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言又止》多环芳烃

10、第 10 章

　　南雁没说话，也没在意庄淮别扭的情绪。
　　毕竟，她总不能告诉对方，这是你18岁的第二人格留下的。

　　她打开了车窗，让风灌了进来。她缓缓地透了一口气，手下意识地摸上了脖子，偏着头看向了窗外。
　　18岁的庄淮，天真幼稚，带着点孩子气，情绪热烈外露，想干什么就红着脸干了。

　　蛮有意思的。

　　可是，眼前的庄淮——
　　总是西装革履，不苟言笑，面无表情地待人接物。最多的情绪，是疲惫。
　　包裹在笔挺严肃西装下的疲惫，彷佛人生对于他来说，是一场痛苦且漫长的跑步比赛，脚步永远不听，乳酸渗透每一处肌肉，甚至侵略了大脑，惯性的疲倦让他面对事物想要退缩。
　　太累了，为了保护自己，他无时无刻不在选择退缩。

　　可无论想着怎样退缩，比赛还在进行。

　　南雁心想，他的比赛奖励是什么？
　　庄淮，在乎吗？他在乎比赛的终点吗？

　　车停了下来，南雁看着红灯，随口问道：“庄淮，你18岁的时候在干嘛呢？”

　　庄淮眼神直直地看着前方，身子却微微朝着她侧了过来，他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平静地叙述着一件平凡不过的往事，“学习，每天都在学习。”
　　南雁的胸膛小幅度地起伏了一下，她笑了笑，道：“我也是，每天睁眼闭眼都是学习。快高考的那段时间，晚上家里很热，我就坐在院子里学，吹着风扇，灯上全是飞着的虫子。”

　　“除了学习呢？”南雁问道，“没有做其他的吗？从来没有约会过吗？”

　　庄淮听闻后沉默了几秒，随后才答道：“没有，没有时间。”

　　他们像一对好友一样随意地聊了聊对方18岁时候发生的事情，很奇妙的是，他们明明是高中同学，在过往的记忆中，偏偏没有对方一丝一毫的存在痕迹。

　　庄淮忽地把车停了下来，打断了他们的回忆。

　　凭借着一年的相处，南雁认为，此时此刻的庄淮看上去有一点点烦躁。

　　他松了松西装领带，头朝向了另一边，他将车窗重新关上。过了一会儿，他才开口道：
　　“南雁，那个人，是你喜欢的人吗？”

　　他没等南雁的回答，接着道：“因为他，所以要跟我离婚，是吗？”

　　庄淮的声音越来越小，“是吗”两个字几乎是用气音发出的。
　　他定定地看向南雁，眼神一动不动。

　　南雁同样注视着他，深黑色的眸子里是眼前庄淮的倒影，可她却不由自主地想起了18岁的庄淮。

　　她不清楚庄淮为什么对于这个问题如此执着，她也不知道庄淮为什么要得到答案，他心里所想要的，又究竟是哪个回答？

　　她的目光沉静，将自己的手机掏了出来。
　　她保存了集市上面的照片，将其一一展现给庄淮看。

　　出乎意料的是，庄淮只是轻飘飘瞥了一眼就把手机还给了她，不与南雁对视，只是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南雁：“……你不想说些什么吗？”

　　庄淮疲倦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准备重新启动车，南雁蓦然握住了他的手腕，挑了下眉，道：“你不认识照片上的人吗？”
　　庄淮静如止水，只是将手抽了出来，道：“我怎么会认识？又不是我喜欢的人。”

　　南雁的语气变得怪异起来，道：“那你要……再看几眼吗？”

　　庄淮终于意识到了什么，他皱着眉将每张照片放大。第一张照片南雁抱着那个男人，庄淮快速翻了过去，第二张南雁正在给那个男人披上衣服，第三张——

　　南雁背对着镜头，手上拿着纸巾，像是对待自己的弟弟一般给那个人擦嘴。

　　那个人……

　　庄淮少有地露出了极其震惊的表情，他张大了嘴，眼睛瞪得很圆，瞳孔急剧收缩，像是一只受到了惊吓的野猫。

　　但是很快，他就收敛了神色，又恢复了往日的一滩死水。

　　他静默了许久，才将弓着的背窝进了靠椅里，整个人如同泄气一般颓废。他看上去有很多问题要问，但是他只是抿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南雁看见，他隐藏在另一侧的手似乎在颤抖。

　　庄淮看上去……不希望自己知道这个秘密。
　　他不想要让别人发现他有第二人格的事情吗？为什么？

　　南雁清晰地听见了他急促的呼吸声，很乱。

　　过了一会儿，庄淮才抬起头盯着她，道：“他对你做了什么？”

　　南雁一顿，没有料到庄淮会问这个问题，她还以为庄淮会先询问自己是什么时候知道这件事的。

　　南雁犹豫了几秒，在她犹豫期间，庄淮已经帮她回答了这个问题。

　　“你们出去约会了，是吗？”他的声音很轻。

　　庄淮：“所以你、刚才才一直在问我18岁的时候发生的事情，是吗？”

　　他难得的话多，“你知道了多少？他跟你说了什么？”

　　最后他问道：“你相信他说的话吗？”

　　他的语速非常快，像是在心里憋了很久，终于有了一个开口可以一股脑地吐露出来。

　　南雁手指敲击了几下大腿，她双手抱臂，眼神冷静。
　　庄淮口中的“他”明明也是他自己本身……她对于“多重人格”了解的知识比较浅显，但是怎么看她都觉得，眼前的庄淮和18岁的庄淮关系可能并不好，或者说，达到了一种“我是我自己的敌人”的地步。

　　他讨厌自己的第二人格，他不想要其他人知道自己拥有第二人格的事实。

　　南雁谨慎地说：“他并没有告诉我什么……”

　　庄淮紧闭了下眼睛，道：“你在撒谎，对吗？”
　　庄淮：“你一撒谎就喜欢扯自己的耳垂。”

　　南雁与他对视，直言不讳地问道：“你想从我口中得到什么答案？你在担心什么？”、

　　庄淮静默了一会儿，低声道：“你误会我了，我和他……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这也算不上什么秘密，我亲近的人都知道这个秘密。”

　　包括，我这个妻子吗？南雁心想，如果，如果她早点提出离婚，她这辈子应该都不会知道这个秘密。

　　南雁：“是吗？他确实没跟我说太多，我们只是一起出去了一趟。”
　　“约会。”

　　庄淮重复道：“你们出去约会了？”

　　他陡然尖锐起来，“南雁，你不觉得荒谬吗？我们只是明面上的夫妻，我们之间并不存在任何感情。而你，却同意跟他一起约会？”

　　南雁并不打算跟他说“一次约会换一次治疗”的真相，所以她选择闭上了嘴。

　　她的闭口不言在庄淮看来是一种无声的漠视。

　　“为什么？为什么要答应跟他约会？”
　　南雁嘴巴微动，她短暂地露出几分苦恼的神情。

　　庄淮深呼了一口气，不再看南雁，而是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为什么让他亲你？”

　　良久，南雁回答了这个问题，她道：

　　“我以为，你会知道这个答案。”
　　“他为什么亲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