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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彤鱼番外(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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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祺宫内一如既往的歌舞升平,南疆的烽火,起的突兀,灭的悄无声息,庞大的帝国内,没有一个人注意到南疆一个边陲异族的兴兴灭灭,臣服于铁血帝王铁腕绞杀下的权贵群臣们不管是否出于本愿,都将人生投入糜烂的酒肉歌舞之中。
苍梧野春草丛生,万木吐绿,从冬眠中醒来的野兽在草丛中影影绰绰,寻觅着食物。湛蓝长空,雄鹰展翅,呼啸而过。
苍梧野的南部空地处,所有草木已经被人为除去,露出一片平坦地面。几辆囚车一字排开,其中塞满衣衫破烂,面目不辨的死囚。手脚上都上着粗重的镣铐,偶有动作,便是哗啦哗啦一阵刺耳的声响。其间,还夹杂着女子低低的抽泣声。
在最边上的一辆囚车上,只关押了四五个人。其中一个囚犯倒是异乎常人地盘腿坐着,一动不动,垂在额前挡住面孔的头发随着气息,微微起伏着,方让人觉着这是一个活着的人。
草屑伴着尘土平地扬起,阵急促的马蹄声渐渐逼近,浩浩荡荡的华国皇室双星伴月旗帜从地平线上出现。转眼间,京城守卫羽林军,皇室专属玄铁卫,御驾车辇,宫内侍从已经在早已收拾好的苍梧野这片南边空地上站定。伴驾的皇室宗亲车驾居御驾左侧,朝中权贵车驾居御驾右侧。
各世家、皇族的世子皆和轩辕国君一色装束,银盔银甲,背后半人多高的巨型黄金箭弩,玄青色的披风,个个英姿飒爽地跨坐在黑色的乌夜神驹之上,唯有国君盔顶的那根两尺多长五彩流光的凤凰翎羽昭示着煌煌天子威仪。
呜呜一声绵长厚重的号角响起,两边高台上,上身赤-裸的汉子开始矫健地挥动手中的鼓槌,咚咚敲起激荡人心的鼓点,震天动地,惊起林中群鸟扑棱棱乱飞于天,原本还在附近徘徊的野兽瞬间消失在青青黄黄的密林中。
公孙轩辕摸了摸鼻翼,从背后抽出一支箭,弯弓搭箭,向着囚车方向射去。哧一声,长箭划破空气,向着最远的一辆囚车飞去,铿的一声,金属碰撞的声音,锁住囚车门的漆黑铁锁应声掉落,里头的囚犯先是一惊,集体向后缩去,待到发现囚车门大开的时候,发疯似地向车外逃去。
相隔不远的羽林军、玄铁卫恍若未见,静立一侧,毫无反应。
铿铿铿又是几声,皇族世家的世子们也随之举箭射开了囚车,整个苍梧野风声萧萧,有褴褛的身影在齐膝高的淡绿草叶中移动。
金色的箭镞在阳光下,绽放夺目光芒,放佛火凤一般,划破虚空,向着绿草中的人扑去。一声惨叫,跑在最前头的一个体格健壮的男囚犯晃了两晃,应声倒了下去。
霎时,雕刻着不同家族族徽的箭雨纷纷然从天而降,惨叫声此起彼伏,跑在最前方的囚犯已经七零八落地倒在草丛中,身上插满箭矢,放佛春天里尸身上发出的芽。
凤凰翎羽五彩流光追随着逃窜入密林深处的囚犯身影而去,世子们的马匹紧随其后。公孙轩辕的嘴角微微上扬,形成一个似笑非笑的弧度。在那如枯木般倾倒的囚犯身躯之前,一个瘦小的如幼猴般的身影,正猫着腰以飞快的速度向着囚犯们逃跑路线偏离的一侧树林中窜去。
这场人猎,有点意思。
当他勒住马缰时,已经入了苍梧野的深处,参天的巨木,遮蔽如盖的枝叶中漏下细碎的几点阳光,带来白昼的信息。四周弥漫枯枝败叶的潮湿腐烂的气味,隐隐地响起几声不知从何方传来的诡异兽鸣。
他又习惯性地摸了摸鼻翼,另一只手安抚地摸了摸身下躁动嘶鸣的神驹,面色沉静。右侧的密林处缓缓吹来一缕清风,他敏捷地一拉缰绳,白马人立而起,一只银色的长箭堪堪从马腹下穿过,射进了马身后一株古木的树干中,火星四溅,箭身那雕刻细腻鎏金的葵花图案在昏暗中闪烁可见。
终于按捺不住了。
他调转马头,冷冷望着飞箭的来处。
“金葵花是西河家的标志,西河世子,何必躲躲藏藏?”
“哈哈哈。”从粗壮的树干后缓缓走出一个魁梧的身影,银盔银甲,手执银弓,寒光耀耀的箭尖笔直向着公孙轩辕。“陛下,想不到吧?”
“怎么会想不到?西河世子的野心岂是多逛几趟青楼就可以掩盖的?只不过,”公孙轩辕仿佛在和西河世子品茶论酒般,慢悠悠地从背后箭袋中抽箭,“凭借世子一人之力,似乎,还不是在下的对手。”
“西河一人自然不是陛下的对手,可是华国五大世家联手的话,未必就没有胜算了。”
话语刚落,在西河世子的身后慢慢有几骑靠近。
“九王之后,自然就是五大世家。与其等陛下寻机铲除,不如我等先行一搏,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也未可知。”
一色的银色盔甲,乌夜驹,玄青披风。其后,更有全副武装的各家亲卫。历史悠久的苍梧野人狩,为的是君臣同乐,今朝,人君竟也成了被狩的对象。
嘶……□□坐骑又是一声长鸣。银色的箭雨掀起林中一阵腥风。但见描龙的玄青披风上下翻飞,柔软的狐皮料子此刻竟然变得坚不可摧,将飞来的箭矢一一挡落在地,折做两段。然而一波箭雨未停,一波又起。密密麻麻,像六月的滂沱大雨。
玄青的披风被扔了出去,在空中回旋,轩辕迅速策马后退。披风很快在箭雨的轮番攻击下,破碎成许多片,在空中纷纷扬扬的落下。五大世家的当家人以及身后早已隐蔽在林中的世家亲卫乘机压近。
公孙轩辕嘴角的弧度扬得更高。眼中流转的全然不是受困的惊慌,幽暗的眸底流淌过的是一丝嗅到猎物气味的野兽般的喜悦和餍足。
以西河世子为首的五大世家亲卫,全数从隐蔽之处走出,团团围向国君。
扑棱棱地想起一阵飞鸟扇动羽翼的声音,有兵器从地面拖过的声音响起。西河世子的心脏猛然间跳快了一拍,从空气中嗅出几缕不同寻常的味道。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右手的青锋高高举起,剑柄的金葵花熠熠生辉。
“今日不是公孙轩辕死,他朝就是我五大世家亡。杀!”
公孙轩辕一人对峙五大世家联军,所有人都以为今日将迎来公孙氏统治的尾声,然而,在漫天流矢飞向公孙轩辕之际,有无数的惨叫声从世家联军的后部想起。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置之死地而后生。
而愿以自己为饵食的,唯公孙轩辕一人而已。
这一场战役,出乎意料地以联军落败收场,并成为后世兵书中以少胜多,绝地逢生的典型战例。
猫在一株参天古木浓荫中洛如,冷眼看着树下两拨人马的对峙,面无表情,心中却在飞快地算计着下一步该如何行进。
家没了,国没了,纵使从这苍梧野逃出,也不过苟延一条残命,而夺走之一切的,就是树下这个从容应对五大世家联军而面不改色的华国国君---公孙轩辕。
联军被久在此地埋伏的皇家伏兵击溃,面对败局的西河世子惊慌失措,无路可退,无地可进,身边惨叫连连。
一夕之间,五大世家走向覆亡。
西河世子如发了疯的困兽,眼眶通红,一剑刺向身下的坐骑,带着喷涌如泉的血,乌夜神驹冲向公孙轩辕,失了神智的西河世子举剑就向公孙轩辕砍去。
困兽之斗。
这一剑,躲起来没有任何难度。在西河到达身边之前,就会被皇家暗卫射成一只刺猬。
那三尺青锋距离自己越来越近,公孙轩辕身形不动,看戏一般,嘴角轻轻扬起,似笑非笑。
那闪着寒光的剑锋转瞬来到胸前,他优雅退开之际,意外地,一个瘦小的身影从天而降,挡在了他的面前,不偏不倚,正中剑锋。
诶?他心下一惊,无从思考太多,一挥掌风,将发了狂的西河世子拍向边上的羽林军的森冷长戟下。哧一声,千万只长戟同时戳中一具躯体,血线四射,所有的喊杀声都消失殆尽。联军的尸首凌乱地横陈在土地上,有闻到血腥气味而来的野狼和夜枭在尸体周围徘徊。
羽林军和玄铁卫已经悄无声息地掩入密林深处。
他将替自己挡了一剑而倒在地上的人扶起,拨开覆盖住面孔的乱发,露出尖瘦的下颌,额角一个墨色的“奴”字。
他的额头微微皱了皱,若不是这个“奴”字的刺青,这女子也算得有几分姿色了。
“陛……下……”
受伤的女子痛苦地捂着被刺穿的左肋,有血不断从她指缝中溢出。
“……为什么……”
“恳……恳请……陛下许我脱离奴籍……”
公孙轩辕可笑地看着蜷缩做一团的女奴,想脱离奴籍,所以赌命?有意思。
他俯身,意外地抱起那个瘦小的身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其实,”他漠然地抱着女奴向林外走去,“你替我挡的一剑是多此一举。不过,看你有几分意思,如你所愿。”
华国龙朔五年,九王之乱,祁连河一役,除皇室之外的旁系诸王势力皆被拔除。华国龙朔六年,苍梧野人狩,五大世家以西河为首起兵伏击国君,被皇家羽林军剿灭。至此,威胁公孙轩辕的一切障碍都被拔除。而苍梧野一役,一个出身南疆彤鱼一族的女奴,开始登上华国历史的舞台。
龙朔八年,苍梧野中拼死救护华国国君的彤鱼氏女奴受封为妃,于次年产下皇室第一位皇子,一时风头无两,人人传言,随侍国君多年却一无所出的苏叶皇后之位岌岌可危。龙朔十一年,传彤鱼皇妃使用南疆巫术,祸害后宫多位妃子的孩子,被国君一怒之下,重新打入贱籍,废妃号,流放北域死地。自彤鱼妃离宫之后,后宫的女子纷纷产子,苏叶皇后也于龙朔十三年诞下皇子昌意。如此,流言纷纷,彤鱼异族女子蛊惑国君,咒杀其他妃子胎儿的流言甚嚣尘上。
至此,关于彤鱼妃的传说戛然而止。不过是一个小女奴飞上枝头变凤凰,而后又重新掉回泥沼变回了麻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