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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第五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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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声震耳欲聋的摔门声,如同惊雷在沈墨卿空旷的公寓里炸响,余波阵阵,回荡在每一寸空气里,也重重地砸在她的心上。
她跌坐在地毯上,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家居服渗入肌肤,却远不及心底蔓延开来的寒意。
脑海里,系统面板彻底崩解的光点仿佛还在视网膜上残留着灼热的痕迹,那尖锐的失败警报声似乎仍在耳膜深处嘶鸣,
但外界的一切声音却又像是被隔绝在了一层厚厚的玻璃罩之外,变得模糊而遥远。
结束了。
系统结束了。
那段由系统开始,却由真心主导的关系,似乎也随着那声摔门,戛然而止。
她维持着跌坐的姿势,很久都没有动。
眼泪无声地流淌,浸湿了地毯上细密的绒毛,留下深色的印记。
她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任由那种被彻底掏空的虚无感和尖锐的疼痛席卷全身。
坦白之前,她预想过他的愤怒,他的质疑,甚至他的决绝,
但当这一切真正来临,用那种冰冷彻骨的方式呈现时,她才发现,想象与现实之间的鸿沟,是如此难以跨越。
他最后看她的眼神,充满了被愚弄的暴怒和彻底的失望,还有那毫不留情的嘲讽——“表演”。
他将她剖开真心、放弃一切的选择,定义为了“表演”。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然后狠狠地揉捏,痛得她几乎无法呼吸。
她蜷缩起身体,将脸埋在膝盖里,试图寻找一丝可怜的温暖和遮蔽,但只有无边的冷寂包裹着她。
...
电梯下行时失重感,让陆延舟胃里一阵翻涌。
他靠在冰冷的金属轿厢壁上,紧闭着双眼,额角沁出细密的冷汗,不是因为恐高,
而是因为极致的愤怒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眩晕感。
“系统…任务…KPI…攻略…心动值……”
这些词汇像魔咒一样在他脑海里疯狂盘旋、撞击,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烧红的烙铁,
在他记忆的每一个角落烙下耻辱和荒谬的印记。
电梯到达一楼,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他猛地睁开眼,眼底一片猩红。
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公寓楼,夜风带着初冬的寒意扑面而来,却无法吹散他心头那把熊熊燃烧的烈火。
坐进驾驶室,他并没有立刻发动车子。
双手死死地握住方向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
他需要冷静,需要将脑海中那些混乱的、爆炸的信息碎片拼凑起来,还原出这半年来的“真相”。
所以,从一开始,就不是什么缘分,不是他所以为的、这个冷漠世界里罕见的、能够理解他并与他并肩的同类的吸引。
那一次次“巧合”的偶遇,是精心计算的“战略部署”。
那在论坛上帮他解围的专业表现,是蓄谋已久的“精准打击”。
那食堂里尴尬的拼桌,是强行推进的“任务指标”。
那停电时门缝下让他心安的灯光,可能也只是“关怀任务”的一部分?
那杯加班夜的咖啡和三明治,那份关于睡眠质量的突兀邮件,那次生病时笨拙却尽力的照顾……
全都是“项目计划”里冷冰冰的一条条待办事项!
他甚至想起了她第一次进入他私人领域,那个停电的夜晚,她平静地站在门口,手机的光映着她的侧脸……
当时他觉得那画面有种奇异的安定感,现在想来,那是不是也是她“观察手册”里记录的他“怕黑”弱点的一次成功验证和利用?
“呕……”
一阵强烈的反胃感袭来,陆延舟猛地推开车门,干呕了几声,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胆汁的苦涩涌上喉咙。
背叛。
这个他曾经在商业战场上亲身经历、并因此筑起高墙的词汇,
此刻以另一种更残忍、更私密的方式,再次贯穿了他的心脏。
当年的创业伙伴,是为了利益背叛。
而沈墨卿,是为了什么?为了保住她的工作?
她的百万年薪?
所以,他陆延舟,他付出的逐渐升温的情感,他小心翼翼敞开的内心,他视若珍宝的那些共同记忆,
在她那里,明码标价,等同于一份年薪?!
更可笑的是,她居然还说……动了真心?
“呵……呵呵……”
低哑的笑声从喉咙里挤出来,带着无尽的自嘲和悲凉。
他重新靠回椅背,仰头看着车顶冰冷的内饰,眼神空洞。
真心?
在长达半年的、处心积虑的欺骗和算计之后,再来谈真心?
这真心未免太过廉价,也太过……讽刺了!
她让他如何相信,那些让他冰封之心逐渐融化的瞬间,不是更高明的攻略技巧?
她让他如何分辨,哪一句关心是出于任务,哪一滴眼泪是出于真心?
她让他如何面对,自己像一个傻瓜一样,一步步走入她设定好的程序,还沾沾自喜地以为遇到了灵魂共鸣的伴侣?
信任的基石,一旦被凿穿,整个构建于其上的大厦便会轰然倒塌。
此刻,陆延舟感觉自己的世界正在分崩离析。
不是因为她可能不爱他,而是因为,他发现自己根本无法确定,过去的一切,什么是真,什么是假。
这种认知上的颠覆,比单纯的失去,更让人绝望。
他猛地一拳砸在方向盘上,汽车喇叭发出刺耳的长鸣,在寂静的地下停车场里回荡,惊起了远处几只栖息的麻雀。
“沈墨卿……”
他咬牙切齿地念出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裹挟着被碾碎的自尊和汹涌的怒火。
他发动车子,引擎发出暴躁的轰鸣,车子如同离弦之箭般窜了出去,迅速融入了城市的车流。
车窗外的霓虹灯流光溢彩,勾勒出都市夜晚的迷离与喧嚣,却丝毫无法映入他冰冷的眼底。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只是漫无目的地开着车,速度越来越快,
仿佛想要借助这种极限的速度,将身后那栋公寓,那个女人,以及那段荒诞可笑的过往,统统甩掉。
脑海里不受控制地闪回着过去的片段。
她在他生病时,笨拙地喂他喝粥时,那微微蹙起的眉头和专注的眼神。(是任务?)
她在电梯故障时,第一时间打开手电,镇定联系救援时,那沉稳的侧影。(是表演?)
她在天台,听他诉说创业创伤时,那安静聆听、带着理解和共情的目光。(是伪装?)
她在暴雨中,浑身湿透与他拥抱时,那清晰可闻的心跳和传递过来的温度。(也是……算计?)
...
每一个曾经让他心动的细节,此刻都被打上了问号,变得面目可憎,像一根根细密的针,反复刺戳着他的神经。
“啊——!”
他终于无法忍受,在空旷的高架桥上,发出一声压抑而痛苦的低吼。
为什么是她?
为什么偏偏是她?
在他以为自己终于可以卸下防备,尝试去信任,去拥抱一段真实的关系时,却给了他最沉重、最彻底的一击!
他将车猛地停在路边应急车道上,胸膛剧烈起伏,呼吸急促。
他拿出手机,屏幕亮起,锁屏界面是他和沈墨卿在一次行业活动上被抓拍的合影,
照片里,她微微侧头看着他,嘴角带着一丝极浅淡的笑意,
而他,目光落在她身上,是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当时觉得温馨的画面,此刻看来,却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戏剧剧照。
他手指颤抖着,想要将这张照片删除,却迟迟按不下去。
不是不舍,而是一种更复杂的、被彻底否定和愚弄后的无力感。
最终,他猛地将手机扔在了副驾驶座位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伏在方向盘上,将脸深深埋进臂弯里。
窗外,车流如织,霓虹闪烁,这座巨大的城市依旧按照自己的节奏运转着,冷漠地旁观着又一个心碎的故事。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重新抬起头,眼底所有的痛苦和挣扎都被一种极致的冰冷所取代。
他重新发动车子,调转方向,这一次,目标明确——公司。
现在,他需要工作,需要那些冰冷的数字、严谨的逻辑、可控的项目来填满他混乱的大脑,
来证明他还活在一个有规则、可以理解的真实世界里。
至于那个充满了“系统”、“KPI”和“演技”的荒诞剧本,他拒绝再参演。
...
沈墨卿不知道自己在冰冷的地毯上坐了多久,直到四肢都僵硬麻木,眼泪似乎也已经流干。
她挣扎着站起身,踉跄了一下,扶住旁边的沙发才站稳。
公寓里一片死寂,只有她粗重的呼吸声。空
气中似乎还残留着陆延舟离开时带来的那股凛冽气息,以及……她坦白时弥漫开的绝望。
她走到窗边,看着楼下川流不息的车灯,像一条条流动的光河。
他就在其中的某一辆里,带着对她的满腔恨意和鄙夷,彻底离开了她的世界。
脑海里不再有系统的提示音,不再有粉色的面板,不再有小爱机械的吐槽。
一片空茫。
这种空茫,比之前被系统胁迫、被任务支配时,更加令人窒息。
她失去了系统,失去了工作,现在,也彻底失去了他。
“我们完了。”
他那句冰冷的话言犹在耳。
她知道,这一次,他是真的走了。
不是吵架,不是冷战,是基于原则和信任彻底崩塌后的决绝。
她缓缓滑坐在地板上,背靠着冰冷的玻璃窗,望着窗外无尽的夜色,眼神空洞。
绩效归零了。
真心……似乎也被判了死刑。
这场始于荒诞KPI的攻略游戏,最终以这样惨烈的方式,落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