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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3、第 16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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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聂红裳那番衣着不整的冲击后,客厅里的气氛变得更加凝滞。
林渡闭目养神,实则心绪翻涌,努力将那些不合礼法的妖娆影像从脑海中驱逐。
凌芸安抚好聂红裳后,重新回到客厅,看着轮椅上眉宇紧锁、浑身散发着抗拒气息的林渡,知道必须采取一些非常手段了。
她选择了一个不远不近的距离站定,双手习惯性地护着隆起的腹部,直视着林渡。
“林渡,我知道你现在不相信我们,觉得这里的一切都古怪,我们都是妖人。但有些事实,不会因为你的遗忘而改变。”
林渡缓缓睁开眼,眼神冰冷地看向凌芸,“事实?尔等囚禁本少主,穿着伤风败俗,言行诡异,这便是事实?”
凌芸没有被她的态度激怒,向前微微迈了半步,语气沉稳:“你口口声声自称少主,可还记得自己出身何处?师承何门?又可还记得……元华此人?”
“元华”二字一出,林渡原本戒备的眼神骤然一变,身体微微前倾,那是听到熟悉名号时的本能反应。
“元华公主?你怎会知晓大公主的名讳?”
元华公主,当朝圣上最宠爱的长女,身份尊贵无比,传闻中不仅容貌倾城,更兼文韬武略,在朝野内外声望极高,是真正位于权力顶端的人物。
即便是她这个武林盟少主,也只是在极其偶然的机会下,见过宫廷画师所绘的、供奉于盟内的一幅模糊画像,以及听过一些关于这位公主的传奇事迹。
那是遥不可及的存在。
凌芸捕捉到了她眼神的变化,心中稍定,继续道:“我不但知道她的名讳,我还知道,你曾在十五岁那年,于皇家冬猎场上,远远见过她的仪仗。”
林渡瞳孔再次收缩。
这件事极其隐秘,她从未对外人提起过,当时她只是随父亲前往,身份低微,连靠近公主仪仗的资格都没有,只是远远一瞥。
这个女人如何得知?
她紧紧盯着凌芸的脸,试图从上面找出与记忆中那幅模糊画像的相似之处。
画像上的元华公主,雍容华贵,眉目如画,带着天家女的凛然与距离感。而眼前这个女人……虽然容貌昳丽,气质也带着几分上位者的冷冽,但细看之下,与画像最多只有两三分隐约的相似,更重要的是——
“荒谬!”她打断自己的比对,厉声驳斥,“元华公主早已奉旨成婚,下嫁尉迟家!纵然你与公主殿下容貌有几分相似,又岂会是她?!”
凌芸听到“奉旨成婚”、“下嫁尉迟家”时,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嘲弄,又像是某种深埋的痛楚。
她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笑意:
“是啊,奉旨成婚,嫁给了那个连我喜好都一无所知的驸马。不相爱,也不同心。皇室联姻,不过如此。”
林渡闻言一怔。
元华公主与驸马不相爱的传闻,她隐约也听过一些,但从未敢深究,更不可能从眼前这个陌生女人口中听到如此确凿又带着私人情绪的评价。
凌芸向前一步,目光如炬,紧紧锁住林渡惊疑不定的眼睛:“你说得对,元华,是金枝玉叶,是政治联姻的工具。她端庄,她隐忍,她甚至……因为心结,一直未能有孕。”
她轻轻抚上自己隆起的腹部,那动作带着一种与提及前世婚姻时截然不同的、近乎珍重的温柔:
“但那是前世的我。”
“现在的我,是凌芸。是元华不甘被命运摆布、挣脱了那场无爱婚姻枷锁后,凝聚了所有执念的转世。”
“而这个孩子,”她的手掌在腹部轻轻摩挲,语气斩钉截铁,“是她跨越轮回,挣脱宿命,与你这武林盟少主,纠缠两世才得来的因果。”
林渡只觉得一股血气直冲头顶,眼前阵阵发黑。
前朝公主、无爱婚姻、转世重生、女子相孕……这信息太过庞杂、太过荒诞、太过离奇,完全颠覆了她十八年人生所建立起来的所有认知和世界观。
她想大声驳斥这是疯子呓语,是妖邪蛊惑,但凌芸眼中那份深不见底的执念、那份仿佛燃烧着前世今生所有不甘的火焰,以及那份提及“元华”过往时不经意流露出的真实痛楚。
这……难道是真的?
不!不可能!
她摇头,试图甩开这可怕的念头,脸色苍白,呼吸急促:“荒唐!无稽之谈!轮回转世乃虚无缥缈之说,你……你休要用此等鬼魅之言迷惑于我!”
看着林渡因转世之说而陷入混乱,脸色苍白,呼吸急促,凌芸知道火候已到,她并不打算给林渡太多喘息和消化的时间,既然要冲击她固守的世界,那就彻底将其击碎。
她微微俯身,靠近轮椅上的林渡,语气平静:
“而且,林渡,你听着,你不止有我一个妻子。”
林渡猛地抬头,眼中还残留着对转世之说的难以置信,此刻又被这句更离谱的话击中。
凌芸无视她瞪大的眼睛,继续用那种陈述事实般的口吻,清晰地吐出每一个字:
“里面的聂红裳,是赤霓裳的转世。还有一位楼婉清,是顾姝媱的转世。她们二人,与我一样,都是你明媒正娶、拜过天地的妻子。”
“你林渡,此生,有三位夫人。”
“轰隆——!”
如果说转世是一个惊雷,那三位妻子简直就是一道直接将林渡认知劈得粉碎的九天玄雷。
她连呼吸都停滞了。
三……三位妻子?!
这简直比听到元华公主转世还要荒谬绝伦、惊世骇俗。
她从小被当作男儿教养,肩负武林盟重任,言行举止皆模仿男子,一心只读武学典籍,钻研治国安邦(武林)之策,从未对任何男子或女子动过半分旖旎心思。
在她根深蒂固的观念里,婚姻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是为了传承香火、稳固势力,与情爱无关,即便是将来不得不娶妻,也应是温良贤淑、能助她管理后宅的女子。
“你……你胡说!我林渡顶天立地,岂会……岂会行此等悖逆人伦之事?!娶女子为妻?荒谬!”
她女扮男装是不得已而为之,是为了继承家业,守护武林盟。她的内心始终清楚自己是女子,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去娶别的女子?这完全颠覆了她对自身性别、对伦理纲常的全部认知。
凌芸看着她激烈的、本能般的排斥反应,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她知道,林渡此刻的反应是真实的,十八岁的林渡,心中只有家国武林,情窦未开,更未曾经历过与赤霓裳、顾姝媱那刻骨铭心的爱恨痴缠。
“悖逆人伦?林渡,等你找回所有的记忆,你就会明白,所谓人伦纲常,在跨越生死的执念面前,不堪一击。”
她直起身,不再逼近,但话语却像无形的锁链,一层层缠绕住心神大乱的林渡:
“你不信?那你如何解释,方才聂红裳——也就是赤霓裳靠近你时,你那一瞬间的失神?你如何解释,你看着镜中陌生的自己时,心底那莫名的空洞?你如何解释,听到元华之名时,你下意识的反应?”
凌芸的每一个问题,都像一把锤子,敲打在林渡摇摇欲坠的心防上。
聂红裳那妖娆的身姿、雪白的肌肤……镜中短发陌生的自己……元华公主那尊贵的名字……
这些碎片化的画面和感觉交织在一起,与凌芸那“三位妻子”、“转世轮回”的荒谬言论强行拼接,让她头痛欲裂,思绪一片混沌。
“不……不是的……那是妖法……是迷惑……”林渡喃喃自语,眼神涣散,额角渗出冷汗,她坚守了十八年的世界,在短短片刻间,被颠覆得面目全非。
凌芸看着她痛苦挣扎的样子,知道今日的冲击已经足够,她不再多言,转身走向客厅的饮水机,倒了一杯温水。
而林渡则瘫在轮椅上,大口喘息着,眼神空洞地望着天花板,脑海中反复回荡着那三个名字——元华、赤霓裳、顾姝媱,以及“三位妻子”这恐怖又荒诞的称谓。
她是谁?
她遗忘的,究竟是什么?
如果这一切都是真的……那她林渡,究竟是个怎样的人?
自我认知的崩塌,远比身体的伤痛,更加令人绝望和恐惧,那颗被强行种下的种子,此刻正带着尖锐的刺,在她心中生根发芽,带来阵阵撕裂般的痛楚。
墙上的挂钟时针悄然指向了凌晨一点。
客厅里的电视早已被凌芸关掉,只剩下窗外城市永不熄灭的、模糊的灯火余光,在昏暗的室内投下几道朦胧的光带。
凌芸打了个小小的哈欠,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后腰,看了一眼僵坐在轮椅上、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某处、仿佛灵魂出窍般的林渡,站起身,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脖颈,然后缓步走到林渡面前。
她没有靠得太近,停在了一个既不会显得过于侵略、又能让林渡清晰听到她声音的距离。
“很晚了,该休息了。”
林渡的眼睫颤动了一下,但没有回应。
凌芸看着她这副抗拒又脆弱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她微微倾身,轻声问道:
“今晚,要跟我一起睡吗?”
这句话如同投入死水中的石子,瞬间打破了林渡努力维持的麻木。
她抬起头,看向凌芸,眼中充满了震惊和……慌乱。
一起……睡?
在她所受的教养里,“同寝”二字意义非凡,非夫妻、至亲不可为。
即便是与挚友,也需分榻而眠,以示尊重。
而眼前这个女人,这个自称是元华公主转世、还怀着她孩子的陌生女人,竟然如此轻描淡写、甚至带着一丝……邀约意味地,问她要不要一起睡?!
“你……你放肆!”林渡的脸颊涨红,放在轮椅扶手上的手攥紧,指甲几乎要掐进皮质里,“男女……不,女女授受不亲!岂可同榻而眠?!成何体统!”
她气得语无伦次,连“女女”这样直白的词都冲口而出。
凌芸看着她瞬间炸毛、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的反应,觉得有些……有趣?或者说,是一种看到猎物在网中挣扎的快意。
她早就料到林渡会是这个反应。
“授受不亲?”她重复着这个词,语气带着一丝玩味,甚至故意又靠近了半步,身上淡淡的沐浴露香气混合着孕期特有的温软气息,若有若无地飘向林渡,“可是……我们之前,一直都是睡在一起的啊。”
她顿了顿,看着林渡骤然收缩的瞳孔和更加苍白的脸色,慢条斯理地补充道,每一个字都像羽毛搔刮着林渡紧绷的神经:
“就在那张床上,很习惯,也很……自然。”
一直……睡在一起?!习惯?!自然?!
“不可能!你休要污我清白!”林渡剧烈地喘息着,胸口起伏不定,试图用最大的声音来否定这可怕的事实,仿佛声音越大,就越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凌芸见好就收,直起身,恢复了平淡的语气,好像刚才那句暧昧的邀请只是随口一提:“不愿意就算了。那你今晚就睡在客厅吧,沙发可以放平。我会让红裳给你拿毯子。”
说完,她不再看林渡那副备受打击、世界观碎裂一地的模样,转身,优雅地朝着客房走去。
留下林渡一个人,瘫在轮椅上,如同被抽走了所有力气,脑海中反复回荡着凌芸的话——“一直睡在一起”、“习惯”、“自然”……这些词语像魔咒一样缠绕着她。
如果……如果这都是真的……
那她林渡,到底是个怎样离经叛道、不知廉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