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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嘱托 ...

  •   等天色渐暗,前来吊唁的人也陆续回去,诺大的将军府大堂就只剩下了寥寥几人。

      “小姐,坐下歇会儿吧,都站了一天了,好歹喝口水,进点粥。”梨若看香融就那样直直地站在灵前,给每个前来吊唁的人都鞠个躬,不声不响,不哭不泣,眼神飘渺而又空洞,心疼得不行,劝了很多次小姐都不听,看吊唁的人都回去了,可小姐还那样站着,终是忍不住开口。

      可香融却只是站着,没有半点反应。梨若看了看跪在小姐旁边的那个新认的少爷,忍不住叹了口气,真是一家人,和小姐一样的倔脾气,小姐站着,他便也跪着,认真地给每个上香的人磕头,看着瘦弱的身子却硬是抗着一刻也不休息。

      “小姐,”梨若眼看香融的身子都有些摇晃,赶忙上前搀住,“就算不爱惜自己的身子,也该为少爷想想,少爷都跪了一天了,就算是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啊!”

      听见这话,香融终是有了反应,她看了看身侧跪着的李湛,虽然已经隐隐有些发抖,但依然还是把身板挺得直直的,心里泛起浓浓的心疼,叹了口气,转头吩咐道,“忠叔,快把少爷扶起来。湛儿,去用些晚膳吧,都跪了一天了,你这样弱的身子骨怎么撑得住!”

      李湛扶着忠叔的手慢慢站起,饶是这样,打着颤的双腿还是不受控制,眼看就要摔倒。“少爷!”忠叔一声惊呼,一把搀住,“还是奴才来背您吧!”说着也不等李湛回答就将他背起。

      香融看着忠叔有些发红的双眼,心下了然,这下忠叔是真的将李湛当作将军府的主人了,不禁有些欣慰。

      真不中用呢,腿已经麻得都没有知觉了。伏在忠叔的背上,李湛自嘲地一笑,抬头看见香融关切的目光,心里一暖,望着她浅笑道,“姐姐,湛儿不累。姐姐你也跪了一天了,和湛儿一同去用些晚膳可好?湛儿许久不曾与姐姐一同吃饭了呢。”

      李湛那带点撒娇又带些恳切的话,不禁让香融嘴角泛起一丝笑意,“好!那我们便一同去吧!”

      李湛望着前面被梨若扶着走得缓慢的香融,恍然想起六年前,自己还是个九岁的孩童,一个人徒步从城西走到了城东,只为了给生病的母亲买药,听说富贵的人都住在城东,城东的药堂也比城西好太多,其中济世堂里的药更是奇效。却不想济世堂门口的小伙计根本没让他进门,还不顾迎面驶来的一辆马车,一把将他推倒在大马路上,当时若不是香融相救,他早已丧命于马蹄之下。后来,香融还给他母亲买了药,供他去了城东最好的学堂念书,多年来一直接济他们母子,更时常去看他们,给他带各种书籍,各色吃食。香融可能从不将这些放在心上,可他却牢牢记在心里,他一直记得当他以为自己就要命丧马蹄之下时,是她将他一把拉开,轻轻地给他拍去衣摆上的尘土,笑得那样和煦,就像那阳光一般,照进他的心里,也拂去了他心上久积的尘埃。所以一年前母亲过世,她来看望他,当她犹豫地问他,“湛儿,你可愿意做我的弟弟?还有…做…我爹的儿子?” 自己想也不想地答应,为什么不呢? 只要她开心,即使是性命他也愿意眼也不眨地交付出去。现在她终于成了自己真正的姐姐,虽然心里有些许酸涩,可只要她唤自己一声“湛儿”,便觉得这一切都值得,只要她在身旁,跪了一天,磕了数不清的头,这些就都不算什么。

      正用着晚膳,梨若来请示,说方府差人来问,香融今日是否要回方府。香融默不作声作,低着头,只是用调羹一下一下地搅着碗里的粳米粥。许久,才答道:“让他们回去吧!就说我今儿累了,已经歇在将军府了,代我向母亲告罪。”为了润成,原本香融并不想与方夫人心生嫌隙,虽然现在方夫人一直对她颇有微词,但平日里相处也算和气。可这次不论方夫人怎么想怎么说,她都想任性一次,留下来陪父亲最后一程。

      用过晚膳,香融又和李湛回到灵堂。香融缓缓地在灵前跪下,心里一片悲凉:当真是可笑至极,明明她是父亲的女儿,至亲之人,可却连为父亲披麻戴孝守灵的资格都没有,只因她已出嫁,这是多么的不公,却又无力反抗辩白,只有这一刻,她才真正是父亲的那个最疼爱的女儿,是将军府名正言顺的大小姐,不是沉着冷静的方府少奶奶。

      李湛将手轻轻搭上香融的肩膀,小心扶住,感受到手掌下传来的颤抖,忍不住轻叹出声,“这里没有外人,若是想哭便哭吧,撑了那么久,最骗不了自己,心都碎了,怎么会不痛呢?”

      香融侧转过头,诧异地对上李湛了然的目光,这一刻,她突然有些不懂李湛,仿佛还是以前那个懂事乖巧的孩子,又仿佛很不一样,他的语气淡淡地,可那话却重重地砸进自己的心里,将所有坚强的伪装都击得粉碎,涌上来的悲伤委屈痛苦,种种情绪交杂,就那么肆意地漫过了心头,竟是压也压不住,眼角染上了湿意,眼泪竟就那么轻巧而又不受控制地落下……仿佛所有的情感都倾泻而出,香融放声痛哭,泪水漫过了视线,自己的世界只剩下悲伤,还有那轻轻搂着自己肩膀的双手……

      听见灵堂里传来的哭声,忠叔和梨若对视了一眼,都清楚得看见了彼此眼中的诧异和释然。梨若心头松了一口气,可心里却突然多了很多的惆怅与悲伤,眼角也有些湿润,又急忙拿帕子拭去。

      许久,只见李湛从里面走出,对着忠叔和梨若示意,“随我进来吧。”

      灵堂里,香融正端坐在侧间的梨花木椅上,脸上淡淡的,目光飘渺,看不出情绪,只有那略显红肿的双眼依稀能看出哭过的痕迹。

      见忠叔和梨若正在身前站着,香融立起身来,走到忠叔面前,缓缓跪下。

      “小姐!这怎么使得!”忠叔见香融竟要给他下跪,吓得惊呼出声,又赶忙欲伸手扶住。

      可香融却避过了忠叔的手,硬是给他磕了个头,才缓缓起身,直视着忠叔道,“打从我记事起,忠叔就一直跟随父亲,细心照料我们父女俩。在香融的心里,忠叔也是我的半个父亲,香融的礼,忠叔受得起。”

      “小姐……”忠叔闻言顿时红了眼眶,虽自己也是打心里疼爱小姐,甚至胜过亲生女儿,却从不奢求小姐会记挂在心。当下听小姐竟这样说,心里是万分感动,觉得这么些年来所有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忠叔,爹走了。这府里以后就看湛儿的了,他还小,很多事未必料理得清楚,就有劳忠叔了,希望忠叔能像对待爹一样地对待湛儿。”香融定定地看着忠叔,希望得到他的答复,这样自己才能安心。

      忠叔朝着灵位的方向跪下,“我李忠对着老爷的在天之灵起誓,有生之年定会拼尽全力守护住少爷,守住将军府,若有违今日誓言,他日必遭天打雷劈。”

      李湛将忠叔扶起,“忠叔是姐姐心中可信可亲之人,那李湛也自当将忠叔当成亲人。”

      听李湛这样说,香融很欣慰,侧目看见梨若在一旁轻轻拭泪,心下了然,“梨若,忠叔年纪也大了,身边也需有人照顾,不如你就留在将军府吧,也方便照顾少爷。”

      “万万不可。”竟是忠叔急急出声,“小姐的心意忠叔明白。可现在老爷刚刚过世,方府人多事杂,小姐身边也需个使得贯的可信之人,这个时候自当万分小心,绝不能出错。而且,梨儿在小姐身边服侍,我也放心。”

      梨若扶着香融坐下,看了眼已两鬓斑白,身子微躬的忠叔,很是心疼,可仍是万分肯定,“爹说得对!姑爷又不在,老爷又刚过世,小姐身边最是需要人。将军府离方府也不远,梨若抽空来看看也是方便的。”

      见忠叔和梨若坚持,香融也不好再勉强,想想他们说的也确有道理,方府里连奴才大都眼高手低,之前就算自己是将军府千金,也能看出方夫人略显勉强,府里众人皆道是她高攀,现在父亲不在了,只怕更是难以在府里立足,就怕皆等着挑错发难的,有梨若在自己身边,确实是宽心很多,遂不再提,只一个人陪着李将军在心里说了一宿的话,第二天一早便辞了李湛回方府。

      李湛送香融出门,见她脚步虚浮,脸色满是疲惫,既心疼又忧心,满满关切的话语到了嘴边却却终是没说出口,只道了声“保重!”

      他就那样站在将军府门口,直直得望着马车渐行渐远,直到消失不见方转身欲回府,抬头看见那金灿灿的将军府三个字,在心里默默对自己说:以后,这就是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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