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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第 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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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闹一阵子,不一会小孩就睡沉了,看着暗青色的天,小孩黏在身边,什么事都做不成,闹哄哄的,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到底大了他几岁,只当他是个孩子,重晏从不哄着他,日常也看不出有多么宠溺,不好好吃饭,穿衣太过单薄都会严厉呵斥。
厉焉毕竟是皇子,娇生贵养,平时由着自己性子来,何时受过别人管束,何况自小体弱多病,西康王室恨不得把他含在口中养着,更别提有人在他面前大声说话,性子自然被宠的任性无比。
重晏却不这样顺着他,尽管这样,他仍满心欢喜,甘愿待在他身边,一刻都不想分离。还记得第一眼看这个男人淡漠的冰川般的眼神,他就想抓住他,他觉得似乎一直在等待这么一个人,等待他改变自己,改变一天天,一年年这样一成不变的生活。
撅嘴巴生闷气,隔了夜不等重晏来哄他就主动黏过去,他倒也没有瞒过自己身份,只不安的问“重晏,你会一直在陵州吧,不会离开是吗?”
重晏回答“不,至多三年就要离开。”
“你已无亲人,为什么要回到武地?”
“故土难离,游子总要回归。”
“可是重晏,你知道的,我不能离开西康。”
重晏不说话。
他忍不住流泪,这算什么,他已经放低姿态,不能再低了,就算他不是西康小王爷,两人虽没有约定终身,也如情人般在一起朝朝暮暮,沉默算是什么?这是重晏的态度吗?几年后,重晏回到故土,他的人生计划里没有他?
可是他怎么知道重晏的心思,他被武朝,被自己身上肩负的责任,被王室的使命,压的举步维艰,厉焉只是一场意外,原本不该有这么深的纠缠,抛开身份,他能给厉焉所有的一切,唯独是这个身份,他无法对以后做任何计划,在以后还没来的那一天。
可是他知道,厉焉会流泪,这个小小少年,从不知道寻常百姓的疾苦,也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在苦难中挣扎的人,一点感情上的伤心对他来说就是世界上天崩地裂般的劫难了。
他说,“我会带你回楚州。”
少年吃惊的看着他。
重晏盯着他的眼,一字一句的说出口,“我自然是要带走你的。”
重晏知道少年眼里的疑惑,他没有说下去,每次谈到这个话题,都不会是开心的结束,以往会争吵,他会威胁,我不会让你离开西康,除非我死。
但是重晏,他从不会被任何人威胁,他自己知道,厉焉自然也知道,永远妥协的都是自己啊。
后来没有了撕心裂肺的争吵,变成这样无意义又无解的对话,对话的结束,从来没有答案。
小孩会赌气一天,他以前赌气时总是不说话,重晏原本就不爱说话,小孩见耍的小性子对他无害,后来赌气开始不说话也不吃饭,他身体不好,湿气重了就喘不过气,睡在榻上都要垫高上半身。
他不吃饭的直接反应就是手脚冰冷,每每赌气不吃饭,他就气咽声丝,重晏就脸色发青,小孩发现后,将这赌气招数用到极致,稍有不满,就威胁不进食。
以前不吃饭,是夏天太热,胸口起腻。
重晏尝试熬一种粥,武地的泰州产的一种稻谷香粳,顺手从园中的池塘里掐了片嫩荷叶,切碎了下锅。白粥便多了些碧色,厉焉倒吃的香甜。
今日因着一句回武地的话又开始赌气不吃饭。
重晏不想一直惯他出了毛病。不理睬,只顾着修正手里的弩,这是西康民间打猎常用的一种武器,优点是轻便,且杀伤力大,缺点是只可近距离射杀,他开始考虑相比武朝的弓箭而言,行军中士兵配备这个便于携带,且作战时会更加节省体力。
但要作为战场上的武器,必须得经过改良。
那么得尽快和无机叔叔取得联系,他总有意想不到的办法。
见他不理睬,小孩开始捂着胸口哼哼唧唧的喊不舒服。
只得放下手里的事物,揉着他胸口,掐着眉心,折腾一会儿算是老实了点,趁机让五福端了梗米粥,喂下去半碗,躺着睡着了。
想他堂堂皇四子,从没有照料人的经验,到了西康遇见这么个人,整日里和西康节度使,都水使打点关系,都不曾让他觉得艰难,眼前的小孩却整日让他烦恼不断。
只顾着怎么哄他按时吃饭,虽说君子远庖厨,重晏倒不介意亲手料理饮食,自小起什么时候需要他动手做吃食?就试这么一次,他便记着了,嚷嚷着要吃,他自己也尝过,不觉得有什么好吃。
重晏开始陆陆续续从武地运些药材来,只想调理好小孩的身体。
起了点风,随手拿起自己的长袍包住他,把他抱进屋里,放到榻上,瘦的一把骨头似的,手腕细的不小心就能折断一般,十指软软的伸展着握不紧的样子,白的发青,看的人心烦意乱。
明明已经到了束发的年纪,偏偏不喜欢束发,任他散落了一肩,病弱的体质,头发却漆黑如墨,隐隐泛着青色的光泽,托在手里沉甸甸的,好像一身的精神气都长在这发丝里,被这头发吸干了一样,念头一起,他转身出了内室,到厅堂里,顺手抽出照壁上悬挂的剑,转身进了卧室,五福一只脚踏进门,见了这一幕吓得心神俱裂,呆立原地。
重晏回头看见他,用手示意他噤声。
五福也放轻了脚步跟着太子走进内室,重晏抓起枕席上的大把发丝,那剑纹丝不动,松开时,头发落到剑上,复落地,将剑交给五福,他满意的摸摸厉焉的额头,贴着额一圈的头发毛绒绒的,现下这头过腰的发,长度也只堪堪做垂髫了。
五福正要洒扫内室,看一地浓墨般实在不想和灰尘混在一起,说了声,“主子,可惜了啊。”
重晏也忍不住看,犹豫了片刻说捡起来收着吧,我听说西康男子成人后才会选良辰吉日第一次沐发,这应该是他的胎发。
西康8月的天气还是很燥热,厉焉睡熟了,重晏将他的头发抚到玉枕两侧,手指碰到小孩的脸颊,冰凉如水,十指也是,抽出条薄锦被盖上,放下纱帐。
走出去,五福在外侯着,随手将外袍递上,小声说,“公子,舅公大人派人来了?”
重晏大步走出后院进入前厅,
来人奉上手谕上,正是当今皇后的长兄靖国公陈翰的印章,重晏回头交代几声,带几人离开山庄。
重晏归时已是掌灯时分,下人备齐了吃食,用膳时,五福小声说小公子还没有醒。
重晏叮嘱不必唤醒他,能睡是件好事,湿热的夏日,小孩总是短眠,每次小脸憋的泛紫,大汗淋漓的醒来,至少睡眠还可以养足些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