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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五十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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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成了沈墨卿唯一的伴侣。
自那晚陆延舟摔门而去,系统彻底崩解,收到那封冰冷的辞退邮件后,时间对于她而言,失去了原有的刻度。
白天与黑夜的交替,仅仅意味着窗外光线的明暗变化,再也无法在她死水般的内心里激起任何涟漪。
她将自己彻底封闭在了这间曾经承载过短暂温暖、如今却只剩下刺骨寒意的公寓里。
窗帘被紧紧拉拢,密不透光,将外面那个喧嚣运转的世界彻底隔绝。
她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
手机被她扔在角落,电量耗尽后便再无动静,像一块冰冷的黑色墓碑,昭示着她过往职业生涯和社交网络的死亡。
门铃响过几次,有快递,有物业,她充耳不闻,仿佛自己并不存在。
饥饿感袭来,她便机械地去厨房,打开冰箱,拿出不知道什么时候存在的面包或者速食食品,
味同嚼蜡地吞咽下去,仅仅是为了维持这具身体最基本的机能,不至于彻底停止运转。
渴了,就喝自来水。
生理需求被压缩到了最原始、最敷衍的状态。
大部分时间,她只是蜷缩在客厅的地毯上,或者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望着被窗帘遮挡后一片混沌的天花板。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回放着过去的片段。
那些她曾经引以为傲的、用数据和逻辑精准规划的“攻略”场景,
此刻像是一部部拙劣的讽刺剧,每一个细节都被放大,充满了欺骗和算计。
电梯里尴尬的初遇。
食堂里目的性明确的拼桌。
深夜加班时“顺手”递上的咖啡。
生病时,那碗带着任务性质、却让他眼神微动的粥……
这些画面与后来那些逐渐脱离掌控的瞬间交织在一起
——他在论坛上看向她时,那丝不易察觉的欣赏。
他在停电夜晚,站在门口那略显紧绷的身影。
他在天台,诉说创伤时低沉的嗓音。
他在暴雨中,拥抱她时,透过湿透衣物传来的、滚烫的体温和清晰的心跳……
哪一个是真的?
哪一个是假的?
或者说,从一开始,就是真假掺半的毒药,而她,既是投毒者,也是最终的饮鸩者?
“我信证据。但在证据确凿之前,我信你。”
——他曾在她被污蔑时,给予她如此坚定的支持。
“我们完了。”
——这也是他,在真相大白后,掷下的最终判决。
信任与背叛,真心与表演,像两股巨大的、方向相反的力,将她的灵魂撕扯,几乎要裂成两半。
她试图用理性去分析,去厘清,就像她曾经处理任何复杂的金融模型一样。
但她发现,情感的世界里,没有公式,没有定理,所有的变量都是混沌的,所有的逻辑最终都指向无解的痛苦。
她开始怀疑一切。
怀疑陆延舟是否曾有过一刻的真心,还是全部都是她自作多情的误读?
更怀疑自己。
怀疑自己所谓的“后来动了真心”,是不是也只是在长期扮演“深情”角色后,产生的可悲的自我代入和错觉?
是不是她在系统规则与人类本能之间迷失后,为自己找的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这种对自我的彻底否定,比陆延舟的离去更让她恐惧和绝望。
她像一具被抽走了灵魂的躯壳,在公寓里漫无目的地游荡。
脚步虚浮,眼神空洞,对周遭的一切失去了反应。
地板上渐渐堆积起零散的食品包装袋,茶几上落了一层薄薄的灰尘,整个空间弥漫着一种颓败、了无生气的味道。
她不再是那个一丝不苟、追求极致效率和整洁的投行精英沈墨卿。
她甚至不再是一个完整的、有情绪的人。
她只是一具还在呼吸的,行尸走肉。
偶尔,
她会走到窗边,掀开窗帘的一角,窥视着外面的世界。
看到步履匆匆的行人,看到川流不息的车辆,看到远处写字楼里亮起的、象征着加班和奋斗的灯火。
那个世界依旧在高速运转,每个人似乎都有明确的目标和方向。
而她,
被永久地抛出了轨道,悬浮在真空里,失去了所有的引力和坐标。
“呵……”一声干涩的、几乎不像笑声的声音从她喉咙里挤出来。
曾经,她是那个世界里最顶尖的追逐者,用KPI和业绩构筑自己的堡垒。
如今,堡垒崩塌,她发现自己一无所有,连重新开始的勇气和理由都找不到。
...
敲门声,是在一个午后响起的。
不同于之前快递或物业的短暂、规律的叩响,这次的声音带着一种不依不饶的急促和担忧。
“咚咚咚!咚咚咚!”
然后是门铃被长时间地按响,刺耳的声音持续不断地穿透门板,扰动着死寂的空气。
沈墨卿蜷缩在沙发上,用抱枕死死捂住耳朵,身体紧绷,
希望门外的人像之前一样,以为无人在家而放弃。
但这次没有。
“沈墨卿!我知道你在里面!开门!你给我开门!”
顾漫妮清脆而带着焦急的声音,清晰地穿透了门板,
像一道强光,骤然射入沈墨卿封闭的黑暗世界。
是漫妮……
沈墨卿的身体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这个世界上,或许只有顾漫妮会这样不管不顾地找她。
她这个闺蜜,有着近乎野兽般的直觉和对朋友不讲道理的维护。
“墨卿!你接电话!回消息!
你到底怎么了?
再不开门我报警了!我说到做到!”
顾漫妮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不容置疑的威胁。
报警……
沈墨卿混沌的大脑捕捉到这个词汇。
她不能让警察来,不能把事情闹得更大。
她挣扎着,从沙发上爬起来,脚步虚浮地走向门口。
每走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又像是拖着千斤重的镣铐。
她透过猫眼看去。
顾漫妮站在门外,俏丽的短发有些凌乱,脸上写满了焦灼和担忧,眼圈红红的,似乎刚哭过。
她手里还提着一个小巧的保温袋,大概是带了什么吃的过来。
沈墨卿的手按在冰冷的门把手上,犹豫了。
她不想让任何人看到自己现在这副鬼样子,不想接受任何形式的怜悯和盘问。
她只想烂在这里,和她的失败、她的痛苦一起,悄无声息地腐烂。
“沈墨卿!我数三声!一!二!”
顾漫妮在外面提高了音量,开始用力拍打门板。
那一声声拍打,像是直接敲在沈墨卿脆弱不堪的神经上。
她闭了闭眼,最终,用尽全身力气,拧开了门锁。
门被从外面猛地推开一条缝,顾漫妮挤了进来。
当顾漫妮的目光落在沈墨卿身上时,她脸上所有的焦急和怒气瞬间凝固,化为了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的心疼。
眼前的沈墨卿,哪里还有半点昔日投行卷王、精致精英的影子?
她穿着一身皱巴巴、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家居服,
头发油腻,胡乱地披散着,脸色苍白如纸,眼窝深陷,下面挂着浓重的黑眼圈。
最让顾漫妮心惊的是那双眼睛,曾经冷静锐利,充满计算和野心的眼眸,
此刻像两口枯井,空洞、麻木,没有一丝光亮,仿佛对世间万物都失去了兴趣。
整个公寓里弥漫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食物残渣和沉闷空气的味道。
窗帘紧闭,光线昏暗,物品凌乱,处处透露出主人濒临崩溃的状态。
“墨卿……”
顾漫妮的声音瞬间哽咽了,她丢开手里的保温袋,上前一步,紧紧抓住沈墨卿冰凉而僵硬的手,
“你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了?你别吓我啊!”
沈墨卿任由她抓着,没有任何反应,目光依旧空洞地望着前方,
仿佛顾漫妮和她的声音都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顾漫妮看着她这副样子,心疼得如同刀绞。
她知道沈墨卿和陆延舟之间可能出了问题,
毕竟之前那些甜蜜互动不是假的,她也为好友终于铁树开花感到高兴。
但她万万没想到,一段感情的波折,竟然能将沈墨卿打击到如此境地!
这完全超出了她对沈墨卿坚韧性格的认知。
“是不是陆延舟?他欺负你了?王八蛋!我找他去!”
顾漫妮怒气上涌,转身就要往外冲。
“……别去。”
一个极其干涩、沙哑,几乎不像人声的声音,从沈墨卿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这是她几天来,第一次开口说话。
顾漫妮猛地停住脚步,回头看向她。
沈墨卿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摇了摇头,动作僵硬得像一个生锈的机器人。
“不关他的事……”
她空洞的眼神里似乎掠过一丝极深的痛苦,
“是我……都是我……”
“到底怎么回事?你说啊!有什么事我们一起扛!”
顾漫妮走回来,扶住沈墨卿摇摇欲坠的身体,将她带到沙发上坐下,触手之处,是一片冰凉的瘦削。
沈墨卿靠在沙发里,闭上了眼睛,似乎连维持睁眼这个动作都耗尽了力气。
她该如何向顾漫妮解释?
解释那个荒诞的“恋爱绩效系统”?
解释她最初接近陆延舟的卑劣动机?
解释她如何在任务和真心之间挣扎,最终满盘皆输?
那些话堵在喉咙里,如同灼热的炭火,烧得她五脏六腑都在疼。
她只是摇头,一遍遍地摇头,泪水无声地从紧闭的眼角滑落,浸湿了苍白的脸颊。
顾漫妮看着她这副模样,不再逼问。
她了解沈墨卿,如果不是到了极致痛苦的地步,她绝不会允许自己展现出如此脆弱不堪的一面。
她默默地去烧了热水,拧了热毛巾,
仔细地给沈墨卿擦脸,又倒了一杯温水,塞到她手里。
“不管发生了什么,”
顾漫妮握住沈墨卿冰冷的手,声音坚定而温柔,
“你先告诉我,你吃饭了吗?好好吃过一顿饭吗?”
沈墨卿茫然地摇了摇头。
顾漫妮深吸一口气,压下鼻尖的酸涩。
她打开带来的保温袋,里面是她精心煲的汤和一些清淡的小菜。
“来,先吃点东西。天大的事情,等吃饱了再说。”
她将汤勺递到沈墨卿嘴边,像哄孩子一样。
沈墨卿机械地张开嘴,温热的汤汁流入喉咙,
带来一丝微弱的暖意,却无法驱散那深入骨髓的寒冷。
她吃着,味同嚼蜡,
但至少,在顾漫妮不容置疑的照顾下,她开始被动地接受着生存所需的能量。
顾漫妮看着好友如同提线木偶般的样子,心沉到了谷底。
她知道,沈墨卿此刻的“行尸走肉”状态,远比嚎啕大哭更让人担心。
这是一种精神上的彻底坍塌。
她必须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必须把沈墨卿从这片绝望的深渊里拉出来。
但在那之前,她得先确保这具躯壳,不会先一步枯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