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融浅浅》墨小九

4、立嗣

　　“世侄女，你说李将军走了，这往后将军府该怎么办？你爹命中无子，这是不是要族里过继个孩子给你爹，省得平白便宜了他姓人？这将军府。。。”李氏族长还欲再说，却见香融猛地抬头盯着自己，那漆黑的眼里一闪而过的寒光忽地让他想起了李将军在世时的模样，冷不丁地浑身起了寒意，讷讷地住了口。

　　香融给父亲上了柱香，磕了三个响头，然后缓慢地起身，见众人都神色不明地看自己，心中更是厌倦和憎恶，可脸上却带上了一抹淡笑，“我爹不在时，将军府还是多亏了族人们看顾。”香融一字一顿说得很慢，语气很平淡，甚至带了一丝和缓，却偏让李族长心中忐忑，自己平时对将军看顾是绝谈不上，每次来倒是顺了不少东西回去。

　　香融见李族长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便将目光投向灵堂里站着的各种族人，继续道，“我自是赞成给我爹续香火的。可是，若真心愿做我爹的儿子，是不是该全心全意地为将军府着想，福祸与共？”

　　“那是自然的。”一位堂叔出声道。香融记得他有不少儿子，各个都没多大出息，只知道好吃懒做，日日游手好闲，看来也是打着过继儿子好独占将军府的主意。

　　“堂叔这样说。那我就放心了，想来各位族人也都这样想的？”见大家纷纷点头，香融便示意忠叔拿来家里的账簿来，“既然大家都在，那今日就将事情都说清楚，也省得有人说将军府欺人。忠叔，念念现在家里的收支。”

　　忠叔翻开账簿，面色略带沉痛，“将军府每年都有两千两的进项，那是老爷的俸禄。除此再无其他进项，而每年的开销却要三千两。因此,每年还要向顺义庄支一千两来补差。自从老爷封了将军后年年如此，如今连带利息已是欠了顺义庄一万五千两。而现在皇上赐了六千两当老爷的丧葬费，如今里里外外已经用了快大半了。”

　　等忠叔说完，众人已是面面相觑，惊愕不已，本以为将军府是极富贵的，不成想竟只是空壳,还欠着那许多帐。一万五千两,且不说将军不在了,这俸禄是断了,单这赊账就是把整个将军府卖了都不够还的。有些人本有过继儿子的打算，可一想到要背负那一万五千两的赊帐，以后还是个无底洞，一下子都淡了那份心思，甚至起了以后要疏远将军府的心思。

　　香融将众人的表情变化都看在眼里，心里满满的不耻与痛恨，将军府的亏空如此之大，大部分都是拜这些所谓的族人所赐，爹心善，可这些人却贪婪，看爹总是会接济他们，因此厚颜无耻地时常登门，每次所求银两都不是小数，可爹却总是不推拒，多少都会给些。原本将军府就几个下人，爹又是个极节俭随意的，一年两千两是绰绰有余的，可却因为这帮族人，年年入不敷出，甚至要借款才能勉强维持，所幸她有所打算，否则，只怕这将军府都已经被他们给卖了。

　　虽然心里恨得很，却终是没将情绪显在脸上。思量片刻，香融才缓缓开口，“族长，原本您在，这事也不该我提，可我爹走了却没个披麻戴孝送终之人，我这个做女儿的看着心痛，所以当着这么多族人的面，过继的事儿今日就定下来吧，将来也好有个见证。”

　　见族长默不作声，故自思量，香融抬眼往人群里快速地扫了一眼，看到那个角落里那个消瘦的身影，终是放心了许多，正要将目光收回，却冷不防地对上一双深邃的目光，隐在人群中,看不清神色，却越发显得那双眼睛眸光熠熠。香融猛地一怔，那目光里竟有了然，有心疼，还有.....眷恋?!她有霎那的心慌，那双眼仿佛是她所熟悉的,但却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香融强定心神，低头敛目，再不去看那双眸子，仿佛刻意躲避那一直紧紧跟随的目光。

　　香融轻咳一声，说道，“族长，我想您的三子不如......”

　　“万万不可！”族长急急开口，“我那些个我儿子我知道，都是些不成器的东西，怎好过继给将军，败坏了将军的名声！”

　　香融闲闲地瞅了族长一眼，只觉可笑，当初父亲在世时，可不是这么说的，犹记得他当时把他儿子个个夸得天上有地上无，难道这才一年不到，他的儿子就全转性了！

　　族长有些忐忑地望着香融,之前他确实早早就提过想过继自己的儿子,可那时自己以为将军府富贵难言,如今知晓实情,自是避之由恐不及,想起自己当时的提议顿觉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深悔不已，只求香融早已忘了这回事。

　　香融也不再理会，转了目光朝众人说道，“各位族人，可有愿意将儿子过继到将军府的？”

　　众人纷纷摇头，不是说自家儿子身子不好便是德行不佳，各种说法只一个意思，绝不能把儿子过继到将军府。

　　香融故作思量，良久，方开口，“既然各位族人都不便将儿子过继给将军府，那便由我提议个愿意的人做将军府的继承人，各位看可好？”见众人都无异议，便指着最角落里的那个瘦小身影说，“那就他吧！”

　　众人纷纷掉转目光，看向那个不起眼的角落，心里禁不住窃喜，总算不是自己的儿子，可又有些好奇，到底是谁如此倒霉被选中。

　　只见从角落的阴影里走出一个瘦小的少年，虽看起来身板单薄，脸上略显苍白，却长得眉清目朗，一双星目更是炯炯有神。

　　那个少年就那样嘴角含笑地闲步走来，洗得发白却干净清爽的白布袍被风卷起一角。他仿佛看不见众人打量审视的目光，只是望着香融，缓缓走到她面前，直身跪下，唤了声：“姐姐！”

　　原本有些吵杂的大堂瞬间安静下来……

　　香融虽早知结果，可仍是被这一声带着真情的“姐姐”唤得岔了心神，仿佛那个少年就是她年幼的弟弟，连着血缘，通着心意。

　　“起来吧！”香融抬手将他扶起，“既唤我一声姐姐，以后就是自家人了，这将军府就是你的家，我李香融就是你的姐姐。去吧，给爹磕个头，让他也安心...”

　　少年给李将军认真地磕了三个头,方直起身子,朗声道,“爹放心，孩儿李湛以后一定会代替爹照顾好姐姐，看顾好将军府，绝不会辱没了您的名声！”
　　众人现在方知那个少年就是族里那个五岁丧父，十岁丧母,家境贫寒的李湛。不禁纷纷议论起来，有人说这个李湛凭他那样的家世过继给李将军是赚了，也有人说他傻，自己往火坑里跳......

　　香融仿佛没听见众人的议论，心里涌起了一股深深的感动，自己终是没有看错李湛，也不枉费她这许多年来她对李湛母子的悉心照拂，一年前她就跟李湛母子提过过继之事，当时母子二人欣然应允，事后她也曾有所忧虑，但现在她真的庆幸，她能听得出来李湛这孩子是在用心承诺，这般想着，强压了很久的痛意伴着些许欣慰泛上心头，眼角不禁有些湿润，心里默默地想：爹，你可以安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