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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下)还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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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霍小荔是小看了古代的劳力和技术,这个机关做得颇为淘气。不用说,石室的四面门一定是装饰了,那个蠢蛋走进去就是找死。而秦夜末在石壁上敲的暗号,如果不是自己人,想必是很难破解的。即使破解了,之后还有将'魔术方块'顶回去的顺序也不容出错。即使你都做对了,石室中间的暗道为你打开了,你也还得按顺序踏到正中间才能下去。如果你直接踩楼梯下去,说不定暗道会突然关闭,把你夹死。
几乎每条明摆着给你走的路都是陷阱,你以为破解了一处就能看到答案,谁知一处连一处,何处才是尽头。
霍小荔之所以有这样的感想是因为当他们跳下暗道,接踵而来的竟是另一个方形房间,
而这次的房间很大方的为你开了一条路,如果你认为直走就是,那不知道你会怎么死。
秦夜末整个人贴在墙上,从石室右边横着身子逆时针前进,他示意站在原地的霍小荔跟上,霍小荔再一次觉得设计这密室的人一定有恶搞的趣味。
他们顺着墙绕了一圈,终于来到暗道入口,分明直走几步就能到达的路程,非要贴着墙绕圈圈,到底是谁这么爱整人?
两人终于踏进暗道,秦夜末从刚才开始就处于焦急状态,根本心不在焉。
霍小荔走在他身旁,手被他紧紧握着。暗道两旁的灯光照在男人脸上,有些凄凉。几乎是一瞬间,霍小荔觉得不想离开这个人,但仅仅是一瞬间,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便消失了。可是霍小荔的手却不由自主的回握着男人的手。第一次,男人惊讶之余有些颛蒙的转过头看着霍小荔。
他突然哼起了旋律,轻轻地淡淡地打在暗道四处,浸没在黑暗的前路。
小嘴哼得肆意,奇怪的旋律却让男人的心逐渐平静。
男人突然放慢脚步,抓着霍小荔的手也跟着放松了。
霍小荔也不看他,继续哼着小曲儿与男人踽步前行。其实不看是假的,两只眼睛若有似无的扫在男人脸上,想从他的表情里看出什么。
男人也不避忌,直视霍小荔,眼里终于有了焦躁以外的神情。
霍小荔本来想继续若无其事,可男人盯着他的样子让他浑身不自在。
他终于停下旋律,止住步子,扯着握在男人手中的手,有些怒道:"干嘛?有路你不看,看我干嘛!不准人唱歌啊!"
秦夜末也不知道为何,被骂了却不由自主的笑起来。平时只会散发出危险气息的狭长凤目,这一笑竟带着浓浓的温柔,像腻人的蜜饯,让一向不喜甜的霍小荔猛地一哆嗦。
见鬼了!这是霍小荔第一反应。
等他回过神来,他已经主动和秦夜末拉开距离,因为一只手还握在秦夜末手里,身体不自然的向后倾斜,可谓是高难度动作。
秦夜末一边嘴角上扬,原本是邪皮的表情,如今却怎么看都像是笑意盎然,高兴得止不住。
霍小荔有些不知所措,原来这样的人,也能笑得像个孩子?他怎么也无法想像,这样一个唯我独尊的男人,竟能笑得如此毫无防备。
秦夜末倒没注意到自己的样子,只是眼前小人红着脸,头拼命往后仰的样子,有趣极了。
他了然的一笑,开口道:"我算是知道了。"
霍小荔被这句没由来的话弄糊涂了。茫然的盯着秦夜末。
男人得意的笑著,将他拉回自己身边,靠近他抗拒着的脑袋,将吐息落在他脸上。看着小人越来越红的脸颊。笑道:
"你不好意思的时候会骂人。很不讲理。"
"我...."
霍小荔被他盯得一时语塞。
这句话似乎在那里听过?以前和他做事的兄弟总说他脾气不好,动不动就骂人。他总是用'骂你你还笑!'回应他们,然后他们就会笑著说:"因为老大骂人很幼稚啊。"
原来是被兄弟这样说过?害他还以为想起什么了呢,心里闷得慌。
秦夜末见他出神,有些不乐意了。捏着他的下巴逼他看着自己。
小人回神望向他的同时,他愣住了。
那双眸子,原本内里应有的澄清,如今有泰半浑噩不清了。
他一直认为霍小荔是个干净的人,当他第一眼看到他的时候,心里竟猛然想起那句:"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当初那个人就是这样重覆着这句话。
'夜末,越是将不堪现于人前的人,心里越是干净。因为太干净,什么都没有,所以看他的人才会觉得他不堪,因为他们本来都不堪。'
他当时不明白这句话,其实直到遇到霍小荔之前,他都不明白,因为他见过太多,表面和内里都不堪的人。
当他看见霍小荔的时候,便想起这句话来。
他不明白霍小荔眼里到底看到了什么,但在他看来,那双眼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只有在扬言要杀他的时候,曾出现过什么。
此时此刻,也有什么正要倾然而出。
霍小荔似乎发现男人的沉默了,伸手将他推离自己。开口道:"走吧,你不是很急?"
"嗯...."
秦夜末有些心不在焉,拉着霍小荔继续往前走。他和他果然,还是认识得太少吗?可是,又有什么理由,才能留住他呢?
说来也可笑,这理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该有。
暗道两旁的灯光越来越亮,眼前随即出现了一道门。
这次的石门是之前的两倍,秦夜末将一旁未燃的一盏油灯转动了几下。石门由中间分开,向两边打开,有种莫名的气势如虹。
霍小荔肃然起劲,双眼盯着石门缝隙,仿佛要将其看穿。一会儿石门就完全打开了,霍小荔看了看里面,有些懵然,怎么?空的?
他在秦夜末之前踏进去,四处打望有没有什么宝藏。可惜空荡荡的房间一目了然,失望至极。不一会儿,霍小荔的注意力终于从宝藏转移到石室里唯一一处摆设----一套陶瓷圆桌椅。
秦夜末已站在桌旁,用霍小荔看不明了的神情站着。
霍小荔也注意到其中一张圆柱形的椅子上有一个东西,白里泛着蓝色光芒。是一块冰?还是水晶?
霍小荔走到秦夜末身边,定睛一望,霎时吓得倒退了几步。秦夜末回头望他,眼神有些涣散。他故作镇定的站住脚步,看着秦夜末,嘴角不自然的抽动,想说什么,但因为惊吓而无法组织出语言。
秦夜末看他这个样子,方才涣散的眼神有了一丝玩味的光泽。
"怎么?吓到了?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
秦夜末靠近他,脸上虽没有过多的表情,但霍小荔还是感觉到了他的情绪。如果说方才男人一路上是焦急,那么现在到达目的地,要么就是因为宝贝安然无恙而放心;要么就是因为宝贝不见了而大发雷霆。
但是秦夜末没有其中任何一样情绪,就如同这冰冷的石室一样,他也十分冰冷,甚至冷过了头。
霍小荔定了定胆,站直了身子学着刚才秦夜末的样子凝望那块冰。
良久才开口道:"不怕,不就是一个人吗?还是个好看的女人。"
秦夜末微微震惊,但也没多说什么,只是冷冷的道了句:"走吧。"
霍小荔茫然:"去哪?"
"出去。"
说着伸手去拉霍小荔的手,霍小荔有些迟疑。问到:"不再看看?"
秦夜末闻言回过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霍小荔,片刻道:"这里可没有宝藏什么的。"
霍小荔咬牙切齿的说:"我知道!"
"那为什么还要看?"
"咦?你不想看?"
霍小荔问得很自然,完全不觉秦夜末脸色微变。
"不要随便揣测别人的想法。"
秦夜末说得很淡,但却一字一句清晰。
霍小荔不说话了,怎么我在揣测他的想法吗?没有吧?
疑惑了一会儿,霍小荔坦然的说到:"我没有。是你自己一副舍不得的样子。"
秦夜末似乎是有些恼了,也懒得争论这个问题,拉起霍小荔的手往外走。
还没走到门口,石室突然剧烈震动,远处传来轰轰隆隆的声音。秦夜末将霍小荔护在怀里,眉头紧锁。
看来这次闯进来的人虽有备而来,但也没法破解当初那人设下的机关,这里出口入口错综复杂,想必闯入的人是一知半解,迷失在密室中。外面有管家在,不可能这么久还抓不到人。可能所谓的刺客跟本没有走出去过。空气中夹杂着火药味,秦夜末嗤笑,看来这刺客急了,用了火药炸石室。
霍小荔看着男人用危险的眼神望着门外,若有所思,就知道一定不是好事。
"呆在这,我去看看。"
秦夜末将霍小荔留下,一个身影跃起,就消失在石室里。
霍小荔感慨:nnd你是忍者啊?有功夫真好,我也要学。
没过多久,霍小荔猛地反应过来现在自己的处境。他一个人面对一块冰,在这个空荡荡的石室里!鸡皮疙瘩瞬间起立,霍小荔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
回头小心翼翼的盯着那块冰,越看越不想移开眼睛。莫不是中邪了?
这冰里怎么会有人?是死了吧?虽然样子很好看,表情很和谐。但还是有点毛骨悚然的。
不过霍小荔就是那种好奇心大过一切的人。不一会儿好奇就将恐惧打败。
蹑手蹑脚的走到陶瓷桌旁,这里只有三张凳子,霍小荔挑了张对面的坐下。和女人面对面望着。
女人安详的闭著眼睛,黑色的睫毛根根分明,在冰里变幻着长短。小脸小嘴,长得挺端正。白白的皮肤容不下一点瑕疵,眼角那颗黑色的痣并不明显,但在冰里却尤其夺目。映衬在睫毛下,有说不出的美感。
虽然女人没有活灵活现的出现在霍小荔面前,但他却觉得这个小巧安静的女人,活着的时候一定不好惹,就像秦夜末一样。
虽然他们长得不像,但身上却散发着一样的味道。
霍小荔正看着美女想事情,秦夜末就风风尘尘的回来了。正巧撞见小人儿愁眉苦思的样子,倒是挺可爱。
霍小荔每次见秦夜末,都是这样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心里莫名烦躁。
"我们被困住了。"
"困住了?"
"刺客用了火药,其他通道塌陷,挡住了出口。"
"那怎么办?"
"等若青回来。只有他熟悉这里。"
"柳若青?去那了?"
"皇兄有事召见"
说到此,霍小荔有些疑惑,这人武功不是很好吗?怎么不一掌辟出去?转即又想到他可能不想破坏这里,毕竟刚才听到爆炸声时,他的眼神立刻凛冽得萧条,让人觉得背后一阵凉。
"柳若青什么时候回来?"
"怎么?急着走?"
其实霍小荔猜对了一半,秦夜末确实舍不得破坏这里,不过还有一半是觉得和霍小荔困在一起也不错。
"我是怕他一直不回来,我们会饿死。"
"这你不用担心,管家也会找办法救我们的。"
秦夜末说得信誓旦旦,霍小荔也不好多问,反正料他也不敢把自己关起来,在这坐一下也不会怎样。
秦夜末见他似乎是认同了,便走到他身旁,瞅了瞅冰里的女人,坐到剩下的那张陶瓷圆凳上。
许久,两个人只是凝视着冰里的女人,各有所思。
石室里一片死静,霍小荔并不是一个好耐心的人,这没酒没茶的,没一会儿就让他坐如针毡了。
嘴里不自觉哼起了那首曲子,那是陪伴他无数个夜晚的曲子。
当初是怎么做出来的,已经忘了。似乎是一个不经意,'看到了'歌词,便哼成了曲儿。
轻柔干净的旋律回荡在整个石室,仿佛要将眼前的冰融化似的,徐徐粼粼的拨动着空气。
秦夜末没再问他那是什么曲儿,而是安静的闭上眼聆听,可即使是双目紧闭,霍小荔仍能感觉到那双注视着冰里女子的眼睛,就如同他此刻的旋律一样,本不该这么悲伤。
不知是曲子变了调儿还是哼曲儿的人烦了,秦夜末渐渐睁开眼,望向旋律消失的方向。霍小荔也正在望着他,眼里有说不出的复杂。
就好像你分明在凝视花间的蝴蝶,眼神却没有因它远去而跟随,而是停留在最初它起舞的那一处,望着,已不在的过去,望得痴迷。
流水人生,一淌而过,水去渠空,万壑所求。
本已流向四处的记忆,总是在你游山玩水时,在一些别人望不见的地方被你发现。那时你会想,果然,还是自己的东西。
即使是变了个形态,仍是甩不掉。
即使你认为记忆跟随的不是你,但那终归是你的,别人是带不走的。
就在这一场对视,但望的却不是彼此的情景下,秦夜末突然开了口。
"她是我娘。"
霍小荔仍未从回忆里抽离,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反应过来。
"你....你娘?这姑娘是你娘?"
霍小荔在心里想过他们之间的关系,兄妹、恋人、姐弟,但怎么也没想到,会是母子。
"嗯...我娘二十年前的样子,再也没变过。"
秦夜末再次望向女子,眼里满是疼惜。
"这密室是我娘造的,她在这里冰封了自己,说是再也不愿看着自己爱的人为了别人沉沦,这里是他们之间唯一的回忆。"
秦夜末头一次用这么平淡的语气说了一堆话,霍小荔也忘了回应他,只是望着男人的侧脸,一时失了神。如果初见时,男人是这样的语气和神态,霍小荔说不定不会讨厌他。
"是你爹吗?"
良久,就连秦夜末都快忘了刚才自己说了什么,霍小荔才缓缓的开口,轻声问道。
就好像被这死静的环境影响似的,他们的对话总是断断续续,总在对方以为结束的时侯,突然又开口。
也许谁也没想过要在这样的环境下聊些什么,他们之间本身就陌生得无话可说。特别是在这么一个幽暗无趣的密室里。
但谁也没有觉得压抑,说自己想说的,想开口时就开口,没有对话的节奏,频率极慢。没有聊天的目的,只是随意给这死静添上生气。
也许当你回过神来细想时,才会发现彼此说了这么多。
"不是。我娘诞下皇兄后,就搬出来了。"
秦夜末顿了顿,发现霍小荔安静的听着,便继续道:"她没告诉我那人是谁,但我知道她不爱父皇。甚至不爱皇兄。"
秦夜末转过头看着霍小荔震惊的脸,嘴角不自然的上扬,笑道:"猜到了?虽然她从来没说,但我知道我没有皇族血脉。"
这也许是个秘密,即使不了解帝王之家的霍小荔,也知道这是个不能说的秘密。
但秦夜末却说得事不关己,也许,这个人,一早就不想要这样的身份了,因为他是爱他母亲的。
"你知道顷轩会吗?"
秦夜末又问。
霍小荔当然不会知道,这对他来说是个没有过去的地方。他摇摇头,秦夜末轻笑。他并没有注意到男人一闪而过的试探性眼神,可能是真的被男人此刻的气息感染了,反应也钝了。
男人继续道:"顷轩会是武林最大的帮派,正派人士人人得以诛之的邪派。五年前突然归顺朝廷。为皇帝效力。你知道为什么吗?"
霍小荔再次摇头,等待男人的解说。
"因为我就是顷轩会的主人。而我娘,就是顷轩会的创始者。你知道帮你的墨楚贤是谁吗?"
霍小荔依旧摇头,他渐渐知道男人问他并不是要答案,而是在看他的反应。
"武林第一正派墨家庄的少主。"
霍小荔轻笑,难怪这么有钱有势,原来真的来头不小。
秦夜末见他笑,有些不满的问道:"怎么?这个身份让你很满意?"
霍小荔继续笑著,心想今日收获真不小,知道了墨楚贤的身份不说,连秦夜末的秘密都知道了。
"你对我说这么多,不怕我传出去?要是让人知道当今王爷其实就是邪派的当家,不太好吧?"
秦夜末听见霍小荔毫无威胁感的问话,也跟着笑了。这小人儿每次一使坏,表情就变得古灵精怪,甚是可爱。
"哈哈,不论我是王爷还是顷轩会的当家,都没人敢动我。告诉你这些只是想让你知道,江湖险恶,骗人也要看对方的身份,免得被报复,知道吗?"
一旦熟识霍小荔后就知道他是个奸诈狡猾的人,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但这个秦夜末却一而再再而三的提醒他江湖险恶,回头是岸。
在他眼里,我到底是什么样子?
霍小荔突然有些好奇。记忆里总是被人害怕着,他知道自己的外表很容易骗人,也经常利用这点。但他并不是只有外表这么简单,他可是全球通缉的诈骗犯,从来没有知道他身份以后,依然对他无保留的人。
想起以往那些对他千依百顺的人,知道他真面目后的样子,着实好笑。
一个人一旦被钉上骗子的身份,说什么做什么,都不在被信任。
就和杀人犯一样,即使有人好心告诉你不在乎你的过去,但某天见你拿着刀就会有所防备,哪怕你只是为了切个水果。
大多数人开始了解一个人时,都喜欢首先了解过去。
宁愿相信自己不曾参与的以前,也不愿相信如今亲眼所见的可能性。
也许这就是人们所说的证据或者推论,但霍小荔向来是个靠感觉行动的人。
所以他很好奇秦夜末这个男人眼里的自己。直觉告诉他,这个男人很在意他的过去,但眼里看到的,却是现在的他。
简单来说,这个男人很自负,占有欲很强。
"谢谢你的好意了。这么说我刚好遇到了正邪两派的当家,真是荣幸。"
霍小荔笑得肆意,黑白分明的眸子总是在这个时侯溢出光芒,仿佛看猎物似的,盯着秦夜末瞧。
秦夜末倒吸一口气,心里猛地一悸。这小人儿总是这样,出乎意料的可爱。
也许在别人眼里霍小荔这是狡猾,但在秦夜末眼里,这样熠烨的眸子,擒笑的小嘴,除了可爱,真找不到别的词。他就是喜欢小人儿这样的表情,对任何事都充满了希望。
在他眼里,总能看到无所畏惧的期待。能将坏心眼表现得如此昭彰的人,也就只有他了。
"骗人,有什么好?"
秦夜末淡淡地看着霍小荔,他想了解这个人的一切,这个不修边幅,肆意妄为的人。
霍小荔见他一副讨教的模样,便正经的说道:"谎言是一种逻辑艺术,我这是在搞艺术,凡人不懂的。"
"逻辑艺术?"
秦夜末没听过这么新鲜的词,更是给足了霍小荔面子,全然一副愿闻其详的表情。
"太复杂你不懂,就好像作画的人,在自己的领域有一种追求,旁人是不明白的。"
"哦?这么说你对骗人这种行径的追求为何?"
霍小荔没料到秦夜末会这么问,本来只是想抬高自己,忽悠下他。没想到他这么一问,倒让霍小荔沉默了。
为何?为了什么说谎,就为了追求什么。
霍小荔沉默了半晌,不似回答的说道:"为了让人欢乐"
秦夜末蹙眉,欢乐?被骗的人还会喜悦了?
这次霍小荔没有故弄玄虚,他是真的只想到这个答案。见秦夜末一副不置可否的样子,就知道对方把这个答案当成敷衍了。
霍小荔抢着道:"管他什么追求,人各有志,不是吗?"
秦夜末哭笑不得,骗人也能当成志向?不过见小人儿一副不耐烦的样子,他也没再多问。
"什么人你都骗吗?"
良久,秦夜末又问。除了骗人这个话题,似乎真找不到其他会让小人儿感兴趣的了。
这个霍小荔虽然是个多动之人,也不喜静,但若不是他感兴趣的东西,他多数宁愿自娱自乐,悠然自得地忽略身旁的人与事。如果你非要拿他不感兴趣的东西吸引他,说不定还会被莫名其妙骂一顿。
这样想着,秦夜末真觉得他是可爱又可恨。
没想到男人会继续这个话题,霍小荔眼睛一瞬,想了想,说道:"不骗好骗的人。"
说话时小嘴扁了扁,一副索然无味的样子。
秦夜末玩味的提起一边嘴角,笑道:"什么人好骗?"
"嗯..."
霍小荔又想了想,坏坏的笑道:"墨楚贤"。
秦夜末没料到这个时候会出现那个人的名字,心里有些不悦,收起笑容,说道:"怎么?你没骗他?"
那眼神仿佛在说:没骗他那一千两怎么来的?
霍小荔振振有词的道:"骗了才知道他这么傻啊!情况紧急,所以下次不会骗了。"
秦夜末眯起狭长的双眼,盱视霍小荔,仿佛他脸上写着答案似的,秦夜末一字一句的读道:"情况紧急?你是说我逼你了?你该不会答应墨楚贤什么好处了吧?以为这样就可以弥补他?"
男人虽然是在问话,但语气却是肯定的,甚至有些音节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霍小荔震惊的望着他,之所以掩盖不住惊讶,不是因为此时男人的样子很滑稽,而是因为他居然都猜对了。在他没说出口之前,霍小荔本人并没意识到自己对墨楚贤居然抱有歉意。
秦夜末见他一脸诧异,便知道自己猜中了。继续道:"怎么?一个骗子还会对骗人这件事感到内疚?多可笑!"
听到秦夜末的嘲讽,霍小荔的神情才逐渐恢复平静,低着头沉默数秒后,竟笑道:"你这么肯定我会内疚?我会弥补他?"
小人儿的脸猛地靠近,微微上扬的桃花眼盯着他不放,粉色的嘴唇掩不住笑意,露出洁白的柚齿,还是那副坏坏的样子,但秦夜末分明从他眼里看到了一种情绪,是兴奋夹杂着期待,蠢蠢欲动地滋长,就连平时邪里邪气的语调,此时也透着几分稚气。几乎是同时,秦夜末屏住呼吸,心猿意马,难以控制。
霍小荔并不觉此时自己的表情,只是想确认一件事而已。
这个男人说他想弥补墨楚贤的时候,是肯定的态度,那么是不是证明他相信自己真的不想骗墨楚贤呢?
不知道为什么,他特别想知道答案。
霍小荔见他没反应,又靠近了些,问道:"你肯定?"
秦夜末见过使坏的霍小荔,骂人的霍小荔,阴邪的霍小荔,张扬的霍小荔,不耐烦的霍小荔,却从未见过乖巧的霍小荔。此时少年的样子,真算是有些乖巧,只是他本人不自知罢了,不然也不会露出这种浑然天成的表情。
你到底是怎样的人?让我如此好奇。
秦夜末忍不住伸出手去摸霍小荔脖子上的小碎发,小人儿的头发真短,还有些蓬松卷曲,真适合他。
细柔的头发摸在手里,心情也愉悦了,竟忘了刚才的对话。
可霍小荔没忘,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捏着自己的头发陶醉,霍小荔不由自主地看了看男人玄青的长发,竟有些不自在了。
他将身子往后退,让头发逃离男人的手指,眼神哀怨的瞪着秦夜末。
手上头发突然逃走了,秦夜末这才回过神来,不知道小人儿在发什么脾气?回想起方才自己尚未回答他的问题,秦夜末恍然道:"那就不要内疚了。不要弥补他了。谁叫他傻?"
"谁说我内疚了?"
霍小荔两只眼睛不时扫过男人玄青的长发,眼神依然哀怨。
他这时的注意力已经不在刚才的问题上了,而是男人那头好看的头发上。
霍小荔的头发天生有些卷,虽然不十分明显,但绝对不是广告里柔顺乌黑的头发。
一个大男人,怎么头发比女人还好看?
营养都去头发那了?
想想自己以前总被人说,头发染烫得不错,他哪染过烫过头发?
秦夜末见他有些哀怨又有些羡慕的看着自己,心里了然,哑然失笑。
和这个小人儿越是相处得久,越是会看到些不曾有过的表情。可是为什么越是看得多,越发不明白他了呢?
秦夜末靠近他,伸手又抓起他一撮头发,手指挑弄着,说道:"很好看。"
霍小荔盯着近在咫尺的俊脸,心里总觉得不自在,一时间只能呆兀的望着男人,任由自己的头发在他手里转圈圈。
男人挑弄着他的头发,正奇怪为何小人儿这么安静,抬头就见霍小荔一副神游在外的表情,脸上竟是掩盖不住的惆怅。
惆怅总是使人憔悴的,而小人儿脸上的惆怅霍然给了他几分成熟。很好看,但秦夜末却不愿看。
抽回手,坐回自己的位置,两人之间隔着的花瓷台,此时竟成了他们守护各自城池的高墙护壁。谁也没有进入谁的世界,尽管夜很长,话很多,但一个陌生的表情,便足以毁掉这一切。
秦夜末从没试过如此,想问的话问不出口,想做的事下不了手。
霍小荔也未试过如此,沉默竟让他静下心来,听到男人的呼吸声。
刚才何时回过神,他忘了,想了些什么,他也忘了。只记得男人放开他的头发,表情黯然的坐下,不再看他。
就这样坐着,身边还有一个冰封的女人,沉默让呼吸变得清晰,听久了竟像是听到了对方的声音。很久很久,他们都习惯了这种"语言"。
须臾再须臾,小人儿的呼吸变轻了,回头一看,竟然睡着了。
秦夜末不由得一笑,无奈的看着霍小荔的睡脸,看着看着,一只手拖着下巴看得入了迷。
伸出另一只手随意卷起一撮头发,爱不释手的把玩。
要怎么样,才能把你留在身边?
现在,我越来越不想放你走了。可是,你不喜欢桎梏,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