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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萧玉儿 ...

  •   这一年的中元节,杨广匆匆赶回京师,距上一次离京的日子还不到一年,他却急不可待,只想着快一点赶回去。

      思念越来越深地进入骨髓,每天只是数着时间度日,虽然拼命压抑着自己,却还是无法忍耐。

      回到京城,进宫见父母,衣服也来不及换,便到杨素府上。杨素知道他回到京城,也早已经设宴等待。

      宾主相见,寒喧过后,却觉得大厅中比往日冷清了许多。

      杨广故做不知,“为何不见素公的美姬?”

      杨素叹息说:“说来惭愧,先是红拂夜奔,后经多方查证,方知原来是与李靖有私。李靖是个人材,即是红拂心许于他,我也不便夺人之美。后是徐德言居然未死,找到了长安来,贞儿一心一意只想再做徐家妇,我便索性成全他们二人,将贞儿配还给徐德言,如今这府中倒是冷清了许多。”

      杨广吃了一惊,手一颤,杯中酒便溅了出来,他咬了咬牙,勉强说:“居然有这样的事情,却不知他二人去了何方?”看起来是不经意地一问,心里却急切万分。

      杨素漫不经心地说:“想必是回了健康,前些时健康府尹还向我提过此事。”

      杨广便不语,即是有了去处,便不怕找不到她。心中暗恨,到底是结发的夫妻,患难之中,尚有真情。

      酒过三巡,杨广推说身体不适,匆匆告辞,才一出了杨素府,便打马向城门而去,甚至不及回晋王府。也不及向宫里辞行,只遣了个侍从进宫去请罪,只说忽然想起杨州尚有要事。

      一路星夜兼程,想到这些日子,她与自己近在咫尺,健康与杨州,半天的路程,自己却全不知情,更是心急如焚。

      赶到杨州,直奔附马府,府中却冷冷清清,急忙询问看门的苍头,苍头说是只在这里住了一夜,便走了。再问去了哪里,便说不知道。

      杨广本以为他们会住在这里,想不到奔了个空,心里焦燥不安。此时健康府尹匆匆走来迎驾,杨广问他可知道陈贞下落,府尹茫然,徐德言与陈贞走的时候本就是隐姓埋名,他如何得知。

      杨广立刻派人在江南全境寻找,又用八百里急件,向各地州府询问是否有过前朝乐昌公主的下落。

      过不多久,便知道陈贞曾经在苏州绿杨巷中居住过,但现在也已经离开了。以后的行踪,便再无人知道。

      杨广虽然知道陈贞已经不在绿杨巷,他还是连夜赶到苏州。

      那个庭院自陈贞走后,便一直闲置在那里,里面的东西也未经过移动,一切的格局都与陈贞离开前一模一样。

      杨广站在庭院中,此时已经是秋日,梨树早已无花,秋风瑟瑟,树叶便翩然落下。

      张大婶被带到杨广面前,她吓得面无血色,说起话来结结巴巴。杨广听着她反反复复地说:“我可不知道她是乐昌公主,我真地不知道,我以为她只是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如今破落了。”

      他便觉得心烦意乱,挥了挥手让人将她带下去,抬头看着天,天是深蓝色的,空气中有一丝淡淡的丝绸香气,这苏州的百姓都喜欢种桑养蚕,织出来的布天下闻名。

      茅草屋中还放着一匹白绢,时日久了,白色也带上了一点淡黄,绢上绣着一只鸳鸯,孤零零的,水草也没有绣呢,显得有点突兀。

      杨广拿起这匹白绢,尘土飞扬了起来,这茅屋中太久未有人来过。闭上眼睛,指尖抚摸着绢上的绣痕,冰冷的感觉,有如那个女子的眼神。他便觉得心痛如裂,这般走来走去,难道是为了躲避他吗?

      但他却并没有什么奢望,只要能够看见她安静的眼神,微微的笑容,已经觉得满足,却连这样一点的愿望,也不得不破灭。

      她是一个女子,手无缚鸡之力,却心硬如铁。忽然起了愤怒,这天下都是杨家的,他杨广连一个女人都得不到吗?

      蓦得挣开双眼,手指用力,白绢裂开,逶迤于地,如失去生命的蛇蜕。“即是你要躲,我便把你找出来,无论天涯海角,你到了哪里,也逃不出我的掌心。”

      他要成为天下之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等他有了天下,看她还往哪里逃?

      有了这个决定,杨广也不似先时那样迫不急待,他命人将这间茅草屋看管起来,这是陈贞曾住过的地方,不能再有人居住。

      然后他仍然派人在全国范围内搜索陈贞,自己却回到扬州,即然决定要做一国之君,铲除他的亲哥哥杨勇便成了当务之急。

      杨广从京城回来后,萧玉儿就觉得他变了一个人。

      自婚后,萧玉儿便随着杨广来到扬州。她嫁给他的时候还年轻,只有十三岁,懵懂无知,一见杨广,年少英俊,位高权重,便从心底里爱上了他,这样的夫君,也不枉此生了。

      然而,杨广却不似一般的少年人,有花前月下,添妆画眉的爱好,总是很沉默,又似乎郁郁寡欢,萧玉儿以为他秉性如此,也不介意,反而深喜夫君没有时下少年的轻狂。

      且杨广对萧玉儿不可谓不尽心,家中本有美姬数人,杨广却似乎对她们全无兴趣,时日长了,或是配了人,或是自己要走的,都慢慢遣散了,府内也无由地冷清。这样本是最好的,人人都说晋王一心一意,只专宠王妃一人,但萧玉儿却总觉得有些不妥的地方。

      年岁越长,便越觉出来,杨广并非没有闲情逸志,却似心不在焉。日间时常常默默沉思,想到什么,眼中便有柔情万种,唇角也有了笑容。便是这种神情,让萧玉儿暗暗心惊,晋王的心,原来并不在自己的身上。

      只几年的光景,玉儿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容华绝代,见过她的人都说江左第一美人,就在晋王府中。揽镜自照,她也看出自己的美丽,那样楚楚动人的气质,纤细柔软的腰身,她不明白杨广为何全不放在心上,对于男人来讲,女人美丽与否,总是起着决定性的作用。

      也许是司空见惯,玉儿倒是开始埋怨嫁给杨广的时日太早,让他并没有在美丽成熟后的惊艳,而是慢慢地注视着美丽的形成。

      杨广每年回京朝谒,路途遥远,并不携她同行。这本也没什么特别,但却觉得每次回京前,那种期盼的神情非常刺眼,总觉得他在京城里是另有佳人的。

      但悄悄询问侍从晋王在京中的行动,却全无见不得人的地方,除了进宫以外,便是在杨素府中饮宴,除此之外,再也不去他处。

      似乎不应该存在,但却又实在存在,那个女人到底是谁?萧玉儿也是极有心计的女子,她虽然怀疑,却并不询问,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总有一天会知道的。

      杨广回来后,便马上命她整理行装,她问:“又要出去吗?”

      杨广便说:“是,回京城。”

      她愣了愣,“不是刚从京城回来吗?”

      杨广微笑:“我们这次是到京城去住上一段时间。”

      我们?看来她也是要同去的。便不再多言,带着奴役打点了几大箱的衣物。第二日便起了身,这回带着女眷,便不得不用了一队马车,车上装满了萧玉儿要带走的东西。

      一路走走停停,不一日,到了京城,在晋王府中歇下后,杨广带着萧玉儿进宫面见了父母,萧玉儿便迫不急待地到掖庭去见陈婉。

      她们三人自小熟识,在宫禁中玩大的,有如亲姐妹一般。

      陈婉年纪也大了,却还云英未嫁,独自居住在掖庭中,见了萧玉儿,悲喜交加,说起陈贞来,两人忍不住流了一会儿眼泪,如今也不知道她流落到了何处了。

      是冬日的时节,长安这一年雪很多,两个女子也不管天寒地冻,坐在庭院里窃窃私语,满树的梅花都开了,花上是雪,雪下是梅。

      陈婉这一日穿了一件水红的衣裳,露在外面的肌肤冻得红红的,一抬头,树上的雪片就飘飘洒洒地落下来。人在梅花树旁,映得梅树都失去了颜色。

      忽听得侍从传道的声音:“皇上驾!”

      两个女子吓了一跳,连忙站起身来,隋文帝杨坚已经步入庭院之中。他年岁已高,却因为长期节制的生活,身体还非常健康。

      看见陈婉,他眼睛一亮,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许久,陈婉觉得尴尬莫名,尚跪在雪地里,膝盖凉飕飕的。

      萧玉儿又说了一遍:“皇上安好!”

      杨坚才恍然而悟,挥了挥手:“起来吧!玉儿还没有出宫?”

      萧玉儿答道:“玉儿马上就回晋王府了,因为许久未与婉姐见面,所以特意进掖庭来看望。”

      “哦?”杨坚的目光又落到陈婉身上:“你叫什么名字?”

      陈婉垂着头:“奴婢陈婉。”

      萧玉儿接了一句:“婉姐就是陈乐宜公主。”

      杨坚点头不语,又看了陈婉一眼才走出掖庭,他本是穷极无聊,想找一个女子享乐,见到陈婉,暗思,世上居然有如此灵秀的女子埋没于掖庭之中,简直是上天对他的恩赐。

      两人目送杨坚走远,萧玉儿轻声说:“婉姐,皇上好象喜欢你。”

      陈婉叹了口气,眉尖有忧伤无限。萧玉儿有些疑惑:“婉姐好象不高兴?”

      陈婉答道:“你不知道,前几日皇上一时兴起,宠幸了尉迟迥的孙女,被皇后知道,皇后一怒之下,便杀了她。为此事,皇上甚是不悦,单骑从苑中出,一直进入山二十多里,才被高颖、杨素劝了回来。如今后宫人人自危,谁还敢接驾?”

      萧玉儿发了会儿呆,“但看皇上的意思,恐怕不会就此罢休的。”

      陈婉叹道:“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

      两个人失了兴致,便不再多谈,匆匆而别,约好明日萧玉儿依旧入宫。

      第二日,进宫朝谒后,萧玉儿仍然到掖庭之中,见陈婉容颜惨淡,面有啼痕,萧玉儿吓了一跳,连忙说:“婉姐,你怎么了?”

      陈婉出了会儿神,才说:“昨日你走了以后,皇上便又来了。”

      萧玉儿虽然知道这是迟早的事情,却也想不到会这么快,忙道:“那可怎么办?”

      陈婉愁眉不展,“我也不知道呢!皇上还说要封我做贵人,若是让皇后知道了,可如何是好?”

      萧玉儿陪着发了会愁,忽然说:“不如我们去见皇后吧!”

      陈婉愣了愣:“不不不!你还怕皇后不知道吗?”

      萧玉儿笑道:“皇后其实很是慈爱,只是在这件事情上看不开,我看不如我们先是接近她,如果能让她喜欢你,万一事情暴露了,她也必不忍心杀你。”

      陈婉想了半晌,才点了点头,萧玉儿说:“皇后喜欢手绣的丝绸,你把平时里绣的东西带上一两样献给皇后,一定能讨她的欢心。”

      陈婉便捡了一幅百鸟朝凤图,这本是南朝故物,倒不是她自己绣的,又捡了一幅富贵牡丹图,是前时,她与陈贞闲暇时绣出来的。

      两个人走到皇后宫中,见独孤皇后正倚在绣塌上让宫人捶着腿。陈婉又有些惊疑不定,萧玉儿拉着她的手说:“别怕,我在这里,皇后不会乱杀人。”

      两个人走了过去,独孤皇后看了她们一眼,她是极喜欢萧玉儿的,便笑着说:“玉儿,怎么又回来了?”

      萧玉儿倚到她的身边,半是娇憨,半是做作地,“母后,玉儿想起掖庭有个旧姐妹,就过去看她,她说身边有两幅苏绣,都是极佳的,想献给母后。”

      陈婉忙将二幅苏绣献了上去,独孤皇后略看了一眼,似乎还觉得满意,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陈婉轻声说:“奴婢陈婉。”

      陈婉?是陈国的公主?独孤皇后对掖庭中的女子倒是了若指掌,见这个女子垂着头,样子乖巧,年纪也和萧玉儿差不多。她向来喜欢这样纤细雅致的女孩子,问道:“你认不认识字?”

      陈婉低着头,“认识几个。”

      独孤皇后便说:“把桌上的佛经读给我听!”

      陈婉拿起桌上的经文,是一部人王经,她以前读得熟了的,顺着读了下去。才读了两句,独孤皇后便叫停,说:“这是什么意思,你明白吗?”

      陈婉忙道,“小时候也读过,先生解释过几句。”将意思说了说,独孤皇后更加满意,点头说:“可以。以后你便给我来读经吧!”

      陈婉连忙跪下谢恩,萧玉儿使个了眼色,两个人偷偷地做了个鬼脸,目前的危机是消除了,只要皇上不再提什么贵人的事,应该无甚大碍。

      萧玉儿也告了辞,回到晋王府,见杨广正拿着一只同心结出神,这同心结她也见过几次,被杨广挂在里衣的腰带上,她不知道这同心结的来历,难道是与那个女人的定情之物?

      这些日子,杨广仍然天天出入杨素府,但这一次他的用意却与前时不同。以前的时候,只是希望能够见到她一面,全无别的心思,现在却开始积心处虑,一意废嫡。

      杨素也是解人,这窗纸不必捅破,大家便都心里透亮。杨勇虽是命定的太子,却外无战功,内无宠信,事事不及杨广。废立的事倒也并不是多么难以想象。

      那一段时间,杨广的亲信宇文述与杨素的弟弟杨约也过往甚密,大家商量的无非是如何能够顺理成章地废去杨勇,改立杨广。商量的结果,杨素在朝中举足轻重,应该可以左右许多朝臣的意向。而宫内便在打通独孤皇后这个途径,隋帝向来俱内,如果独孤皇后是偏向杨广一边,那么废立之事便是大局已定。

      萧玉儿走到杨广身后,轻叫了一声:“王爷!”

      杨广心神才收了回来,他回过头,抱起萧玉儿:“玉儿,我正想着你呢!”

      萧玉儿忍不住脱口而出,“恐怕想的不是我吧?”

      杨广脸色微变,却马上便恢复了常态,他将萧玉儿抱到塌上,解开她的衣带说:“是,不仅想着你,还想着别的事。”

      萧玉儿闷声不响,任杨广解开衣带,杨广笑道:“吃醋了?我想的是大事情,将来做皇帝的事情,你也吃醋?”

      萧玉儿脸色变了,连忙捂住杨广的嘴:“王爷,您在说什么?”

      杨广咬着萧玉儿的手指,低声说:“你怕?袁天纲不是说过你准定是母仪天下的命吗?我要实现它!”

      萧玉儿轻声说:“这可不是乱说的,万一让人家听见了,起了嫌疑可怎么办?”

      杨广在萧玉儿的耳边低语,“怕什么,就你我两个人,除非你想害我。”

      萧玉儿连忙说:“我怎么会害王爷?”

      杨广不待她说完,吻上她的胸颈,萧玉儿说话的声音便变成了喘息声。事毕,杨广低声向萧玉儿交待了一番。

      萧玉儿也是极聪明的人,并非全无野心,即是杨广一心如此,她当然是全力配合。

      第二日,萧玉儿便撤换了晋王府中年轻美丽的侍从,换上年老侍从,将家中的布置也改变了许多,尽量布置得简单朴素。

      说来也巧,第三日隋文帝便携同皇后到晋王府中看望儿子媳妇,而萧玉儿已经作好了准备。隋帝向来节检,一进晋王府四处打量一番,便心中暗暗满意,而杨广与萧玉儿伉俪情深的样子,也使独孤皇后十分喜悦。

      她本费尽心思,为杨勇选了一番妻室,杨勇却对其不加宠爱,反而专宠云定兴之女,为了此事,独孤皇后很是恼怒。杨广却不同,杨广府中全无美貌姬妾,只一心对待自己所选的萧玉儿,在这一点上,杨勇又是不及杨广了。

      萧玉儿心机深沉,暗暗地送了许多金银给隋帝及皇后身边的侍从,大家皆大欢喜,同声称赞,晋王与王妃贤名远播,可惜杨勇却还未感觉到危机。

      杨素也在朝中努力,明里暗里提醒隋帝杨广战功累累,杨勇却不同,坐守京城,全无建树,且德薄福浅。

      提醒得多了,隋帝心里便也对杨勇不满,侍君如侍虎,便是自己亲生的儿子也要勾心斗角,帝王家里的常事。

      这一日,萧玉儿正在宫中向着独孤皇后诉说着杨广每日忙于政务,冷落了自己,独孤皇后一边听一边开解着她。陈婉坐在旁边,冷眼旁观,她早明白杨广与萧玉儿的意图,这些事情本也与她无关,但她与萧玉儿之间情同手足,自然也是希望他们能够成功的。

      隋帝下了朝,匆匆走进皇后宫中,见陈婉在这里,脸上略露出一丝尴尬的神情。陈婉也不敢看他,只垂着头看着足尖。

      独孤皇后淡淡地看了他们两人一眼,宫中的事情毕竟是瞒不过她的耳目的,她早已知道隋帝与陈婉有私,但介于前一次事情,她也不想逼得隋帝太紧。而陈婉确是婉约动人,且很守本份,不象是尉迟家的女儿,打扮地妖艳,一心勾引皇上。

      想到这里,她很难得开口说:“即是已经如此,便收了她吧!”

      这话刚说出来,大家都愣了愣,隋帝道:“你说什么?”

      独孤皇后淡淡地哼了一声:“我说你收了婉儿吧!这丫头我倒也喜欢。”

      萧玉儿马上拉了拉陈婉:“还不谢恩?”

      陈婉便跪在地上谢了恩,隋帝方才心满意足。陈婉虽是做了贵人,却仍然日日到独孤皇后宫中念诵经文,她是宫里长大的人,知道一日做了贵人,下一日便可能身首异处,无论什么都是谨慎小心。

      隋帝对她极是宠爱,事事都与她提及,当提到杨广时,她便也无关痛痒地说了几句杨广的好话。是源于萧玉儿,也是源于陈贞。

      次日,杨广便着人送了许多金银珠宝,说是祝贺陈婉受封贵人,陈婉也知道他的用意,无非是内外一心,一力废除太子。

      日间与萧玉儿同在独孤皇后处,萧玉儿说什么,她便应合两句,时日长久了,独孤皇后对太子杨勇越来越是嫌恶。

      这一年上元节,按隋例,在京的王孙贵族都入宫中饮宴。萧玉儿入宫前精心地挑选了许多衣饰,即不能太华贵,当然也不能寒酸,即要有晋王府的气度,又不能让人觉得太突出。

      选了许久,才总算选定一套淡紫的衣饰,即端庄又内敛,想来独孤皇后一定是喜欢的。

      进了宫,却见太子杨勇并未带着元配元氏,居然带着云定兴之女出席。且云氏打扮得十分娇艳,珠光宝气,虽然美艳已极,却使独孤皇后自心眼里厌恶。她冷冷看了云氏一眼,便招呼萧玉儿坐到自己身边来。

      萧玉儿便乖巧地倚坐在独孤皇后身边,独孤皇后低声说:“这个云氏,真是个妖精。”

      萧玉儿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只好说:“母后千万别生气,喜庆的日子,当看不见就是了。”

      独孤皇后叹息道:“勇儿全不及英儿那么懂事,以后如何治理天下?”

      英儿是杨广小名,这样的话,萧玉儿自然无法插口。独孤皇后未待宴毕,便带着萧玉儿回后宫去了,明眼人都看出来,是对太子勇极为不满。

      杨勇却未留意,仍然觥筹交错,杨广则频频劝酒,两兄弟之间看似亲密无间。宴会一直持续到深夜方才散去,杨勇意犹未尽,拉着杨广到自己宫中继续喝酒。杨广也不退辞,两兄弟把臂离去,落在权贵的眼中却议论纷纷,晋王韬光敛锐,太子色厉内荏,不日怕就有变故了。

      当天晚上,萧玉儿便留宿宫中,陪伴独孤皇后,而隋帝自得到陈婉后,一意专宠,倒是甚少再回皇后宫中留宿。

      第二天一早,晋王在东宫喝了一夜酒,到皇后宫中迎接晋王妃回府,萧玉儿已经服侍着独孤皇后起了身,正对着镜子给独孤皇后梳江南流行的发势。

      杨广给母亲请过安,便坐在旁边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独孤皇后对于两人如此合睦,自然是满意已极。

      正说话间,杨广忽然捂着肚子叫了一声唉哟,脸色铁青,头上渗出豆大的汗珠。独孤皇后在镜中看见了,吃了一惊,连忙说:“英儿,你这是怎么了?”

      杨广挣扎着想站起身,刚扶着桌沿立起来,便忽然吐了一口血。两个女人都吓了一跳,萧玉儿便抛下手中的梳子,过去扶住杨广,独孤皇后忙叫人传御医。

      萧玉儿将杨广扶到塌上休息,杨广才想说话,又吐出一口鲜血。萧玉儿惊慌失措,眼泪便扑簌簌地落了下来,抓着杨广的手,一味哀怜地盯着独孤皇后。

      独孤皇后过去把她搂在怀里。此时,御医已经急招而至,杨广脸色铁青,咳两声便吐口血。

      御医把了脉,脸色凝重,急着人抓了药,又用银针刺穴,令杨广吐出许多黑血,方才对独孤皇后说:“晋王是被人下了毒了。”

      独孤皇后脸色一沉,“谁敢给吾儿下毒?”

      御医唯唯诺诺不敢言语,此时杨坚也已匆匆赶至。萧玉儿只是抓着杨广的手哭泣,哽咽着说:“母后为儿臣作主。”

      独孤皇后轻叹一声,心里多少有数,心中本就对太子杨勇嫌恶之极,现在更是视之如眼中钉。

      杨广吃了药,沉沉睡去,因为中毒很深,暂时不能移动,便临时住在宫内。萧玉儿每日在床前扶持,大概过了月余,方才能够行动。

      独孤皇后问及当日他都曾吃过什么东西,杨广却刻意遮遮掩掩,只说并没有吃过什么,而萧玉儿却不依不饶,一味地说,“王爷险些丧命,母后无论无何也要为儿臣作主,找出那个凶手来。”

      杨广反而恼了起来,骂萧玉儿不识大体,萧玉儿索性掩面痛哭,独孤皇后便又反过来责怪杨广。

      如此这般闹了几日,独孤皇后方在无人的时候悄悄问杨广:“英儿,你老实说,是不是你哥哥下的毒?”

      杨广低头不语,独孤皇后便道:“英儿,你也不必一味回护着你大哥,他如此对你,你还护他作甚?”

      杨广连忙说:“母后千万不要动气,大哥定是听了什么人挑唆,否则以我们兄弟情深,如何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独孤皇后怒道:“一定是云家的那个妖精,这样的人,怎么能让他继承大统?”说罢便忿忿而去。

      杨广看着独孤皇后走完,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意,废立已成定局,一切皆在掌握之中。

      萧玉儿慢慢踱了过来,低声说:“如何了?”

      杨广点了点头,并没有说什么话,萧玉儿忍不住叹道:“你那天的情形真是吓人,要用那么危险的办法吗?”

      杨广看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你放心吧!我作事自有分寸。”

      萧玉儿默然,她虽然一心一意帮助杨广,却从心底里觉得杨广可怕,做事不措手段,连自己的命都如同儿戏一般。

      这几日的一言一行都是杨广教的,他以这种手段对付自己的亲生哥哥,真不知道以后会用什么样的手段对付别人。

      想到这里,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杨广似乎马上看出了她的顾忌,便走过去将她轻揽入怀中,低声说:“玉儿,你在担心什么?”

      萧玉儿摇了摇头,欲言又止。杨广微微一笑:“你放心吧,我是绝不会辜负你的,我有了天下,你便是皇后。”这样说的时候,眼底却泛起了另一个身影,若是为了你,便是天下不要又何妨。忽然便觉得胸中刺痛,忍不住□□了一声,放开萧玉儿,踉跄后退了两步,用手按住胸口,头上又渗出汗珠来。

      萧玉儿吃了一惊,忙问:“怎么了?”

      杨广勉强笑了笑:“没什么,可能是余毒未清吧!”

      萧玉儿轻叹一声,欲言又止,只扶着杨广在塌上躺了下来,过了半晌才低声说:“王爷好好将养,莫再忧心,如今身体才是最重要的。”

      杨广闭上眼睛,却无法将那人从眼前挥去,派出去寻找的人全无音讯,思念有如蚕食桑叶一般吞嗜着自己的心,总觉得疼痛难忍,一痛起来,便出了一头的冷汗。这样的日子到底何时才是个尽头?

      隋文帝在次日下了废立诏书,太子杨勇被莫名其妙地废为庶人,云氏赐死,连带着云定兴也被罢了官。

      立杨广为太子,正式入主东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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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萧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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