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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蜀山千里 ...

  •   蜀江的碧水青山中,来了一群衣着光鲜的外地人。

      一个随从模样的人,到田埂上,用生硬的巴州话向低头除草的老农询问「老丈,请问此地是否有位李夫人?」

      「客人是谁?」老农抬起头。

      「在下是夫人的家奴,随家主人来探望夫人。」随从有礼地说。

      「那便是客人的主人吧?」老农擦了擦汗,看向那群骑着马的外地人,指着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主人的男子,随从点头,老农好奇地问「那就是夫人的丈夫了?」

      随从失笑,摇着头说「老丈说笑,家主人是夫人的儿子,先主人早已去世多年。」

      「夫人就住在村东,进去问人就知道了。」老农笑了笑,指着不远处的村落说。

      随从谢过,回到队伍里「殿下,太妃住在村东。」

      守礼点头,右手一抬,那随从便驾马往村中驰去,众人留在原地等候,守礼抬起头,打量着房妃所住的山林。

      暮春的巴州山明水秀,满眼新绿,在这依山傍水的山村道边,植着山茶,一树白、一树粉、一树红,鲜艳的花开在枝头、舞在空中、落在道上,说不出的宁静。

      何处笛声悠扬?碧绿的水田中,几个牧童骑在牛背上,各持一管短笛,遥遥唱和,此起彼落,清风拂过田野,秧苗微动,此时,有个清亮的声音用不标准的长安官话唱着「种瓜黄台下,瓜熟子离离…」

      「一摘使瓜好、二摘使瓜稀…」几个男孩子的声音加入,不知愁地唱着愁诗「三摘犹自可,四摘抱蔓归。」

      守礼听着,眼角湿润了,这些山村里的孩子,知不知道这诗简单的辞句中,包藏着人世间最大的悲哀?短短的三十字里,是比两千六百里路更遥远的母子亲情,也是比二十年不得回归长安更深痛的乡愁。

      薄薄的山岚在山间游戏,山腰上的山茶静静绽放,恍如梦境,从长安来的侍卫与守礼都没有说话,深怕说了话,就把这场梦给惊醒。

      马蹄声踏破了山村的宁静,随从向守礼回报「殿下,找到了。」

      守礼不语,一夹马肚,奔进村庄。

      这是个很小很小的村子,只有守礼雍州封邑的一个零头,几步路就到了,守礼独自走进,却不见人,他狐疑地看了随从一眼,随从说「太妃在后面。」

      守礼走到后院,童年的回忆涌上心头,院子里有株老山茶,开着雪白的花,粗壮的树枝上,系着一个藤篮做的秋千,有人坐在上面,背对着守礼,秋千一晃一晃,越晃越高。

      微风吹起那人的裙襬,也将吹得满院都是茶花清香,雪一般的净白衬着一身朴素无华的天青亳州纱,煞是好看,她翘首仰望着头上的山茶,漫天苍茫的白,随着风止,纷纷而下

      「拜别二都西南行,蜀江千里蜀山青,何处再寻东宫骨?当向三月蜀茶红…」她吟了一首不算工整的绝句,头也不回地问「守礼,我的诗作得怎样?」

      守礼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走到山茶树边,摸着那树皮,怀念地说「这棵树,长得好高了。」

      「二十多年,够它长了,你小时候,总闹着说要荡秋千,所以你阿哥就在这树上结一个藤篮,可是这树还小着,他说“等这树大了,就可以给守礼做个秋千”…」房妃轻轻地说,双手握着秋千索「只是你没玩到,这秋千倒给我玩了。」

      守礼静默,走到她身旁,房妃侧过脸,仔细地打量着他「你黑了不少,身子也健壮多了,是因为赶路?路难走吗?」

      「不算难走,我身边跟着二十个侍卫,再难也难不到我,倒是大母,这两年在巴州,还好吗?」

      「没什么好不好。」房妃淡淡地说,拈起一朵落在膝上的茶花「还过得去吧!」

      守礼看着她,像在看一个从不认识的人,她一向静,但是山茶下的她,眸光里毫无生气,就连眼睛的眨动也很慢,似在梦中,她周边的空气,就像凝住了,就是风,也沉重得像铅,明明她的脸庞就在眼前,守礼却觉得像是蒙上了一层雾,捉摸不着。

      「大母,您怎么了?」守礼问,声音里有焦急与关切。

      房妃无力地牵了牵嘴角,缓慢地下来,把那朵茶花放在树旁的一个藤篮里,里面放满了落花,她去内室倒了水,拿张小凳过来,放在秋千下,对守礼说「专程跑来巴州,是两京有变吧?」

      守礼点头,两人分别坐在秋千与凳子上,房妃的脚尖在地上一蹬一蹬,听他把两京的情形与最近得的情报概略地说了,守礼说完,问「大母有什么想法?」

      房妃垂首想了片刻,凝重地说「你必须赶回两京去。」

      「为什么?」守礼十分讶异,他随即联想到两年前与房妃的不愉快,是她真的厌恶他吗?

      但是房妃马上推翻了他的揣测,她的目光依然飘邈,慢慢地说「你被人阴了,要不是力士故意传错了旨意、就是有人在阿母子前说了不利于你的建议。」

      「愿闻其详。」守礼警觉起来,局外人,看得往往更清楚。

      房妃不正面回答,她问「第一,如果你是哲,你愿不愿意让侄儿做太子?尤其是你还有三个儿子的时候?」

      「自然不愿,谁会甘心传给别人?」守礼不假思索地说,这是他早就知道的。

      房妃点头,再问「第二,那,是谁全力支持你做太子?」

      「阿母子。」守礼斩钉截铁地回答。

      房妃扁了扁嘴,又问「第三,哲即位马上替平反所有蒙冤者,却不敢离开洛阳,为的什么?」

      「监视阿母子。」守礼专注地看着房妃,脑子里努力想将这些连结起来。

      房妃点头,又问「这表示什么?」

      「阿母子在洛阳还有势力….」守礼觉得千头万绪中透出了一点亮光,眉头却皱紧了。

      房妃的手轻轻地点着额头,再问「第五,登基,就该改元、封后、立储君,但是现在储君之位空悬数月,却将年长的重福外放,这是什么意思?」

      「圣心默定重俊?」守礼挑眉,他嗅到了苗头不对的味道。

      「立储大事,首重何事?」房妃唇边泛起了极淡的笑,是她运谋划策的时候会有的表情「哲默定重俊,却不立,是为什么?是有人压住不让他立?还是朝中觉得另有人选?为什么把左金吾卫撤给千里?跟你熟识的朝臣为什么一个个外放?守礼,这些都是关键,你要想清楚。」

      「立重俊,会压着不让的是阿母子,亲阿母子与我的都会拥立我;把左金吾卫撤给千里,因为金吾掌管洛阳出入,造反轻而易举,而千里,与我关系不深,为人谨慎,不会造反;外放朝臣,是剪除我的羽翼…」守礼的目光慢慢变得深沉,抽丝剥茧,他终于看见了整个事情背后的阴谋「而立储,立嫡、立长、立功,我乃嫡长,功也比重俊大,没理由不立,但是…这些要靠舆论渲染…」

      守礼“呼”地站起身来,他的脸上失了血色「舆论自然是要我去主导,我不在洛阳、不在朝活动,就无法主导舆论,更无法与阿母子互通声气,让她对三叔施压、让朝臣对皇帝施压,立储,就付诸东流…可恶!」

      「还有一层。」房妃缓缓地开口,她的眼睛看着远方「阿母子年事已高,若是她仙逝…」

      「三叔就会马上立重俊。」守礼阴沉地接话,有着深深伤痕的右手,握紧了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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