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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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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历说话间就翻到了十二月底,一场大雪如期而至,素白的颜色妆点了大大小小的街巷,让赶着回家过圣诞节的人们更加形色匆匆。哈迪斯在平安夜回到海因斯坦城堡,潘多拉早已准备了一桌丰盛的节日特别料理,两个人像往年一样家长里短的说说笑笑。不过哈迪斯没什么胃口,有仇似的瞪着那些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手里的刀叉停在半空。
“很寂寞吧?”
潘多拉浅啄了一口红酒,关切的问着:
“那孩子不在,觉得寂寞了吧?”
“是呢……”
哈迪斯索性把刀叉放下,歉意的笑笑,说:
“总是习惯要先给他的盘子里盛满,缺了这一步,自己都不知道要怎么吃东西了……”
“那么,就去见见他吧。”
潘多拉将身子向前倾了倾,语重心长的劝道:
“以往的圣诞节也都是这么过的,可你的眼神从没有这样的惶惑不安。心里舍不下的话,为什么不去见见他,把话说清楚呢?”
“我……”
哈迪斯痛苦得闭紧了眼睛,双手搁在餐桌上十指交叉在一起。
“我必须要先弄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这样才能坦然的面对他。”
“唉……”
潘多拉转着甜品小匙子感叹:
“那这又要等到什么时候呢?嫌疑犯真的不肯招认?”
哈迪斯睁开湖绿色的眸子,目光冷了下来,答:
“我一直在用不同的方式套他的话,但他始终是那一套说辞。”
潘多拉也沉默了,本应是家人齐聚的欢乐时刻,海因斯坦城堡内却显得有些死气沉沉,两个多年来叱咤风云的人物也看似都束手无策了。
食不知味的吃过了平安夜的晚餐,哈迪斯在城堡内只逗留了一天,在圣诞节过后又回到了米罗的店里,仿佛那里有什么在召唤着他。他瞅着货架上零星的几个歪七扭八的作品,不由觉得心中酸苦。再翻开米罗的笔记本看看,里面的东西每一件都是那么的精美。米罗是在用心做着每一件作品,全心全意的投入,正因为如此,才更容易受到伤害。
——玻璃是易碎的。
哈迪斯不知怎的又突然记起米罗说过的这句话,心里愈发憋闷,正想着或许该出去透透气的时候,听到店门外传来两个人由远及近的谈话声。
“……哎,你怎么这么急啊,米罗又跑不了。”
“你多久没去找过他了?你知道他现在在哪儿么?”
“你这话什么意思……米罗出事了?”
“你能再迟钝一点么?”
“我,我不是有意的啊!你知道年终报告和明年的计划书能把人逼疯的……算了,说了你也不懂……米罗他不会真的出什么事情了吧?我也有时间没联络过他了……哎?门没锁……”
说到这里,店门被推开了。柔和的铃铛声中,哈迪斯单手撑住货架挡在门口,冷冷的盯着进来的两个不速之客。
“哈……哈迪斯先生?”
其中一个明显的张大嘴巴倒吸冷气,忙行礼问候到:
“不知道哈迪斯先生在这里真是失敬……”
“卡妙先生,你到这里来有何贵干?”
哈迪斯的口气相当的不悦,和卡妙一起来的那个人虽然眉清目秀,可一双眼睛却像是要杀人一样愤恨的瞪着哈迪斯,让黑发男人很是不痛快。
“啊,我……”
卡妙偷眼扫了一下店铺,嘴巴不禁又张大了三分——货架上什么东西都没有了,仅有的几个一看就不像是米罗的作品。
“哈迪斯先生,这位是从欧洲来的穆。他和米罗出身同一个工作室,现在负责我们安塔利亚大厦其中一层的水晶墙面装饰工程,刚来交完新年前的最后一批货,然后就非要来米罗这里……于是……所以……不过我没想到……”
卡妙中规中矩的寒暄介绍起来,末了才支吾着小声说:
“我还以为米罗一直在这里……没想到竟然是哈迪斯先生……那个……敢问米罗出了什么事么?”
“你少阿谀奉承他!”
那个陌生的青年推搡了卡妙一把,将他挤到一旁,指着哈迪斯的鼻子颇为蛮横的问:
“你就是哈迪斯?”
哈迪斯眯着眼睛一抬下巴,傲然的说:
“是我不错。”
青年顿时火冒三丈,开口就骂道:
“你这个忘恩负义薄情寡义的败类!你有什么资格玩弄米罗的感情!”
“什……啊——?!”
站在一边的卡妙听得彻底傻掉了,哈迪斯也像是一头云遮雾罩的样子。卡妙拉了拉青年的袖子,愁眉苦脸的小声问:
“你是不是认错人了啊?就凭海因斯坦家的名望,哈迪斯先生也不会是那种人啊……”
“我管他什么这个家那个家的!”
叫穆的青年捋着胳膊仿佛要大干一场的架势,得理不饶人的教训到:
“不管他是谁,就是不能那样戏弄米罗!没想到看上去还挺正人君子的,骨子里却是那么轻薄的人!”
哈迪斯起初是有些火大,任谁被一个陌生人臭骂一顿都不会无动于衷,更何况这个人还口口声声说什么,玩弄米罗的感情?哈迪斯在心里嗤笑起来——他玩弄米罗的感情?这是什么恶劣的国际玩笑啊!不过想到这里的时候,哈迪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他抑制住自己的火气,尽量平静的反问到:
“这位穆先生,我倒是想听听,我究竟怎么忘恩负义薄情寡义了?”
青年震惊了,脸色瞬间涨得紫红,他颤颤巍巍的磨着牙叱责到:
“你,你,居然会有你这种人!我真替米罗感到不值!你还不知道自己怎么了么?你都有婚约者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米罗啊!他那么痴情的人经不起你这么折腾!”
“啊——?!”
此言一出,卡妙和哈迪斯像见到外星飞碟一样全都愣了。卡妙干笑两声,打岔到:
“穆,我觉得……你肯定是搞错人了吧……”
“你这什么口气!”
青年异常不忿的上下扫了卡妙一眼,后者忙立正站直身体,摆手说:
“没……没……”
“你刚才说什么?婚约者?”
哈迪斯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他向着青年逼近两步,追问到:
“那我就更想知道了,我那位婚约者到底是何方神圣?”
“我的天啊……”
青年此时都顾不上声讨哈迪斯了,他看向哈迪斯的眼神就仿佛是在看一个卑鄙龌龊的小人。
“我真没想到……”
他不断的念叨着:
“我真没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人……米罗怎么这么傻……”
他一边叹气一边对哈迪斯怒目相视,同时从自己的挎包里取出一个由缓冲纸包裹着的东西,万分不情愿的交给了哈迪斯。
“虽然我个人很想把这东西砸个粉碎,不过因为是米罗拜托的事情……”
青年痛惜的垂下眼睛,自己嘀嘀咕咕起来:
“早跟他说不用做这种东西了,他偏不……”
“什么东西?”
哈迪斯去拆缓冲纸的手抖了抖,还是硬着头皮把它剥开了。里面是一个巴掌大的烛台,上上下下一共有七层大小不一交错叠加起来的心形。每一层都是一种颜色的渐变碎玻璃片拼成,七层烛台一共有七种色彩。从上往下看去,整个烛台的投影就是一个完美的心形。这样巧妙的设计,让人情不自禁的想在里面点上蜡烛试试看。
“啊……好漂亮……”
卡妙忍不住赞叹着:
“不愧是米罗做的东西……不过……”
他又仔细瞅了瞅,抿紧嘴唇降低了声音,不大自信的说:
“总感觉这样的漂亮……让人心疼……”
“当然会心疼了……”
青年擦了一把脑门子上的汗,方才冲天的怒气被伤感取代,他苦大仇深的盯着哈迪斯,一字一句的讲到:
“这是米罗最后的作品了,他说是你的婚约者向他订的,他完成了。本来预定十一月八号取货,虽然迟了这么久,但还是要送给你,还说……要祝福你们。”
哈迪斯的大手攥着那个充满幻想色彩的烛台,瞳中掀起惊涛骇浪。中间那个赤红色的小烛台上刻着两个名字,他只瞥了一眼就刹那间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哈迪斯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不那么发颤,他问:
“他人呢?”
“你还有脸问?”
青年没好气的扭过头去,把挎包甩到屁股后面,双手插在裤兜里,道:
“你毁了我们最有希望的设计师和工匠……本来我们的师父一直想让米罗做他的衣钵传人的,师父说他很久没有见过像米罗这么有天赋的人了,可这次……这次米罗回去做完这个东西之后,就再也做不出任何作品了……无论他怎么试,最后出来的东西连初学者的水平都比不上……师父痛心疾首,旧病复发,米罗是他呕心沥血栽培出来的……师父说他的心不在了,所以什么都做不出来了……”
哈迪斯像被刺痛一样闭起双眼,说不出话来。卡妙不高兴的抱怨到:
“那个笨蛋,为什么不先来和我商量一下呢,就这么走掉了。”
“和你能商量出什么结果?”
青年把话顶了回去,说:
“反正你和这个败类都是一个阵线上的,自古商人重利轻别离。”
“你……”
卡妙被噎得原地直转圈,哈迪斯这时好像才喘过来一口气,轻声似在自问:
“他为什么要做这种东西?为什么不来找我?”
青年直视着哈迪斯,再没有发那么大的火,只是冷嘲到:
“米罗也有自己的尊严,他不会做出破坏别人婚约这种事情的。可是你知道么,他做这烛台时的样子真的很吓人,好像全世界都不存在了一样……真是的,我为什么要说这些,反正你也不会在乎的……不过我倒真希望你出门遭雷劈,让你这样对待米罗……哼……”
哈迪斯立在那里一声不吭,青年这才有机会环顾了一下米罗的店铺,揉了下眼睛依旧愤愤不平,道:
“我东西送到了,先回去了,和你这种人真是没什么好说的……告辞!”
说着,青年转身拉开门就走,卡妙忙喊住他:
“哎——穆你等等!你还没跟我说米罗他现在怎么样了!”
临出店门之前,卡妙又向哈迪斯礼节性的点了下头,而后快步跑远了。哈迪斯低头又瞅了眼手上的烛台,另一只手捂住心口乏力的扶着墙壁走回柜台坐下。拿起手机斟酌了片刻,打了一则电话。
“你好,这里是米诺斯。”
哈迪斯只刻板的说了一句:
“限你二十分钟内到我的办公室。”
语毕他第一时间掐断了电话,抓起外套冲出店门跳上布加迪威龙向着公司疾驰狂奔。哈迪斯双手握着方向盘,瞳色愈来愈暗,神情也越发骇人。一直以来的种种迹象终于被这个烛台穿到了一起,抖落遮遮掩掩的幕布,让哈迪斯处在暴风雨来临的前夕。一路冲回公司,哈迪斯将车横泊在门口,径直来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刚进去还没坐稳,助手就到了,风衣肩头还有雪花融化的水迹,看样子也是一路匆忙赶来。
“哈迪斯大人,不知这么急有什么事情?”
米诺斯没有脱掉大衣,像往常工作时那样等候黑发男人的指令。
“我再问你一次,”
哈迪斯背对着自己的助手,压住胸中的波澜,说:
“你到底对米罗讲了什么?”
“十分抱歉,哈迪斯大人,”
米诺斯依旧是一成不变的回答:
“我只对米罗先生描述了一下细节,其余的什么都没有说。”
“细节?”
哈迪斯阴沉的冷笑起来,转过身把手里的那个烛台举起,好让米诺斯看清楚。
“是这样的细节么?”
“啊——”
米诺斯惊呼一声,随即深深的埋下了头,一副理屈的姿态仿佛任听哈迪斯发落。哈迪斯的手指扣紧了那个烛台,恨意浓重的评价到:
“好啊,我没想到你这么有想象力……婚约者?谁给的你这么大的胆子!”
哈迪斯说到后面就吼了起来,激动之时一掌将那个烛台甩到墙壁上拍得稀碎,玻璃碎渣登时扎进手里,鲜血四溅,血珠沿着他的手指从指尖滴答滴答的落在地上,触目惊心。
“对……对不起,哈迪斯大人……”
米诺斯浑身微抖,声音哽咽着说:
“事到如今我无可辩驳,请哈迪斯大人处置。”
“对不起?真简单啊……你居然还敢定在他生日那天取东西……哼……”
哈迪斯眯起绿瞳,目光寒冷如刀锋,他咬着牙说到:
“早在你盯梢的时候,我就给自己定下规则,只要你不妨碍到米罗的生活,剩下的,我只当没看见,那些老家伙们再有微词也奈何不了我。但是,如果你要是打扰到了米罗……”
哈迪斯深深一吸气,面对着自己的助手逐渐释放出积压已久的怒意。
“你越过界了,米诺斯。”
被点名的人恐惧似的一直瑟瑟颤抖,哈迪斯瞟了他一眼,下了最后通牒:
“任何伤害米罗的人,我都不会放过。所以,新年过后你就不用来了,自己去财务那里把年终的酬劳结算清楚吧。不要让我再看到你了。”
言罢,哈迪斯绕过自己的助手,开门正准备离去,米诺斯在后面忽而抬头不甘愿的问到:
“哈迪斯大人……米罗……就这么重要么?”
“哼。”
哈迪斯不屑的一笑,什么都没有解释,潇洒的走开了。办公室里,只剩下一地染着哈迪斯鲜血的烛台碎片。这是他第一次打碎米罗的作品,这样吐不出咽不下的复杂心情,他此生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出了公司,哈迪斯觉得心里豁亮了许多,他单手驾车杀回海因斯坦城堡,把潘多拉吓了个好歹,连忙打电话叫私人医生。
“哈迪斯!以后不要用这种方式发脾气好不好!”
潘多拉紧张兮兮的观望着医生用镊子从哈迪斯手上挑玻璃碴子,唠叨着:
“你到底干了什么啊?看上去很疼的样子……”
“哼……”
哈迪斯轻笑起来,根本没把手上的伤放在眼里。
“是时候该去见他了。”
“哎?这么快?”
潘多拉给他端了杯威士忌,希望能帮他缓解疼痛。哈迪斯一饮而尽,说:
“是的,我等到契机了,但没想到竟然是那样……”
“怎么样?”
潘多拉跺着脚,着急的问:
“你就不能把话说清楚,契机是什么?那孩子离开的原因和理由呢?”
“你会知道的。”
哈迪斯皱了下眉,医生好容易挑干净碎玻璃,正在小心翼翼的清洗,上药。
“我让艾亚哥斯去准备机票和所需要的手续了,如果顺利的话,明天就走。”
“不知道能不能赶得及啊……”
潘多拉给他的杯子里加满琥珀色的威士忌,拖着腮惆怅的说:
“如果你能带他回来一起过新年夜就最好了……”
“怎么?”
哈迪斯面朝着潘多拉,尽量将注意力转移开。大美女提着威士忌的酒瓶子,坦白到:
“本来是想借着过新年的机会让米罗搬过来住的,要用的日常用品我都准备好了……后来就出了这档子事……现在离新年也没几天了,不知道你能不能说服他,让他回来……”
哈迪斯正在想措辞,潘多拉又咯咯笑开了,说:
“不过,只要能把那孩子带回来,就是错过了这个新年也没有关系,毕竟以后还有很多机会么……米罗他还没有给我做戒指呢,呵呵呵……”
哈迪斯心头一惊,避开潘多拉的目光。他无法向她讲明,米罗已经再也做不出任何作品了;哈迪斯内心亦没有把握,自己是否有那个能力,可以让米罗再度回复到他们在一起时那种灵感澎湃的状态。但不管结果会怎么样,哈迪斯必须要放手一搏。
医生包扎好伤口走后,艾亚哥斯就传回消息,说手续明早就能办理妥当,他已经为哈迪斯订了明天下午飞往布拉格的机票。令人意想不到的是,本应顺理成章的行程却被另一场突来的雪打断了——寒流侵袭了欧洲大陆,风雪持续不绝,机场能见度下降,迫使很多航班推迟或者取消了。哈迪斯还算幸运,他搭乘的班机仅延迟了不到一天就出发了,尽管如此,等他的双脚踏上这座欧洲最美丽的城市之一时,也已经过了十二月二十九日的零点。
哈迪斯在下榻的四季酒店小睡了一会儿,洗了个澡,调整了一下时差。在太阳刚刚升起的时候,他就让酒店叫了一辆计程车,把艾亚哥斯查到的那个地址拿给司机看,司机立刻一脸赞赏的竖起大拇指,用怪腔怪调的英文说到:
“这位先生真是好眼光,这间工作室是我们最著名的斯特洛夫斯基大师开设的,你一定要买上一两件回去才行。”
哈迪斯低着头暗自好笑,他已经买光了米罗的店铺,还需要再买些什么么?
司机一路热情的和哈迪斯聊风土人情,风景名胜。哈迪斯心不在焉的听着,直到司机提醒他:
“砖红色外墙的那间就是了,不过你来得太早了,先生,现在还算是假期,他们的人可能来的要晚一些。”
“谢谢。”
哈迪斯付了车钱,多给了司机一些小费,下了车,站在路边呼着一股股白雾。这里比同纬度的巴黎要冷许多,又刚下过雪,即便是厚重的呢子大衣也不能让哈迪斯觉得暖和多少。他走向司机指给他的店铺,上了两级台阶,凑上去向里面张望——黑着灯,门上的百叶窗也闭合着,看不清楚里面的样子。哈迪斯左右望了望,街上冷清清的没什么人,偶尔有送报纸和牛奶的小车经过。太阳升得高了一些,气温却还没有爬上来,哈迪斯逡巡在门口,想见米罗的念头帮他抵御着彻骨的寒意。不知等了多久,巷子里的行人陆陆续续多了起来,大多是出来采购的观光客。这条古老的石板街道两侧挤满了玻璃水晶的工艺品店,凡是来到这里的人不免都要买上一些作为礼物带回去。
哈迪斯稍微活动了一下膝盖,寒意由下至上,让他觉得两条腿有些麻木了。忽然,他感到旁侧有人在注视着他,下意识的一回头,就望见了那个让他牵肠挂肚的人儿。
“米罗。”
他唤着,呼出的雾气重新凝在睫毛上,形成了斑斑点点的白霜。米罗把自己裹在一件鼓鼓的海军蓝色羽绒服里,戴着一顶米白色的毛线帽,神情冷漠得让人揪心。他张了张嘴,说:
“对不起,先生,我们还没有开始营业,请你稍后再来。”
“米罗,”
哈迪斯一把抓住走过来要开门的米罗,压低声音快速的道:
“那天你为什么不先来找我?”
米罗没有看他,也没有回答,自顾自的用钥匙开了店门,走了进去。哈迪斯紧随其后,关好门,这才提高了声音,又问:
“米罗,我知道那天你都听到了什么,这样致命的误会你为什么不先来问问我?为什么就那样消失了?”
“我为什么要去问你?”
米罗摘了帽子,脱掉外衣,忙着打开照明和暖气,煮上一些热咖啡,戏谑到:
“哈迪斯先生,我有什么资格去找你?我又以什么身份去找你?”
“米……”
哈迪斯胸中气结,他追上米罗一把将他的肩膀掰了过来,迫使他正视自己。
“你为什么就不相信我?”
哈迪斯几乎要喊起来:
“为什么宁可听信其他人的流言蜚语?要你相信我,相信海因斯坦的承诺,相信普路利昂之星,对你来说就是这么困难的事情么?”
“可是他都找到店里了我会怎么想!”
米罗也霎时被点燃了,他歇斯底里的冲着哈迪斯哭喊到:
“你的那个什么婚约者都跑到店里,就站在我面前你让我能怎么想!说你是因为和他两地相隔寂寞了才会找人消遣一下,说这样对海因斯坦家是很丢脸的事,我还能怎么做!自己跑到你那里听你亲口承认这些么?我做不到!”
“那就来冲我喊啊!”
哈迪斯激动的捏着米罗的大臂,心痛不已又气急的问:
“为什么不先来找我对我发火指责我数落我,为什么要自己偷偷跑掉呢?”
“我打过电话了啊!”
米罗止不住自己的眼泪,他呜咽着,拼命摇头,道:
“我给你打了无数个电话,可是一直都说那个号码已经作废了……”
“你……”
哈迪斯有种又恨又恼的感觉,他把米罗拉近自己,在他耳边低语着:
“腿长在你身上,电话打不通,为什么不来当面质问我呢?”
“我……”
米罗捂住脸,泣不成声:
“我怕……”
哈迪斯心头一软,无视米罗的挣扎,将他环进自己的臂弯。
“那又为什么不给潘多拉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呢?”
米罗仍旧回答:
“我怕……”
“米罗,你……唉……”
哈迪斯见状也不好再说什么了,他只是那么紧紧抱着米罗,汲取着他身上的清香。多少个日夜没见,再见时,恍若已经度过了一生。
叮咚——
欢迎的铃铛响过,一个苍老却精神十足的声音打着招呼:
“米罗,今天会有一些孩子们从布达佩斯过来,要……”
米罗一听,急忙想从哈迪斯怀里挣脱出来,但没有成功,哈迪斯牢牢的掌控住他,不让他有半分溜走的机会。
“对不起,这位先生是……”
进门的老者头发花白稀疏,唇上的两撇胡子也是白色的,理得很齐整。他穿着普通的衬衫和粗线格子毛衣,拄着一根红木拐杖,是位清癯又抖擞的老人。
“师父……对……对不起……”
米罗两颊绯红的向他道歉,说:
“他……他很快就会走了……”
“我是来带米罗走的。”
哈迪斯站直身体,向老者表示了应有的敬意,说话的口吻却是一贯的霸道。
“前段日子米罗有劳大师照顾了,现在我来接他回去。”
“是么,是这样么。”
老者历经沧桑满是皱纹的脸上洋溢出睿智的笑容,他把自己的手杖挂在门边,对哈迪斯说:
“你带他走又有什么用呢?这位先生,这孩子已经不是之前的米罗了,他已经再也做不出什么像样的作品了。”
“师父……”
米罗的目光闪了两闪,愧疚的低下头,咬着嘴唇簌簌落泪。哈迪斯义正言辞的反驳到:
“他会做出来的,米罗他会做出让所有人都感到幸福的作品的。”
“哈迪斯……”
米罗惊讶的微抬头望着黑发男人坚毅的侧脸,吸了吸鼻子,收住了自己的眼泪。
“哦……是么?”
老者挽起衣袖,穿上一件工作服,系好带子,问:
“这位先生,在你夺走了那孩子的心而又把它抛弃之后,你又如何能说出这样自信的话呢?”
“不是那样的。”
哈迪斯掷地有声,目光炯炯,他朗声说到:
“米罗他,就是我的心,我的心不在了,我当然要把他找回来。我相信,米罗他也是要找回自己的心的,只要找回了,米罗就还是原来的米罗,他会做出更加出色的作品。”
“哈迪斯……”
米罗怔怔的瞧着拥紧自己的黑发男人,仿佛今天才认识一般。老者悠然一笑,倒了杯米罗煮好的咖啡,喝了一口,嘟囔着:
“唉……看来,总是固守一个地方也不行呢……米罗,”
他转向自己心目中的接班人,开口到:
“也许是时候在另一个城市开办一家工作室了呢,不知道你那里条件怎么样?一次可以教几个孩子呢?”
“师父——”
米罗惊喜的叫起来,眼眶还红着,唇角却禁不住向上飞扬。
“师父你是说真的么?我可以开办工作室了?”
“啊呵呵……”
老人爽朗的点点头,道:
“等过了新年,我会让穆办好那些法律上的什么文件,你可以用我的名字,在你那里开办工作室,算是……师父给你的新年礼物吧。”
“啊——”
米罗兴奋的喊着,趁着哈迪斯一松手就扑了出去,抱住老者感激不已。
“谢谢师父!”
“不过,在那之前。”
老者拍了拍米罗的头顶,竖起手指笑呵呵的提出要求:
“你要先拿一件作品给我看,然后我才能签字。”
“这……”
米罗犹豫了一秒,继而坚定的答应到:
“嗯!我会做出让师父满意的作品的!”
“哦不,我的孩子,”
老者晃晃手指啧啧的更正:
“不是让我满意,是要让你的心满意,米罗。”
“我……”
米罗本能的回头瞥了眼哈迪斯,老者又毫不掩饰的笑开了,笑得米罗又不好意思起来,低着头用手绞着自己的衣摆。
“有劳大师挂心了。”
哈迪斯及时上前一步,揽住米罗的腰身,抓过米罗挂在架子上的大衣和帽子,郑重的道:
“那么,米罗我就带走了。”
说罢,哈迪斯钳住米罗的一只手腕,把大衣罩在他身上,抓着他快步离开了店里。老者望着被推得前后呼扇的门好笑的摇头,自语到:
“年轻人总是这么心急,唉唉……米罗,想必,那个人就是你的心吧,真是相当不坦诚的孩子呢,唉唉……”
就这样嘀咕着,老者哼起了一首轻快的民谣,略微沙哑的声音透过门扉飘到街上,引来鸽子们呼啦啦的飞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