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又止》多环芳烃

5、第 5 章

　　南雁很少后悔，她人生中的每个选择都经过深思熟虑和综合考量，做完选择之后她只需要努力为之前进，不需要情绪，只需要不停思考。

　　南雁端坐在诊疗室外，过了很长时间，诊疗室的门才打开。
　　一脸苍白的庄淮朝着她走了过来，起初南雁还以为对方要抱自己，后来才发现庄淮只是过来帮她背包。
　　他看上去很不好，声音虚弱：“我在车里等你，我的证件也已经准备好了。如果你后悔了的话，这里离民政局只要十分钟。”
　　“我等你。”
　　贺医生甚至还要跟他说些什么，庄淮快速说完之后头也没回地离开了，简直是，落荒而逃。

　　贺医生指了指庄淮的背影，又指了指坐着没动的南雁，无奈道：“还没开药，开药前先把钱交了……”
　　南雁低着头，道：“情况如何？”
　　贺医生递给她处方笺，南雁简单浏览了一下，她指尖指向贺医生怀中的蓝色本子，轻声道：“我需要看下病历本。”
　　“不行。”贺医生义正言辞拒绝了她，“病人本人都没同意。”

　　南雁抬眼看向他，“他有说实话吗？梦游？还是……”
　　贺医生嘴巴紧闭，打死不说具体内容，只是道：“你自己去问，不是说‘爱人’吗？”
　　南雁：“贺棋一，我怀疑他有双重人格。”
　　话音刚落，贺医生表情一怔，短促地“啊”了一声。

　　看来，是撒谎了啊。

　　南雁心想，解决这件事情可能得从18岁的庄淮下手了。

　　南雁拿着一袋子药去了停车场，她找了一会儿，远远便看见庄淮正趴在方向盘上，身躯似乎正在抖动。
　　她脚步一顿，可能是她看错了吧。

　　庄淮接近一米九的身高，无论是走是坐，背部永远笔直，神情永远平静，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她跟庄淮相处的时间并不多，仅有的时间内，她见到的庄淮最大的情绪泄露是自己说了玩笑话后自然而然的愉悦。南雁也仅仅是从他挂着的一点点浅笑判断出的。
　　当然，目前的状况，她得排除掉昨晚18岁庄淮的情绪。

　　所以，自己肯定是看错了。

　　南雁拍了拍车窗，庄淮立马抬起了头，侧过了身子背对着她将车门打开。
　　南雁瞥了他一眼，道：“我来开吧。”

　　车内导航的目的地已经设置成了民政局，南雁关闭了导航，她先回复了几条跟实验室有关的重要消息，随后才启动了车。

　　等庄淮意识到行驶的方向并不是民政局的时候，已经过了十分钟。他扒着车窗朝外看，嘴里问道：“去哪儿？”
　　南雁：“请假了吗？没请假就送你去工作，请假了就回家先休息。”
　　庄淮：“……没请。”

　　南雁迅速掉转了方向，她开车很稳，庄淮刚刚差点睡着了，但是他现在完全没有了睡意，他看了看南雁，淡淡问道：“不后悔吗？”
　　南雁一下子便明白了他的言外之意，但她并没有答复，只是轻飘飘地转了话题道：“医生的建议是什么？吃药？需要我配合什么吗？”

　　庄淮沉默了许久，久到南雁都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才低声回复道：“吃药就好，不需要你做什么。”

　　车忽然停了下来，庄淮往外看去，公司大楼耸立眼前。下车前，他想对南雁说些什么，他的嘴唇动了动，却难以说出一句话。
　　他坐着没动，南雁疑惑地问道：“我开错地方了？”
　　“……不。”庄淮解开安全带，道：“南雁，晚上见。”

　　“等等。”
　　刚打开车门的庄淮把脚收了回来，看向了南雁。下一秒，南雁递给他自己已经挑好的药。
　　“剩下的，你可以回家再吃。在公司的话，药上面都是英文，别人不仔细看，你可以直接说是维生素，没人会怀疑的。”南雁盯着他，眼珠子一动不动。
　　庄淮愣了几秒，才接了过来放进包里，“谢谢。”

　　南雁始终没有告诉庄淮昨晚发生过的事情，她坐在车里看着庄淮的背影，大脑开始飞速转动。
　　如果，眼前的庄淮其实知道副人格的存在？而副人格其实也知道主人格的存在？
　　那么，副人格出现的契机是什么？

　　结婚一年，昨晚是南雁第一次见到庄淮的副人格。契机，究竟是什么？是什么原因导致了庄淮的副人格出现？

　　不——
　　南雁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什么。

　　在副人格出现之前还有一件事让她很在意，那就是梦游。
　　那也是之前从未出现过的现象。

　　自称是18岁的庄淮，他下一次什么时候出现？

　　南雁回了学校，她照常工作，照常与其他人相处。有同事问起她跟丈夫的情况，她挂着笑容说婚姻甜蜜。
　　只有一个人的时候，南雁才会偷偷喘口气。

　　她讨厌撒谎，无论是自己口中说出的，还是别人。她讨厌谎言，谎言是不得已的聪明话，就像两人在黑夜中面对面，却都无法看清对方的脸。

　　南雁给庄淮发了消息，一直没得到回复，她其实问得也很随意，只是问对方有没有想吃的菜，今晚她可以下厨。
　　南雁再次看向与庄淮的聊天界面，上一条消息是她发了个“小兔拿花写着3Q”的表情包，她恍惚了一秒，又给对方发了个“HELLO”的表情包。

　　这次，庄淮终于肯搭理她了。

　　只是简短的两个字：
　　“加班。”

　　南雁默默将手机放在了抽屉里，开始专心致志写文章。她带了几个学生，这学期还有招生名额，但南雁并不打算收了。

　　等南雁忙完回到家，已经十点了。

　　看着空无一人的客厅，南雁愣了一会儿。
　　她刚把客厅的灯给打开，就听见身后传来了声音，但是这声音短暂地静止了几秒，似乎是被突然亮起的光给惊吓到。

　　南雁主动上前打开了门，门外，庄淮的脸上写满了疲倦，他看上去累到无法说话，只是对着她点了点头打了个招呼。
　　南雁：“……要吃点什么吗？”
　　庄淮脚步一停，轻声道：“不用了，我不饿，南雁——”
　　“嗯？”

　　庄淮回过头，胸膛大幅度起伏了一下，才道：“我明天出差A城，两三天回，所以……”
　　他欲言又止，南雁却一下子便听出了他的弦外之音，她道：“嗯，不急。”
　　离婚的事情不急。

　　庄淮“嗯”了一声，准备回到房间的时候忽然问道：“南雁，你想要什么礼物吗？”
　　南雁没去过A城，但印象中那里盛产鲜花和蘑菇。
　　她喜欢吃蘑菇，也很喜欢鲜花，但她摇了摇头，“不用了。”

　　庄淮：“嗯。”
　　随后留给南雁的是关门声。

　　四个小时后，南雁的房门被敲响。

　　南雁一直在等，看来，她等到了——

　　那位18岁的庄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