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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第二十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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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天刚蒙蒙亮,老丞相便一刻不停地赶去朝堂,直到很晚才会回府。司徒傲掐算好时间,老丞相前脚出门,他后脚便没了人影。
简陋的戏台前,喝彩、打赏,最早一个去,最晚一个回。
日子久了,戏台上油彩遮面的男孩,终于在众多看客中留意到那个与众不同的他。
凡是自己上场无论角色轻重,台下总会有个年纪相仿的锦衣公子大声的喝彩,声音响亮干净,唯恐台上听不见似的。打赏的时候慷慨的也有些吓人,很多时候都是白花花的两锭银子,偶尔甚至能看到金灿灿的一个大家伙,趾高气昂的和那些散碎银子站在一起。
短短的数天内,戏班子挣到了十几年也不曾挣到过的钱,足够整个戏班好吃好喝的过上舒服日子。如果班主愿意,这锦衣公子似乎可以养他们一辈子。
可这年头有人愿意巴巴的出钱供养,有人还偏就不愿受这份情。当戏班在此地唱了将近一月有余,男孩半卸了妆容,迤逦而至。
此时天上繁星璀璨,夜风清朗,散场后的戏场空荡荡的,只有男孩施施然而来的脚步声。
“这些日子承蒙公子照顾,我替戏班向公子道谢。”
看眼前这个俊俏的男孩,司徒傲觉得小腿肚子突然不听使唤的颤抖起来。他目不转睛地瞧他,瞧他薄薄的嘴唇微微开启再合拢,自己的心不能控制的跳出了一个强音。
“......没,没什么”司徒傲挠了挠后脑勺,忽然觉得脸颊着火似的烧,刚刚那痴傻的样子会不会被他笑话呀。
“这件小物不值什么银子,希望公子不要嫌弃,四儿只为聊表一点心意。”男孩说着,便在袖口里掏出个小玩意来,递给司徒傲。
“好!好!你给的,我都喜欢!”也没来得及看是什么东西,便如珠如宝的一把揣进怀里收好。
男孩微一愣怔,继而迅速的恢复了平静。
看着他纤瘦的背影,司徒傲心里像踹了个小兔子。
整整一夜,他对着这个小玩意呵呵的傻笑。
就像男孩自己所说的,那真的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东西,不过一个普普通通的荷包。只是,这荷包上一面绣着一个‘傲’字,而另一面绣着一个‘阮’。
翌日,天色尚早,司徒终于在一夜的辗转难眠中,等来了老丞相出门上朝的时刻。兴高采烈的跑到城隍庙,想要把手中的那件新衣交给他。却愕然发现,戏台子拆掉了,戏班子不在了,男孩也走了,好像他们从来都不曾存在过。
听隔壁茶棚老板说,他们是昨日晚些时候离开的,去了别处唱。
多简单的理由,简单到竟让他显得那样无足轻重。
“走了••••••当真走了••••••可他给了自己荷包啊,怎么能走呢?难道打赏的银两不够养活他们嘛,银子不够可以同我说呀,怎么舍得走呢••••••”司徒傲恍恍惚惚的念叨着。
抱在怀里那件做工精细的衣裳,在得知戏班以离开的时候掉落在身后的大街上,激起满地的尘土,惹来几个要饭的穷孩子你争我抢。
“祖宗,你还没换好衣服!老爷子那可等急了!”
“今儿可是给冯太师贺寿,老爷子特意交代过,不许你出幺蛾子。”
“你说话呀••••••我说••••••你倒是说句话呀!”
“自打那小戏子走了之后,你就跟丢了魂儿似的。算我求你了还不成吗,老爷子发起脾气来,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你是他亲孙子,我可不是!好歹也是兄弟,你不会真想看着我死吧!”
司徒傲抬起脸来失魂落魄的看着李谦,重重的叹,抓起衣服慢吞吞的换。
酒席间的推杯换盏,张大人王大人的虚伪奉承,李大人赵大人的国家大事,一屋子莺莺燕燕轻歌曼舞,司徒傲硬着头皮坐在老丞相身边强忍。
“丞相大人,可爱听戏?”
“爱听,爱听。冯太师府上可是请了上乘的戏班子么。”
“谈不上上乘,将就听而已。”
说话的功夫,那些个轻纱薄衫的莺莺燕燕们便退了下去。司徒傲像个霜打的茄子,萎顿的低头耷拉脑袋。
听着听着,忽然被针扎了似的猛然抬头,循着那个异常熟悉的声音看过去。瞬间,早已魂游天外的七魂八魄倏忽附体了。
是他!真是他!原来他没走!我就知道他舍不得走的!
看着男孩在台上一举手一投足,都觉得那么美,那么赏心悦目,那么•••••开心!
司徒傲的嘴角止不住的扬了又扬,眼底尽是笑。
正当众人皆沉醉在一片欢乐祥和的气氛中时,突兀的一道剑光划破了这幽深的夜,也斩断了打开噩运之门的那把大锁。
戏子摇身一变成了武功高强的刺客,司徒老丞相战战兢兢捂着伤口被家奴救走,大大小小的官员们,主子不像主子,奴才不像奴才,冯太师一家更是抱头鼠窜的乱作一团。
等到衙门官差赶到的时候,死的死,伤的伤,狼籍满地。
等到慌乱得以片刻的安定,老丞相却惊愕发现,一向寸步不离自己身边的孙子,失踪了
缘——也许真的很奇妙,又或许不仅仅是一个‘妙’字能够说尽的。
总之,他们又见面了,近在咫尺。
司徒凭借自己特殊的身份,巧妙地避开了官兵的搜捕。将受了伤的男孩安置在一家妓院里。
看着男孩惨白的嘴唇和胸口一起一伏的箭,司徒慌不迭忙的满屋子找药箱。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找大夫来医治,更不要说是御医。眼看男孩的呼吸越来越浅,司徒知道不能再耽搁了。鼓起勇气把心一横走到床前,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把扯开男孩被血浸透的衣衫,想要帮他把箭拔下来。
霎时,他的手却不听使唤的僵在了半空。
司徒傲终于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喜爱这个少年,甚至有些时候,连自己也认为自己有断袖之癖。
原来她是女孩子,原来女孩子着男儿装也会这么好看,原来女孩子也可以身怀武艺,原来女孩子也会成为刺杀朝廷要员的刺客。
阮,是她的姓氏吧?她给自己荷包的时候,是不是想告诉自己,她是女孩子?
司徒不能控制的胡思乱想着。可就在他盯着她胸口细嫩光洁的皮肤发愣时,她却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重重的一记耳光,打得司徒半边脸火烧似的。
“不!不!你别误会!我是!我是想要帮你把箭拔掉,不然你会有危险的!”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司徒慌乱的解释。
“不用你管!”她便拖着沉重的身子,从床上爬起来。
面对这么个不同寻常的姑娘,司徒知道,自己强行将她按回床上治伤,她定会气自己,但若是她重伤不治......
他几乎不敢想象那样的结果。
显然,她的伤不能再耽搁了。管不了太多,司徒强行将她搂在自己怀里,任凭她挣扎、指责甚至厮打。
“我不能看着你死。现在我帮你把箭拔出来,忍一忍。你一定不能有事的。”
不知道是司徒的那份真诚打动了她,还是她真的没有力气再做抵抗了,在司徒贴近她耳边说完这句话之后,她乖顺的将头枕着司徒的肩,整个人窝进他怀里。司徒一只手将她抱紧,另一只手稳稳地握住她胸口起伏的箭。
拔出箭的瞬间,他甚至能感到她钻心的疼痛,看着鲜红的液体不停地从那单薄的身体里向外涌着,司徒不停地念着‘不会有事的,不会有事的’。然后七手八脚的为她上药,包扎。
好在这一箭伤的不深,疼痛过后她昏倒在司徒怀里。看到她的呼吸渐渐平稳,司徒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唇边大大的绽开了一个笑。
一边整理屋内的血迹,一边将她换下打算处理掉的衣物收拾起来。这才看见自己身上也是血迹斑斑。解开衣衫的时候肩膀突然疼得厉害,掀开一看。
司徒笑了,笑的更舒展了,原来右边的肩头被她生生的咬出了一排血印,现在还在淌着血,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
看着这一排血牙印,他恍然发觉这十几年的日子,终于在今天找到了归属。
原来那些毫无目的,虚度年华的生活,仅仅是此时真实感的铺垫。
原来早在第一眼见到她的那一刻起,他们的命运就注定是要联系在一起。
原来两个毫无瓜葛的人,也可以将自己融入彼此的血液中,就如同他身上的血印,也散发着她血液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