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2、第 172 章 ...
-
婴儿被小心地擦拭干净,包裹在温暖的襁褓中,由助产士抱到一旁的新生儿辐射台上进行初步的检查和评估。
李主任则专注于凌芸的后续处理。
“胎盘娩出很完整,没有残留。”李主任仔细检查后说道,同时手下熟练地进行着子宫按摩,以促进宫缩,减少产后出血的风险。
这种按摩伴随着宫缩剂的注射,会让产妇感到一阵阵强烈的腹部紧缩和不适,凌芸闷哼了一声,刚刚松懈下来的神经再次绷紧,眉头蹙起。
“忍一下,凌总,这是为了您好,防止大出血。”李主任解释道,手下动作不停。
林渡的目光从新生儿辐射台那边收回,重新落在凌芸身上,看到她因不适而苍白的脸色,伸手再次握住了她的手。凌芸立刻反握回去,力道很大,仿佛借此对抗着身体的不适。
紧接着是伤口缝合。尽管凌芸努力配合,分娩过程中还是不可避免地出现了轻微的撕裂,需要进行缝合。
“会打一点局部麻药,但还是会有些感觉,请稍微忍耐。”李主任安抚道。
缝合的刺痛感传来,凌芸闭上眼,长长吐息,努力放松身体。林渡就站在她身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凌芸的手背,一种无声的安抚。
与此同时,在新生儿辐射台边,护士正在为宝宝进行阿普加评分,测量身高体重头围,并留下脚印作为身份识别凭证之一。完成这些后,护士会给宝宝注射维生素K和涂抹眼膏,这是常规流程。
一切处理妥当,那个被包裹得像个小粽子、只露出一张红扑扑小脸的婴儿,被护士小心翼翼地抱了过来。
“妈妈再抱抱吧,或者林小姐先抱抱?”护士笑着看向林渡。
林渡明显顿了一下,看着那团柔软脆弱的生命,迟疑地伸出手,动作显得有些笨拙。护士耐心地指导着她如何托住婴儿的头颈和臀部。
当那个轻飘飘又沉甸甸的小生命真正落入怀中时,林渡的手臂肌肉几乎是肉眼可见地绷紧了,她低头,看着怀里那张皱巴巴、双眼紧闭、却有着酷似自己眉眼轮廓的小脸,一种极其陌生而又奇异的情绪在她沉寂的眼底掠过。
凌芸也侧头看着,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温柔的笑意。
产后观察期正式开始。
凌芸和宝宝不会被立刻送回病房,而是需要在产房旁的恢复区观察至少两小时,确保产妇生命体征平稳,没有产后出血等异常情况,同时观察新生儿状况稳定。
助产士协助凌芸进行早接触、早吸吮,将宝宝放在她的胸前,让小家伙本能地寻找。这有助于刺激泌乳,增进亲子感情。
林渡站在一旁,看着凌芸略显生疏却又无比专注地尝试哺喂怀中的婴儿,看着那小东西凭着本能蠕动着小嘴,嘴角不自觉上扬。
这时,护士走过来对林渡说道:“林小姐,我们需要带宝宝去新生儿护理站进行详细的体格检查、洗澡和接种第一针乙肝疫苗。大概需要一个小时左右,之后会送回妈妈房间。”
这是医院的标准化流程,确保每个新生儿都得到全面检查和护理。
林渡点了点头,看着护士小心翼翼地从凌芸怀中抱走孩子。凌芸的目光一直追随着,直到那扇门关上。
产房里终于只剩下她们两人,以及在一旁记录数据的助产士。
强烈的疲惫感如潮水般涌上,凌芸几乎要睁不开眼,她看向一直守在一旁的林渡,声音沙哑:“你也出去吧,红裳和婉清该等急了。我睡一会儿。”
林渡点了点头:“好。”她替凌芸掖了掖被角,这才转身,悄无声息地走出了产房。
门外,聂红裳和楼婉清立刻围了上来,脸上写满了急切。
“怎么样?凌芸还好吗?”
“孩子呢?健康吗?”
“母女平安。”林渡言简意赅,“凌芸在休息。孩子被带去洗澡做检查了。”
聂红裳长长舒了口气,拍着胸口:“太好了!吓死我了!这么久没动静!”
楼婉清也双手合十,眼中泛着欣慰的泪光:“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两小时的产后观察期平稳度过,凌芸的生命体征一切正常,出血量也在安全范围内。
在确认无误后,医护人员将她转移到了早已准备好的豪华VIP产科套房。
套房宽敞得就像高级酒店,设施一应俱全。会客区、独立的家属休息区、配备齐全的厨房吧台,以及最为重要的——母亲病床旁那个透明的、带有恒温控制和监测设备的新生儿监护床。
当凌芸被妥善安置在病床上,几乎是同时,套房的门被轻轻敲响。之前那位护士抱着已经洗完澡、做完检查、裹在干净襁褓里的宝宝走了进来。小家伙睡着了,呼吸轻浅,比刚出生时舒展了不少,头上还戴着一顶医院统一的粉色小绒帽。
“凌总,宝宝检查一切正常,非常健康。”护士微笑着将婴儿小心地放入了病床旁的新生儿监护床里,“我们建议母婴同室,这样方便您按需哺乳,也能尽早建立亲子联系。我们会有专门的护士定时来巡视,指导您喂养和护理。”
护士调整好监护床的温度和湿度,又简单介绍了床边的呼叫铃和各类设备的使用方法,便礼貌地退了出去。
房间里终于只剩下“一家人”。
聂红裳和楼婉清立刻围到了新生儿监护床边,隔着透明的罩壁,看着里面安睡的婴儿。
“天啊,她好小……好软……”聂红裳捂着嘴,声音激动得有些发颤,想碰又不敢碰的样子。
楼婉清眼中满是温柔的惊叹:“你看她的睫毛,好长啊……鼻子和嘴巴像凌芸姐,这眉骨……有点像林渡呢。”她说着,悄悄抬眼看了看站在稍远处的林渡。
林渡没有凑近,她站在离病床几步远的地方,目光落在监护床里那个小小的身影上,神情是一片让人看不透的沉寂,只是搭在病床栏杆上的手,指节微微收紧了些。
凌芸靠在床头,虽然疲惫,但精神尚可,她看着聂红裳和楼婉清围着孩子惊叹的样子,又瞥了一眼沉默的林渡,嘴角牵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她能感觉到下腹部因为宫缩药效仍在隐隐作痛,哺乳也可能随时引发“产后宫缩痛”,但这一切不适,在看到那个安静睡着的孩子时,似乎都变得可以忍受。
“别光看着了,红裳,把我手机拿来,我得给兰黎发个信息,安排后续的事情。婉清,帮我倒杯温水。”她迅速进入了管理者的角色,开始安排事宜。
聂红裳和楼婉清也立刻行动起来。
没过多久,护士再次进来,这次是来进行第一次正式的哺乳指导。她帮助凌芸调整姿势,侧身面对婴儿床,指导她如何将宝宝抱到胸前,如何让宝宝正确含接。
“刚开始可能会有点不适应,或者有点疼,这是正常的。主要是确保宝宝含住大部分,而不只是……”护士耐心地讲解着。
凌芸学着操作,动作有些生涩。当宝宝凭借本能寻找到源头,开始用力吸吮时,一阵尖锐的刺痛感传来,让她蹙紧了眉头,同时,下腹部也传来一阵明显的收缩痛。
“嘶……”她忍不住吸了口气。
一直沉默站在旁边的林渡,下意识地上前了半步,手虚扶在凌芸的背脊后,想提供支撑,但又碍于护士在场,没有真正触碰。
护士注意到了,温和地笑道:“林小姐也很紧张呢。妈妈放轻松,越紧张越疼。宝宝这是最好的通乳师哦。”
林渡闻言,默默收回了手,重新退回到原来的位置,只是目光依旧锁定在凌芸和孩子身上。
第一次哺乳尝试在些许疼痛和手忙脚乱中结束。宝宝似乎没吃到多少,嘬了一会儿又睡着了。护士安慰说初乳量少而珍贵,宝宝需要少食多餐,并提醒凌芸注意产后及时排尿,以免发生尿潴留。
在护士的搀扶下,凌芸第一次尝试下床去卫手间。产后虚弱和伤口不适让她每一步都走得缓慢而艰难,额角再次渗出细密的汗珠。林渡始终站在不远处,视线紧随,直到凌芸安全返回床上,她才松了口气。
夜色渐深。
聂红裳和楼婉清被凌芸强行“赶”回去休息,让她们明天再来。偌大的套房里,最终只剩下凌芸、安睡在监护床里的宝宝,以及坚持留下的林渡。
护工送来了一份清淡的产后营养餐,是易消化、促排恶露的流质或半流质食物。凌芸没什么胃口,但在林渡平静的目光注视下,还是勉强吃了几口。
房间里只留了一盏昏暗的床头灯。
凌芸累极了,却因为身体的各种不适和精神的亢奋难以深眠,她半阖着眼,能感觉到林渡搬了张椅子,坐在了婴儿监护床和她的病床之间。
黑暗中,时间静静流淌。
偶尔,监护床里的宝宝会发出细微的哼唧声,或者动弹一下小手小脚。每一次,凌芸都会立刻惊醒,看向孩子。而每一次,她都看到林渡的身影已经无声地立在监护床边,低头凝视着里面的小家伙,有时会极轻地、试探性地伸出一根手指,碰触一下婴儿挥舞的小拳头,那小小的手指竟会无意识地缠绕上来。
林渡会保持着那个姿势片刻,然后才缓缓抽回手指,替孩子掖好被角,再悄无声息地坐回椅子。
夜深了,套房内一片静谧,只有加湿器发出细微的白噪音,以及新生儿监护床上宝宝偶尔发出的轻微呼吸声。
凌芸在半睡半醒间挣扎,下腹部传来的坠胀感和一股明显的、温热液体涌出的感觉让她瞬间清醒。是恶露。伴随着这种生理现象的,还有逐渐强烈的尿意。产后身体的变化和不适如此真实而具体,让她有些烦躁,又带着点难以启齿的尴尬。
她不想吵醒任何人,尤其是林渡。她下意识伸手,想去按呼叫铃,让护士来帮忙处理这一切——扶她去厕所,更换产褥垫。在陌生人面前暴露这种狼狈,比在林渡面前更容易接受。
然而,她的手刚抬起,还没来得及触碰到按钮,一直静坐在阴影中的林渡就动了。
在凌芸因不适而细微调整姿势的瞬间,林渡就已经睁开了眼睛,那双眸子在昏暗中清亮得没有一丝睡意。她起身,几步就跨到了床边,动作轻捷得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怎么了?”林渡的声音低沉,目光迅速扫过凌芸略显紧绷的脸和下意识按在小腹上的手。
凌芸的动作僵住,对上林渡在昏暗中专注的视线,知道瞒不过,抿了抿唇,有些自暴自弃地低声说:“……想上厕所。还有……恶露好像有点多。”后面半句几乎含在喉咙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窘迫。
林渡脸上没有任何惊讶或嫌弃的表情,仿佛听到的是再正常不过的生理需求。她甚至没有一丝停顿,直接弯腰,一手稳稳托住凌芸的后背,另一只手穿过她的腿弯。
“我扶你去。”
“不用,叫护士……”凌芸还想挣扎,声音虚弱。
“不必麻烦外人。”林渡的语气不容置疑,已经稍一用力,将她从床上扶起,动作小心地避开了她下方的伤口区域。
双脚落地时,凌芸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产后虚脱和伤口的不适让她双腿发软,几乎一半的重量都倚靠在了林渡身上。林渡稳稳地支撑着她,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然后半扶半抱地,带着她一步步挪向套房内独立的卫生间。
进入卫生间,林渡打开柔和的镜前灯。凌芸靠在洗手台边,看着镜中自己苍白疲惫、头发凌乱的样子,再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状况,脸上阵阵发热,偏过头去:“你……你先出去吧,我自己可以。”
林渡却像是没听见,她神色如常,先扶凌芸在马桶上坐下,然后转身,利落地撕下床上取来的干净产褥垫包装,铺在马桶圈上,又检查了一下旁边架子上备好的产妇专用卫生巾和湿巾。
做完这些,她并没有离开,就站在一步之外的地方,背对着凌芸,目光落在磨砂玻璃窗外朦胧的夜色上。
“……”凌芸看着她的背影,所有让她出去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她明白,林渡不会离开。
在这个女人面前,所谓的狼狈、不堪,似乎都失去了意义。
她在意的,从来就不是这些表象。
解决完生理需求,那股窘迫感在林渡全然接纳的沉默中渐渐消散,凌芸尝试着自己清理,但动作间难免牵扯,微微抽了口气。
几乎是同时,林渡转过身,递过来一张温热的湿巾——她不知何时已经用热水浸湿了它。然后,她伸手按下了冲水按钮。
水流声掩盖了细微的声响。
林渡再次弯腰,将凌芸扶起,帮她整理好衣裤,动作自然流畅,没有一丝犹豫或回避。
扶凌芸回到床边,林渡又帮她更换了身下被污染的产褥垫,动作仔细,没有遗漏任何一个角落。整个过程,林渡都没有说话,但每一个动作都在清晰地传达一个信息:这没什么,我在这里。
重新躺回干净清爽的床上,凌芸看着林渡为她掖好被角,又去查看了旁边监护床里安睡的宝宝,然后才坐回那张椅子上,重新隐入昏暗的光线中,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房间里再次安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