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五章 ...
-
太阳渐渐变大，咖啡万里的人也多了起来，约莫八点四十，苏然看见门口有两位学生模样的人略有慌张地推门而入，似乎在找什么人。
下一秒，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喂。”
“苏然你在哪儿？我们进来了。”
“往右看，我戴着白色鸭舌帽。”
夏朗按他的指示向右看，看见一位戴白色鸭舌帽的少年微笑着朝他们这个方向举着手，他拉着叶寻尧快步走过去，并对电话那头说：“看见你了，来了。”
四个人，四杯咖啡，夏朗负责当沟通的桥梁：“苏然，这是我朋友叶寻尧。”
叶寻尧笑着伸出手，与他打招呼：“Hello ，我是叶寻尧，寻找的寻，尧舜禹的尧。”
大约因为是同龄人，也或许本身就是这种性格。苏然想着，礼貌回握：“你好，我是苏然，苏州的苏，自然的然。”
“林远枫。”林远枫趁他们说完，笑着简单做自我介绍，“远方的远，枫叶的枫。他朋友。”
相互介绍完毕，开始进入正题。
苏然：“夏朗，你说他没来，是因为他病了？”
夏朗似有些尴尬，摸着后脑勺说：“啊，是。不好意思啊。”
“没事。”除了最开始，他的脸上就没有一丝笑意，但并不是不礼貌，而是他的常态。
叶寻尧看着面前面容清冷的少年拿出手机调到备忘录，用堪称冷淡的嗓音问他们：“你们那个朋友，平时爱笑吗？”
“不爱笑。”/“还好。
前者是夏朗的回答，后者是叶寻尧的。
苏然朝他们挑了挑眉，好像在说：什么意思？
夏朗小声问叶寻尧：“班长哪里爱笑了？”
叶寻尧：“我没说他爱笑，我说的‘还好’。”
夏朗：“……”
苏然咳嗽一声，道：“我也不是专业的，就问些问题大概给个建议，请尽量说得具体一些。”
夏朗：“好的，我们班长他就是不爱笑。”
他在桌下按着叶寻尧的手，示意他不许反驳。
叶寻尧：“……”算了。
苏然敲下“不爱笑”这三个字，又问：“他朋友多吗？”
“不算多。”
这回两人答案倒是一致的。
“是否社恐？”
“不是。”
“有什么兴趣爱好吗？”
夏朗：“运动、学习……好像没了。”
林远枫凑到苏然耳边说：“跟我还挺像，不过我还爱玩游戏和出门玩。”
苏然把他推到一边，看见叶寻尧似乎想说些什么，便说：“叶寻尧，你是想说还有吗？”
叶寻尧没想到自己只一瞬的犹豫竟被他捕捉，道：“还有吃糖——这算爱好么？”
“什么？”夏朗着实吃惊，“班长他爱吃糖？可我没听他提过也没见他吃过啊。”
“他怕被人笑话，”叶寻尧看着苏然那双平静如水的眼睛，略有伤感，“家庭原因和初中在学校的经历，他对性别平等问题很重视，从一开始对一些可能是无恶意的玩笑的抵触、反抗，到后面慢慢表现得妥协、自卑。他曾一度认为男生爱吃糖是奇怪的。”
“但是他骨子里还是不甘心、不服的，对吗？”苏然说。
叶寻尧一愣：“你怎么知道？”
苏然答道：“你刚刚说‘表现得’而不是‘变得’，说明你很了解他，而且是更接近最真实的他，第一个问题也基本可以佐证。”
他说话，比严司决还严谨严肃，这还不是专业的吗？叶寻尧在心里默默感叹。
“下一个问题，”苏然说，“他一般为什么样的小事道歉？”
夏朗：“嗯……不小心碰到我们，自己心情不好说抱歉影响到了我们，但实际上我们不太在意这个，更不会怪他，因为都已经很熟了嘛。再好像……也没有了？不过我刚说的第二个发生频率不算低。”
叶寻尧：“他第一次跟我说他爱吃糖，说了‘对不起’，因为那之前他想隐瞒而编了个小谎，但真的无关紧要；
我们有时候逗他会假装生气，但他好像总是当真，下意识道歉；
跟我倾诉事情，我乐意听，但他还是会道歉，还不止一遍；
他也总是很小心翼翼，哪怕在朋友面前，也是经常做了一些事生怕别人生气而提前道歉，但那些事其实……很多都是必要的，无可非议。”
“他有对象吗？”
苏然突然问出一个看似是题外话的问题，引得三人目光往他身上聚集。
他平静地解释道：“如果有个正在热恋中的对象，当然好办得多，因为关系密切，也可能会经常做亲密之事。根据你们的描述，他敏感、自卑、缺乏安全感，亲密的肢体接触往往比不停地安慰、鼓励的话语好得多。”
“做亲密的事就能有效果吗？”叶寻尧问。
苏然眼眸微眯，如实答道：“不能保证。想改变一个人很难，更何况他已经有很多年是这样了，除非他自己愿意也有意识地做出改变，否则治标不治本。”
“也不算很多年。”叶寻尧道，“他初中不这样。”
没等苏然问，夏朗先疑惑起来：“你怎么知道？我们不是高一分班后才认识的吗？”
“他跟我说的啊。”叶寻尧觉得他问这个问题很奇怪，因为夏朗知道他们的关系，也知道他们在一起很久了，当然会知道些彼此没有对外说的过往。
令他们有些惊讶的是，苏然冷淡的面容竟有了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意。
“苏然，我们该怎么做？”叶寻尧说。
“让他对象多跟他亲热，走近他内心，最好是能一辈子。”
他说得很笃定，令三人都很震惊，而他又看见叶寻尧脸上的粉红与尴尬。
“不是，你怎么知道……”
叶寻尧捅了捅夏朗，但早就藏不住了。
“可能有些冒昧，但叶寻尧，这是你必做的事。”
三人彻底懵了，其中林远枫担心会不会误会了，而另外两人则在想是哪里暴露了。
短暂的沉默过后，苏然又说：“LGBT ，我也是。”
他牵起了林远枫的手，对他们笑了笑，然后又放下。
“我……去……”夏朗觉得他大脑 CPU 烧了。
“苏然，你怎么猜到的？”叶寻尧真的很疑惑，“是因为我知道很多夏朗不知道的事吗？”
“不是。”苏然说，“是在我问他有没有对象那个问题之后。你们不置可否，但叶寻尧你的回答带着暗示。”
叶寻尧皱眉：“哪句？”
苏然喝了口咖啡，一脸从容：“如果他没有对象，你们会直接说；如果不清楚有没有，应该会先问如果没有该怎么办，毕竟你们一开始向我传递的信息是你们是朋友，站在朋友的角度，一般不会先问做亲密的事就会怎样。而且我刚才都点名叶寻尧了，你们没问为什么而是沉默，更加说明问题。”
叶寻尧顿悟，笑道：“你这还不专业？太敏锐了。”
“没有，其实我说得很宽很空，而且我相信这么了解他的你，也应该试过一些方法了。”
是啊，所以说到底就是凭白无故给一个刚认识的人透露了一堆私人信息？叶寻尧兴致不高。
不过他猜到过这种可能性，在夏朗几个月前跟他说苏然说自己还没有系统学过专业知识的时候，就猜想，一个网上认识而能对他们施放这么大的善意吗？
进行免费的心理咨询并给出切实可行的建议，在越来越趋利避害的世界，遇到一个素未谋面却真心帮你的人的概率，真的很小。
而有真心且能实际帮上忙的陌生人，则更难遇见。
但他们真的遇到了极小概率事件，至少第一个已经触发，尤其在苏然话锋一转之后，叶寻尧更加确定。
“但，你没有试过的是，带他去进行专业的心理咨询——这其实是句废话，不过我想，你也从来没跟他提起过这些事情吧，包括今天的会面，他是否真的生病我不清楚，但你们肯定没跟他说这件事。”
只有最后一句才令他们惊讶：他怎么知道的？
短短半小时，他们已经问了很多苏然是怎么知道的。
叶寻尧第一反应看向夏朗，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苏然的逻辑是通的。
在夏朗开口为自己辩解前，苏然就说：“我猜的——如果他知情，只有三种情况：第一他会来；第二，叶寻尧来不了；第三，你们会不由自主隔段时间瞄会儿手机。”
果然还得是兴趣啊，林远枫在心里感慨。
叶寻尧严重怀疑他想说的是“推理”而不是“猜”。
“反证法，加上你知道了我跟他的关系，更加笃定。”叶寻尧说，
“所以分析了这么多，到底有什么办法能帮班长走出来？”夏朗问。
这个问题已经由叶寻尧问过一遍，而在早就已知苏然并非专业人士的情况下，再问这个问题就会显得非常尴尬。
甚至林远枫都有点不知该如何缓解如凝固般的气氛，向来社恐的苏然竟再破冰：“记忆会被遗忘，但不会被消除。除非他失忆，否则只能让他相对轻松。可以带去看心理医生，或者简单模拟沙盘游戏什么的——虽然还是很空，但这是我能力范围内最大的努力，抱歉。”
“你别道歉啊苏然，我们谢你还来不及呢。”
这是叶寻尧说的。
苏然略有诧异地看着面前对他笑的少年，仿佛他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对方没有因他能力不足而叹气或者强颜欢笑说没事，而是灿烂地笑着真诚感谢：“思路清晰，分析具体，已经给我们开拓了视野，也让我发现了我一直忽略的点：记忆。”
何以知真诚？
这种感觉无法用语言准确形容，只有亲眼见到才会留下这么个印象。
而事实上叶寻尧的确并非客套，是真的从中受到了启发：“我一直以为，只要不去想、不去回忆就会没事，但记忆这个东西不是我们能控制得了的，真正要做的，是直面并能够释怀——真正的释怀，这样，就不会因为负面记忆带来的负面情绪扰乱心神。”
“解决了根源，剩下的就是尽量消除或减小现有的影响。我想，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叶寻尧分析完毕后再次露出明晃的虎牙，向他道谢：“谢谢你，苏然。”
苏然有些动容，微笑着回道：“不客气。”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第六十五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