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恋爱绩效，KPI 100%》绿辛

57、第五十七章

　　街心公园长椅上的崩溃，像是一场高烧后的大汗淋漓，耗尽了沈墨卿最后一点挣扎的气力。

　　她拖着更加沉重的步伐，提着那袋象征着生存底线的食物，如同游魂般回到了公寓。

　　没有开灯，她直接将自己摔进沙发里，在逐渐降临的暮色中，化作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塑。

　　陆延舟那视而不见的眼神，像一把淬了冰的锉刀，在她心上反复打磨，留下深刻的、冰冷的划痕。

　　比愤怒和恨意更伤人的，是彻底的漠视。

　　她在他眼中，已经连一个需要被情绪对待的“对象”都算不上了，仅仅是一团需要被清理出视野的无效数据。

　　这种认知，将她推入了比之前更深沉的绝望。

　　连带着对职场封杀的猜测，也似乎失去了探究的意义。

　　是不是他做的，还重要吗？

　　他已然用最彻底的方式，表明了他的态度
　　——他的世界，与她再无瓜葛。

　　她像一只被剪断了线的木偶，瘫软在命运的角落，连抬起手指的欲望都失去了。

　　接下来的几天，她维持着这种近乎植物人的状态。

　　顾漫妮打来的电话，她偶尔会接，用极其简短、气若游丝的声音应付过去。

　　“吃了。”“睡了。”“还好。”

　　然后便是在长久的沉默中，听着顾漫妮在那头焦急又无力的安慰。

　　直到一个午后，顾漫妮在电话里语气严肃地说：

　　“墨卿，你不能一直这样。
　　我知道你难受，但日子总要过下去。
　　你之前的公寓租金不便宜吧？
　　积蓄还能撑多久？
　　你得动起来，哪怕先找个临时的工作，或者……整理一下东西，看看有什么可以变现的，
　　或者，
　　至少让自己有点事做，别总胡思乱想。”

　　“整理东西”。

　　是啊，这间公寓里，还堆积着她过去的二十六年。

　　那些光鲜的、努力的、也曾充满斗志的岁月，被浓缩在衣物、书籍、文件和各式各样的杂物里。

　　或许，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无论是离开这个承载了太多痛苦记忆的城市，
　　还是仅仅为了应对即将可能到来的经济窘境，她都需要面对这些“过去”。

　　这个念头，带着一种自虐般的决绝，驱使着她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她先是打开了衣柜，看着那些价格不菲的职业装。

　　手指拂过挺括的面料，脑海里浮现的是在谈判桌上挥斥方遒的自己，
　　是熬夜做PPT时专注的自己，是为了一个项目奔波忙碌的自己……

　　这些形象，如今看来，既遥远又模糊，仿佛隔着一层磨砂玻璃。

　　她开始机械地将这些衣服一件件取下，叠好，放进准备好的大纸箱里。

　　动作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告别意味。

　　这些属于“投行精英沈墨卿”的战袍，或许该被捐赠，或者封存了。

　　接着是书架。

　　大量的金融、管理、商业案例书籍，夹杂着几本她难得放松时翻看的小说。

　　她一本本地整理，灰尘在从窗帘缝隙透进来的光柱中飞舞。

　　在清理书桌最底层一个不常用的抽屉时，她的手指触碰到了一个硬质的文件夹。

　　她微微一怔，这个抽屉她很少打开，里面放的似乎是一些陈年的、不重要的文件和学生时代的旧物。

　　她将文件夹拿了出来，拂去表面的薄尘。

　　文件夹是普通的牛皮纸材质，没有任何标签。

　　她隐约记得，这似乎是刚搬来这里时，随手塞进去的一些杂项。

　　她打开文件夹，里面是几张早已过期的健身卡、一些看不懂的收费单据、几份打印的租房合同副本……

　　而在这些杂物的最下面，压着几张钉在一起的A4纸。

　　当她看清那几张纸最上方手写的标题时，她的呼吸骤然一滞，
　　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冲向了大脑，让她一阵眩晕。

　　那标题是——《关于达成陆延舟心动值100%的项目计划书 V1.0》。

　　是它。
　　那份在她绑定系统之初，怀着极度不情愿却又不得不为之的功利心态，制定的最初的、也是最冰冷的“攻略”计划。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她弯下腰，几乎要呕吐出来。

　　为什么？为什么这份东西会在这里？

　　她明明记得，在后来与陆延舟关系逐渐升温后，她一度想找出来销毁，却怎么也找不到，
　　以为是某次整理时不小心混在废纸里扔掉了。

　　原来，它一直在这里，像一个潜伏的病毒，一个罪恶的证据，
　　静静地躺在她生活的角落里，等待着在一切分崩离析后，
　　再次跳出来，嘲笑她的愚蠢和不堪。

　　一种强烈的、想要将它立刻撕碎、扔进垃圾桶的冲动涌了上来。

　　她的手指用力，纸张边缘被捏得皱起。

　　但就在她准备付诸行动的前一秒，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了计划书后面几页的空白处。

　　那里，不知从何时开始，出现了一些与前面打印的、条理清晰的计划条款截然不同的……手写笔记。

　　字迹是她的，却少了平时的冷静工整，
　　显得有些潦草，仿佛是心血来潮时，或者情绪涌动时，随手记录下来的。

　　她的动作僵住了。

　　鬼使神差地，她翻开了那份计划书，目光落在了那些手写的字句上。

　　在【任务：制造三次以上“自然”偶遇，提升目标熟悉度】的条款旁边，用笔潦草地写着：

　　“今天在电梯里，他身上的雪松味很好闻。（划掉）关注点错误！”

　　“垃圾间‘巧合’失败。此人警惕性极高，难度评级需上调至S+。”

　　在【任务：展现专业能力，建立事业共鸣】旁边，写着：

　　“论坛解围成功。他看我的眼神……有点不一样了。
　　心跳有点快。（划掉）这是任务成功的正常生理反应！”

　　“合作项目启动。
　　他工作时的样子……很专注，很有魅力。（再次划掉）沈墨卿，保持清醒！”

　　在【任务：完成一次非工作场景下的共同用餐（≥30分钟）】旁边，笔记变得更多，也更混乱：

　　“食堂尬聊，惨不忍睹。怀疑此任务设计合理性。”

　　“他居然记住了我不吃香菜？？？（后面画了一个小小的、扭曲的感叹号）”

　　“病中喂粥……他问‘为什么帮我’。差点脱口而出‘因为任务’。（后面用更深的笔迹写）不能说。不想说。”

　　再往后翻，到了计划书中后期，那些打印的任务条款逐渐变少，空白处的手写笔记却越来越多，内容也彻底脱离了“项目分析”的范畴。

　　“停电了。他好像……怕黑？莫名觉得有点……可爱？（‘可爱’两个字被重重划掉，几乎戳破纸张）”

　　“天台，他说起了过去……原来他也有那样的伤痕。心口发闷。”

　　“暴雨，拥抱。心跳声分不清是谁的。任务……好像不重要了。”

　　“心动值99%……系统终极任务……A公司签约……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无法背叛。无法欺骗。绩效……不要了。”

　　“坦白。无论结果。对不起，陆延舟。（字迹颤抖，墨迹被水滴晕开过）”

　　沈墨卿一页一页地翻看着，呼吸变得越来越急促，眼眶阵阵发热。

　　这份计划书，像一部无声的记录仪，完整地记录了她这半年来，
　　从最初的冰冷算计，到过程中的动摇困惑，再到后来情感的彻底失控和最终的痛苦抉择。

　　那些被划掉的真实感受，那些纠结的自我对话，那些在理性与感性之间激烈挣扎的痕迹……

　　无一不在诉说着一个事实：

　　她的心，早就脱离了系统的掌控，脱离了那份最初的、卑劣的计划。

　　她一直以为，自己的“真心”是在某个模糊的节点悄然滋生的，是无迹可寻的。

　　可眼前这些白纸黑字，却清晰地勾勒出了她情感转变的每一条脉络，每一个脚印。

　　从注意到他身上的雪松味，到为他心跳加速；
　　从吐槽他警惕性高，到发现他怕黑觉得“可爱”；
　　从将他的欣赏定义为“任务成功”，到因为他记住她的喜好而内心触动；
　　从机械地执行照顾任务，到因为他的信任问题而“不想说”出真相……

　　这一切的一切，都发生在那份冰冷的《攻略计划》框架之外，甚至与之背道而驰。

　　她一直沉浸在“欺骗者”的自责和“被抛弃者”的痛苦中，却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
　　——在这场荒诞的“绩效游戏”里，最先违背规则、最先“失控”的，其实是她自己。

　　她不是从一开始就心怀叵测的骗子，她是一个被迫卷入游戏，
　　却在游戏中不知不觉付出了真实情感的……玩家。

　　那份计划书，前半部分是她的罪证，
　　而后半部分这些密密麻麻、充满矛盾与挣扎的手写笔记，
　　却是她情感觉醒、人性战胜工具性的最好证明！

　　她一直苦苦思索，如何向陆延舟证明她的真心不是“表演”？

　　如何让他相信，后来的她是真实的？

　　答案，或许就一直躺在这里，躺在这份她曾经视为耻辱、急于销毁的计划书里。

　　沈墨卿紧紧攥着那几张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身体却止不住地微微颤抖。

　　这不是因为恐惧或悲伤，而是一种巨大的、迟来的醒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她误会了自己。

　　她也可能……误会了那份感情最终的性质。

　　眼泪再次涌出，但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痛苦和绝望，
　　而是混杂着震撼、释然，以及一丝微弱却坚定的……力量。

　　她小心翼翼地将那份计划书抚平，重新合上，没有撕毁，
　　而是将它郑重地放回了文件夹，放在了书桌最显眼的位置。

　　这不是一份需要被销毁的罪证。

　　这是一面镜子，照见了她最初的迷失，也照见了她后来的挣扎与成长。

　　这是一把钥匙，或许……也能打开她未来的某扇门。

　　窗外，夜色已然浓重。

　　但沈墨卿站在书桌前，却感觉眼前似乎不再是一片漆黑。

　　那份来自过去的、意想不到的提醒，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
　　虽然未能立刻激起滔天巨浪，却实实在在地，
　　在她死寂的心湖深处，荡开了一圈决定性的涟漪。

　　她看着那份文件夹，眼神依旧疲惫，却不再空洞。

　　有些东西，开始在废墟之下，悄然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