时往往失去那一分决然，他的优柔寡断使他连璧儿都不如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