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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1、第四十六章 换日 ...

  •   一夜的烟花,绚烂地让离殊觉得几乎是做梦。
      永远在一起,原本于她而言,就是永远陪着二师兄,不让别人欺负二师兄。可是,经过那个缠绵悠长的吻,经过那一声以天地为证的“永远在一起”的承诺,心中不知不觉间有一颗芽正破土而出。
      以前,看师兄难过她也会难过,多数出于同情怜惜,和她看到凤麟洲上受了伤的小麒麟一般无二。现在,一想到二师兄的身世和经历的种种,彷佛那些苦楚阴霾的过往是自己的一般,会跟着一起窒息难受。曾经对薰华的怀孕仅仅抱有的好奇之心,进过那一夜烟花的催化,开始发酵,她开始时不时地呆呆望着天空,傻傻想着:是不是玄嚣也会亲吻薰华?他们之间是否也吻得柔情似水?
      心中没来由地酸涩,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明明知道不对,薰华是玄嚣的妻子,得到玄嚣的爱护是理所当然,可看到玄嚣小心翼翼地扶着薰华在花园中赏花,笑盈盈地说着笑话逗薰华开心时,就有一种既羡慕又愧疚的情绪在心底弥漫开来。
      永远永远在一起……难道我们心里如此希望,便真能永远永远在一起么……
      你有结发的妻子,未出世的孩子,你还是个背负许多的凡间皇子,我不过一棵树,即使你愿意,即使我希望,我们真的能够坚持,能够实现吗……
      那夜的烟花真美!可是这美丽太短了,华丽到极致,毁灭到彻底。
      ……………………………………………………………………………………………………
      大太子妃怀孕个,给华国上下带来的喜庆没有延续多久,整个国家就陷入了一片阴云密布之中。
      轩辕国君中风,病体沉重,全身不能动弹,只剩下手指还能略动,皇后和太医寸步不离,日夜守候。
      国君刚倒下不久,又传来三太子突然得了狂躁之症的消息,日夜不眠,每当月圆之夜,必当空呼号,声如野兽,每日暴饮暴食,数量惊人,连二太子最宠爱的侍妾,从夏国带回来的纾瑶都不认得,见人就咬,形状甚是恐怖。原本就病体沉疴的国君,听闻自己素日最心疼的儿子病了,心急如焚,病情雪上加霜,每况愈下,自己意识朦胧之际,还不忘传召御医出宫去三太子府探病。
      大业一百八十年,五月初五,夜。
      这天的丹凤城与往日的丹凤城一般无二。夜已深深,百姓家家门庭紧闭,在睡梦中安眠,只有烟花之地,调笑嬉闹之声不绝,血红的灯笼在墨黑的夜色中摇曳地宛如鬼火重重。
      百花盛放的春日已经过去,凋零的花瓣在初夏的夜风中无依地飘摇,给雍容端庄的丹凤城平添几分萧索和落寞。
      每夜子时,是皇城景祺宫羽林军换岗的时辰,一队队人马寂静无声、有条不稳地接过上一拨羽林军的班。
      景祺宫内,国君的寝宫。
      夜深人静,却灯火通明,时不时有重重的咳嗽声传出,在无声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寝宫内檀香袅袅,温暖馥郁,却依旧掩盖不住空气中弥漫的呛人药味。
      一个苍老沙哑的声音无力地响起:“高庭,现在什么时辰了?”
      床边一位青衣宦官模样、须发皆白的男子听到传唤,忙碎步轻声上前,细声细气地回禀道:“皇上,现在子时刚过。”
      躺在龙床上面容枯槁的轩辕国君,如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目光浑浊,黯淡无光,呼吸沉重,彷佛每吸一口气都要耗尽全身的力气。
      “唉,子时了,我……”话未说完,又是一连声撕心裂肺的咳嗽。
      名唤高庭的宦官急忙上前,扶起国君靠在床头,细心在国君后背轻拍,另一手则端着一只青瓷杯,将水送到国君口中。
      “陛下,您慢着点喝……”
      “朕不知道还能看到几回日出……咳咳……”老国君浑浊的目光望向窗外茫茫如幽冥地狱般厚重不堪的黑夜,彷佛要望到尽头,“其实,已经比普通人多活了这么些日子,我也知足了……只是担心……朕若是去了……这朝堂之上必将乱象丛生……骨肉相残……”
      高庭眼角的皱纹深如丘壑,有几滴老泪顺着沟壑蜿蜒向下:“陛下,您可别这么说,您是万岁,自然寿与天齐,这才多大岁数,您怎得就说出如此丧气的话来?”
      “呵呵呵呵……”从老国君的胸腔中响起一串沉闷压抑的笑声,他一边笑一边粗声喘气:“高庭,你还是这么会哄我……朕自己的事情,朕自己怎会不明白呢?”他长长叹了口气,双目微闭,似乎陷入冥思:“大限将至,朕最近常常想起许多从前的事情……玄嚣这孩子的娘亲……万千纠葛……难分对错……我不应该归咎到他身上……以致误会越结越深……积重难返……”
      “陛下,您保重龙体。彤鱼皇妃那是自愿流放,与陛下毫无瓜葛啊……当年陛下虽是酒后糊涂,临幸了那罪人女子,可陛下并未薄待她,老奴可是一清二楚……”
      老国君又长长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颤巍巍地动了动手指,示意高庭退下。
      侍奉了国君数十年,高庭岂会不明白国君此时的心思,遂不再多言,躬身行了一礼,悄悄退下。
      龙床正前方的珍珠帘子后,隐隐约约地有一个模糊的颀长身影,正缓步移近国君所在的龙床。
      深夜,万物息声。
      闭目的老国君敏锐地听到了那轻到几乎没有的脚步声。
      他沙哑着嗓子问了句:“高庭,叫你下去你怎么又回来了?”
      半晌没有动静。他勉强睁开双眼意欲看个究竟。
      “父皇,是儿臣。”一只纤纤白玉手挑起珠帘,走入内室。
      乌发玉簪,面如秋月,红衣似火。
      “你……怎么进来的?高庭!高庭!”老国君挣扎着用尽全身的力气大声唤道,凄厉的呼唤声在空旷的房间内回荡,却没有引来一个侍卫。
      “父皇不用叫了,高庭在另外一个地方等着伺候父皇呢。”玄嚣满面春风,彷佛在告诉父亲一件有关于自己的大喜事般,笑容温柔美丽,只是映照着昏黄的烛光,透出一丝血腥和诡异。
      国君用全身唯一能动的手掌,紧紧抓住床沿,目光如剑:“你夜入皇宫内庭,实乃大逆不道之行为,还不快速速回宫。”
      “父皇,儿臣就那么可怕么?怎么您从小到大都不愿意正眼看儿臣一下呢?儿臣不过是听说父皇圣体违和,特地来请父皇金安罢了。”
      “你……来人!”
      “无人!”
      “你……你做了什么?”
      “父皇,这可是您自己下的命令,除近侍和皇后之外,其他人未经传召一概不许入内。”玄嚣上前一步,在老国君的床边站住,漠然俯视着这个垂垂老矣,仅靠几口气维持着生机的老人:“我已经用朱雀神使的虎符将守卫皇宫的羽林军都调往城外了,现在包围皇宫的都是我承乾宫的兵马。父皇就是喊破了喉咙也不会有人进来打扰我们父子叙旧的……”
      华国第五百二十代国君,公孙轩辕,十六岁登基,在位一百八十年,经历了多少风风雨雨。至此,对大局已然心如明镜,只仰天颓然长叹一声:“我轩辕也有今日啊……这笔糊涂账,是到了该偿还的时候了……你的野心,你的欲望,父皇都成全你……来吧……”
      玄嚣的脸颊微不可见地抽搐了一下,一语不发,只是静静站在老国君的面前。
      多少年了,父皇没有一个理由,就莫名地逃避自己,无论自己多么努力,他总是淡淡地一瞥,就将关爱的目光转向了其他的孩子。难道自己身上流着的血中没有皇室的血脉么?难道一个母亲的出身就可以抹杀自己所有的成绩么?即使到了这一刻,父皇想得依旧是,自己是来图谋不轨的,是来报仇要债的……
      他不由地苦笑出声,继而笑声越来越大,笑到最后,连眼泪都笑了出来……
      “父皇……您就是一直这么想儿臣的么?儿臣就那么不堪么?”
      寂静,地狱一般的寂静。
      原来伤心到极致就是没有伤心,心中也再没有其他的感觉。
      “三弟前些日子从南面火烈鸟之国求得一株火炎参,儿臣今日为父皇用这万年火炎参熬了一碗汤,请父皇接受儿臣的一片孝心。”
      玄嚣端起搁在龙床前小几上的一只金碗,里面的汤药还冒着汩汩的热气,他小心地吹了吹,便舀起一匙,朝老国君嘴边送去。
      老国君的面色更加灰暗,直直地盯着面前这个令自己五味掺杂的儿子,嘴唇颤抖。
      “父皇……”
      “……我喝……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死以后,不要为难你的兄弟们……他们还小……一切过错都是为父的错……不要迁怒到他们身上……否则,我在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的……”老国君本是只剩半口气的人,经此变故,此时,面上笼罩着死亡阴影的更加厚重……他挣扎着抬起头,将哆嗦的嘴唇靠近玄嚣手中的玉匙,将匙中的汤水一饮而尽,接下来,第二匙,第三匙……金碗中满满一碗黄色汤药剩了一半……玄嚣舀药的手慢了下来……
      “怎么了……不是还没喝完么……咳咳……”老国君话未说完,便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将刚咽下去的一匙汤药咳了出来,“可惜了……青阳献的药……你熬的汤……咳咳……”
      玄嚣终于忍不住,丢下了手中的玉匙,一把跪倒在老国君的面前,双唇紧抿,似要将心中所有的如海啸般铺天盖地而来的情绪都锁在体内。
      床上来的老人释然而笑,此时的他,不是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帝皇,而是一个普通的父亲,看到了认错的儿子:“你不忍心了?孩子……成大事必要心狠手辣……不拘小节……宁可我负天下人……也不可天下人负我……”
      “父皇……”
      “你娘的事……一言难尽……算是我对不起她吧……纵使无意……也该善待的……今日一并了却吧……”
      话音未落,枯手无力地垂下。
      窗外,夜风轻过,竹影婆娑,叶声呜咽。
      大业一百八十年,五月初五夜,丑时,华国第五百二十代国君,公孙氏轩辕帝崩于寝宫,享年一百九十六岁……
      同年六月初六,在办理完先国君的出殡大典后,按照太子顺位继承,由先国君长子玄嚣继任帝位,年号龙腾,是年为龙腾元年。新帝即位,封原太子妃、夏国公主薰华为皇后,三太子昌意为静陵王,其他王侯将相,皆归原位,不做变动,同时,大赦天下,减赋三年,并向东面夏国,南面东夷送去交好国书,立誓永不发兵。
      七月初八,新帝下诏曰:经御医详验,先国君中风体弱之际,服用了二太子青阳进献的火炎参汤,急火攻心,以致仙逝。二太子青阳居心叵测,罪大恶极,不忠不孝,有杀父篡位之心,特革去皇子封位,于三日后斩首示众,查抄太子府,所有男丁充军,女眷充入内庭为奴。四太子苍梧,与二太子青阳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一并革去皇子封位,贬为平民,永世不得入丹凤城。
      ………………………………………………………………………………………………………
      高高的城楼上,玄嚣一身宽大的玄色长袍,上绣暗红团龙云纹,长长的衣裾迤逦拖地。右侧站着的是紫衣的昌意,依旧一脸如水般沉静超脱的神情。左侧则站着离殊,在太子府日日锦衣玉食,可却一副面色苍白,虚弱疲倦的模样。她疑惑地看看身边面罩严霜的玄嚣,又看看城楼下含元大街两侧熙熙攘攘的人群。
      人群中不知谁吼了一声:“出来了,杀害国君的凶手出来了!”
      登时,本就拥挤的人群乱作一团,大家都拼命想要挤到最前端。从城门处慢慢驶出两辆囚车,车中坐着的正是曾经不可一世,盛气凌人的青阳和苍梧。
      青阳已经完全疯魔,完全意识不到自己的处境,嘴角流着涎水,呵呵傻笑,手脚上俱缠绕着粗黑的锁链。苍梧身着囚衣,头发乱如蓬草,怒目圆睁,两手抓着囚车的栅栏,对着城楼上的玄嚣嘶吼:“玄嚣!你这个贱人的儿子……你毒杀了父皇!!你会有报应的!!!我要生生世世地诅咒你!!!诅咒你生不如死!!玄嚣!你这个卑鄙小人!!”
      “畜生!”
      “杀父的不孝子!!”
      “打死这两个混蛋!!!”
      …………
      人群中不断传出百姓的谩骂声,有小石块,菜叶垃圾等不断被丢向囚车,甚至有些特别激愤的百姓竟端着粪桶泼向囚车中的二人。
      昔日王侯,今日阶下囚,因缘定数,谁可掌控。
      疯了倒好……
      玄嚣默默地看着城楼下疯狂的民众,神情阴冷,完全感觉不到一丝胜利者的喜悦。
      离殊想到天香舫上那一场并不算愉快的相遇,那时的青阳也是一个骄傲而俊朗的翩翩富贵公子,今日这般狼狈下场,连自己这个局外人都不忍直视……
      她望望昌意,囚车里的那两个也是他的兄弟呵……昌意目不转睛地盯着玄嚣,对于楼下的一切置若罔闻……
      咬了咬嘴唇,她大着胆子扯了扯玄嚣的衣袖,正欲开口。身后一声厉喝:“大胆,小小神使竟然敢碰触陛下龙体!”新上任的宦官统领魏子英挥舞着拂尘,尖声叫着冲过来,一下子拍开了离殊的手。
      玄嚣回身,冷冷扫了一眼魏子英,那目光没有任何温度。
      魏子英打了个哆嗦,知道自己逆了龙鳞,赶紧缩手缩脚低眉顺目地往后退去:“小人知错,小人知错,请陛下恕罪。”
      “皇宫里所有的规矩,都和离姑娘无关,记住。”
      “小人明白,小人明白。”
      魏子英得了赦令,脚底抹油一般,一溜烟地奔下了城楼。
      巍峨的楼台上,就剩了三个心思不定的人。
      “师……玄嚣,这么对二太子和四太子,是不是有点过了……他们……毕竟是你的兄弟……”
      “今天如果这囚车里坐得不是他们,那必然就是我了。争斗无处不在,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可是……”
      “没有可是,阿离,你要知道,你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玄嚣伸手往远处一指,旭日东升处,是连绵起伏的秀丽河山。
      “从今往后,这华国的所有,是我的,也是你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1章 第四十六章 换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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