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醉》暮晓爱

30、第二十九章

　　三年后

　　“呦，马上那小妞长得可真不赖，瞧那身段．．．．．．”
　　“去！快闭上你那臭嘴！别让人听见了，不然保你比前两天河里的腐尸死的还难看。”
　　“干吗怕成这样，她谁呀？”
　　“眼瞎了吧，那就是凌家宝的新任堡主。”
　　“啊！！！三个月灭掉苗裔二十余邪教教派的女人？就是她？！”

　　啊！！．．．．．．

　　吓死了！吓死了！要命了真是！

　　都怪你！胡说八道．．．．．．

　　一只精致的红缨镖不偏不倚的，正铎在望着碧影口水横流的小叫花子□□底下。顿时吓得那两个小子捂着命根子和划破的□□豕突狼奔。

　　“楚天，一个小叫花子，不要为难他。”碧影马上回身，对着身后体魄坚实的男子笑道。

　　“是，堡主。”一向面无表情的楚天，眼底泛出一丝笑意。

　　穿过珠翠罗绮溢目，车水马龙的闹市长街，凌家堡一行人马朝着东郊行去。途径东华山时，碧影远远地望着山间那一片隐隐浮现的恢宏宅邸出神。

　　“前面就是忘川山庄了，听说庄主是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厉害角色，他们门风森严，庄主又为人正派，若是能与凌家宝堡交好，势必对我们会有如虎添翼之势。主上，可需要楚天代为送帖，前去拜会。”

　　身旁楚天一席话，惊醒魂游天外的那颗心。

　　“暂且不必，等与月少主汇合之后，再作打算。”

　　“是。”楚天颔首。

　　浩瀚星海中那一轮皎月，似近在咫尺，却又远在天涯，遥不可及。碧影伸出手遮住那柔美的光线，手指翻转，指缝间流华尽显。

　　三年后故地重游，物是人非，欲语泪流。轻叹，转身，对上楚天远远地在屏风旁站着，忙以袖拭泪。

　　平静了心绪，碧影开口：“怎么，还没到？”

　　楚天一贯平静无波的脸上闪过一丝怜惜，恭敬地回：“捎来消息，说路上有事耽搁了，迟些日子才能到。”

　　“好，知道了，你回吧。”

　　楚天躬身行礼之后，本要离去的脚步却迟疑了。

　　“主上，楚天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楚天的话，来的有些突兀，碧影狐疑的看着这个一向少言寡语的手下。

　　“有什么话只管说，不妨事。”

　　“这几日主上总是心神不宁的，楚天不愿多加干涉，但知主上心中挂碍已不是三两日的事了。”楚天静静地打量着碧影脸上的表情，接着说：“佛家有云‘随心，随缘，随性’，主上既然放不下，又何必执意要放下呢。”

　　楚天虽不是个热情似火的男人，却是心思缜密，沉稳果决的人。他总是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该是什么角色，什么时候该是什么位置，从不会做出越权越线之事，更像一个不动声色安静温暖的观察者。所以，三年前那个仅有过几面之缘的凌家副堂主，他心中自然有所分晓。

　　当楚天悄悄地走到门口时。

　　“楚天．．．．．．”

　　“．．．．．．”

　　“谢谢”碧影望着他坚实的背影，打心底说出这句话。

　　翌日，苍穹湛蓝，阳光和煦。

　　忘川山庄门前两个少年青衫碧带挺拔如松。碧影着一件水蓝色裙裾，轻纱遮面，迤逦而至。

　　“姑娘请留步。”

　　其中年纪尚小的那少年，灿烂着一张稚嫩的笑脸，叫住在门前徘徊已久的碧影。“方才就见姑娘在此徘徊，在下可有帮得上姑娘之处？”

　　犹豫许久，还是开口问那少年。

　　“有劳这位小哥，庄上可有位姓凌的堂主么？”

　　“堂主？凌？”少年茫然的转头看向身后稍长自己几岁的男孩。

　　“姑娘是来找人的吧，咱们庄上没有姓凌的堂主。姑娘会不会是记错了？”那男孩且行且说，异常笃定的样子。

　　见到碧影怅然若失的神情，两个少年面面相觑。

　　“要不，进去给姑娘再问问。”年纪小的少年一副十足的热心肠。

　　“．．．．．不必了，多谢二位，打扰了。”

　　望着碧影孑然离去的背影，热心的少年若有所思。

　　“泓师兄，你说那姑娘会不会是找．．．．．．”

　　“小板凳别乱说，咱家主上姓凌，就一定要惹那没来由的烂桃花呀。那姑娘八成是找错地方了。”被叫做泓的男孩十分机警的反驳。

　　“谁说那姑娘是烂桃花呀！你没见她那身形，还有那样貌，即便遮了面纱也能瞧出，她定是倾国倾城之貌。”

　　“呦呦，我们小板凳不高兴了。不会是看上人家姑娘了，要不要我帮你把她找回来？”

　　“你．．．．．．”

　　“说什么呢这么热闹，也说来给我听听。”

　　“啊！主上！给主上请安！”两个少年被突然出现的男子吓了一跳，随即认清了来人身份，便又放松了许多。

　　“小板凳，泓又欺负你了？”男子用扇子轻轻地敲了敲那少年的头，语音带笑。

　　不等小板凳开口，叫泓的少年便抢先一步辩驳：“回主上，刚才我们在说一位前来寻人的姑娘。小板凳瞧上人家了，隔着面纱，硬说什么倾国倾城，呵呵，这不，正乐着您就来了。”

　　“好啊，看不出，咱板凳也懂女人了。可知是哪家的姑娘，要不要我去给你提个亲？”男人展开折扇欢欢乐乐的摇。

　　“主上！您怎么也跟着他欺负我呀？”小板凳的脸羞得红彤彤的，让人看了心头喜滋滋的。

　　“只要你好好练功，就不欺负你了。不光我不欺负你，泓要是再拿你调笑，你也可以揍他，我只当没看见。”说着，男人收拢了折扇，迤逦而去。

　　两个少年挤眉弄眼的低声嬉笑，望着男人背影的眼睛里充满了尊崇之情。

　　“我当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原来就为个女人。”
　　“林二公子此话差矣，这天星帮的白菲菲可不是个简单的女人。”
　　“雷帮主见过白菲菲？”
　　“见到不曾见过，只是陕西刘家和灵剑山庄本是世交，能为了她撕破脸．．．．．．这事儿嘛．．．．．．呵呵．．．．．．”
　　“两家闹成这样，势必会对武林盟主的推选有所影响，不知凌堡主对此有何看法？”
　　“凌堡主？．．．．．．？”

　　碧影闻声回过神来时，方知自己又失态了，不禁讪讪而笑。

　　“那个．．．．．．明日正逢花灯会，凌堡主与林二公子可愿与老朽结伴同游，也好让老朽尽地主之谊啊。”

　　“甚好，甚好，小侄承蒙雷帮主盛情．．．．．．”

　　看着二人你一言我一语的为自己的失礼找台阶下，碧影心中又是无奈又是惭愧。此次前来本就是为了商讨刘、灵两家的事情而来，武林大会将近这武林盟主之位决不能有丝毫闪失。只是碧影现在的心情实在是听不进与忘川山庄无关的事情。

　　十里长街灯影阑珊，男女老少热闹非凡。琼浆酒楼二层对街的雅阁里，林二公子已是面色微醺，凭栏眺望街上面若桃花的年轻女子们，边饮酒还边吟诗，惹得那些羞涩女孩子们抬头望向他俊秀迷离的眼神时忍不住各个心如鹿撞。碧影则同雷帮主闲话家常，一时间这世间一副歌舞升平的祥和之色。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林二公子，好端端的怎么就伤感起来了？”碧影见他望着楼下的某处突然吟出这么一句，便端了酒递到他手里。

　　林家二公子本就是个生性风流之人，何况家里还有个精明强干的大哥，帮派中的大小适宜鲜少轮到他去操心。他这样的性情更应该生在达官富贵之家，那样便不会糟蹋了这一副闲云野鹤风流情种的好骨性。

　　“若不这般伤怀，怎会留得住楼下那些如花似梦的惊鸿一瞥。”说着，林二公子朝着碧影使了个眼色，碧影随着他看过去，便见斜刺里胭脂摊贩处回眸瞧向他的那粉白裙裾的婉约女子。四目相对之时，他颇为优雅的朝着那粉白裙裾颔首微笑。那姑娘脸上顿时被这满街的花灯映的色如桃花娇嫩无比。

　　碧影忍不住灿灿而笑，雷老头无奈之下，曰‘年轻好啊，还是年轻好’。林二公子自己也笑，笑的比任何人都喜庆。正说笑着，突然看见碧影不知为何猛地朝楼下探出身去，对着人潮攒动的街上使劲的望。没等他开口问清缘由，碧影便已急速奔至人群之中与这光怪陆离之景融在了一起。只留下雅阁里这一老一少两个男人面面相觑。

　　被夹在人流涌动的队伍里，碧影奋力的四下张望，虽然只是一瞬间，但她相信自己无意间瞥见的背影一定是他。那颀长的身形淡定自若的步伐，自己是绝不会认错的。

　　“姑娘，买个花灯吗？”
　　“胭脂水粉了啊，上好的胭脂水粉～～”
　　“这位姑娘，放花灯许个愿吧。很灵验的～～”
　　“姑娘，可有心上人，让在下为姑娘算上一卦。”

　　随着那若隐若现的身影跑遍了整条街，追至小巷时却将那人追丢了。站在街角碧影不甘的四下逡巡。除了偶尔打此处经过的三两男女，在看不见其它。

　　正当碧影为不知该往哪里追寻之时，远远地瞧见一对年轻女子朝自己方向走来。

　　“小谨，你先在这等我，待我买来干净衣服给你换上。”说话的女孩子约莫二十出头，衣着华丽，谈吐大方。

　　被叫做小谨的姑娘明显小了许多，更巧的，她不就是方才那粉白裙裾的婉约女子么。只是此时，那姑娘竟然全身湿漉漉的，本就单薄的几层纱衣此时都贴在了婀娜有致的身体上，裙角还不停地淌着水。

　　“表姐，你快去快回，我怕。”

　　“放心，你别乱走，我马上就回来。”

　　“表姐，要不要为刚才那位公子也买上些干净的衣物？”姑娘说着微微低下了头，面色红润。

　　“你还有心情担心别人，就你现在这幅摸样，若是被姨夫姨娘看见了还不打断你的腿，放心好啦，那公子一身好本事即便是入水救你也不会患上风寒的，再者说，就他手上那把折扇，恐怕花光你我手上所有的银两也买不来，我们买的衣服他会穿吗。”锦衣女子边安慰她，边为她用绢帕擦拭她额头的水。待那粉白裙裾平静下来，锦衣女子便转身离去。

　　“这位姑娘，请问你刚才提到的公子．．．．．．”碧影来到她身边伸手递给她自己的手帕。

　　粉白裙裾接过手帕，十分礼貌的向碧影还礼。

　　“不瞒姑娘说，方才与表姐赏灯，遇上些无理之辈，幸得一位公子出手相救，这才．．．．．．”她说着颇羞涩的瞧了瞧自己湿透的衣衫。

　　“那么姑娘可曾看清那位公子手中的折扇上绘的什么？”

　　“这个么．．．．．．好像是莲，看的不太仔细。”

　　“莲！？你方才落水的地方在哪里？”

　　碧影顺着她手指的方向一路追出去。果真在几个转弯后池塘的另一头，望见即将被夜色吞没的颀长背影。

　　保持着一种不远不近又恰好能够跟上的距离，碧影随着那背影一路穿街过巷，始终没有勇气追上前去一探究竟。

　　但她知道那就是他，在梦里无数次出现过的场景，此时此刻真的出现了。只是她再也经受不住同梦中一样的结局——那回眸时无比陌生的面孔。

　　一路跟随，望着男子笼罩在流华月光中吹奏出苍凉箫声的身影，碧影孑然伫立在这曾经你侬我侬的庭院中，看时光流转，听沧海桑田，箫声不断，泣泪不止。

　　“姑娘，好孤傲的骨性。”

　　“姑娘的客，可都爱看风景？”

　　“对你来说，我究竟算什么？”

　　“如果你心里当真没有我，又何必让我放了你。”

　　“回来了，还当你不要我了。”

　　过往种种在这久违的院落中风起云涌，记忆中的门窗，记忆中的竹林，记忆中的山水，记忆中山水间依稀独立的身影。此时此刻尽显眼前。

　　一曲终了，碧影以袖拭泪。见山水间的他即将转身，她忽然害怕起来，忙回身疾走将自己藏匿于竹林深处。她不知道自己此时究竟在做什么，在几经波折之后，在一切物是人非之时，在上苍笑着告诉她‘再给你一次机会’的刹那，她竟然犹豫了，怯懦了．．．．．．

　　曾经无数次的寻找，无数次的遐想，想他温暖的双手轻柔的拂过自己的发丝，想他略带调侃的话音戏谑的说‘想你了’，想他雪化云开的笑容在阳光下柔情似水．．．．．．

　　曾在心里假设过无数次的相遇，始终不确定自己再见他时会是什么样的心情，而在这无数次的假设当中，却从没有此时此刻的半分模样。她忘了要扑进他怀里哭着告诉他，自己有多么想念他；忘了责备为他，为什么活着却从不肯来见自己；忘了这三年来为寻他而日日苦楚夜夜泣泪．．．．．．

　　活着，只要他还活着。够了，这就足够了！她甚至可以不去见他，不去看一眼那让她曾经肝肠寸断的笑容。只要知道他平安的活在这个世上，一切都不重要了。

　　当脚下的花草枝叶轻轻拉住碧影轻薄的裙角，一只温暖的手悄然牵住碧影离去时的盈盈手腕。

　　亦幻亦真的温柔嗓音在身后响起。

　　“影儿，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