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九、人性 ...
-
他们在翻看完孙瑞相关的卷宗时，仵作和衙役也都到了。
进来的仵作依旧是傅水生，他身上的袍子已经洗得有些发白了。看见唐印和楼飞云，弯腰见礼。“不知道唐大人找小的有何事？”
唐印指着椅子，说道：“坐下说话。”待傅水生谢过坐下后，唐印才继续说道：“是这样的，我这里收到一个消息，说的是五年前孙瑞孙琦死亡的事情，你能说说当时的情况吗？”
傅水生一愣，仔细回想了一会儿后才说道：“五年前我刚在衙门当差不久，也差不多是在这个季节，那天早上我还在睡觉，就被人拖起来说孙琦死了，还死在自己家门口。我到了之后，发现孙琦是被人以刀抹喉杀死的，手脚被斩，浑身上下全被血侵染成了红色。经过调查——那个时候还是赵知府审的案子——孙琦带的商队在几日前被水龙寨的人给抢了，而孙琦则是被人带到寨子里，折磨了好几日后才被杀害的。”
“水龙寨？”唐印打断问道。
傅水生点头：“是的，水龙寨。我记得很清楚，因为之后没多久，水龙寨就被朝廷派来的军队给剿了，这个事情丽都的百姓都知道。”
“你继续。”
“孙瑞本身身体就不是很好，经常喝药，所以孙琦才会在十七八岁的时候就出门跑生意带商队。孙琦死了，孙瑞当时就吐血晕了过去，加上商队的东西都被抢了，之前谈好的生意都泡汤了不说，还亏了大笔的银子，悲愤交加之下，孙瑞没拖多久也去了。”
“那孙瑞的家人呢？”楼飞云插嘴问道。
傅水生看了他一眼后，似是不明白他为何在这里。饶是如此，傅水生依旧回答着：“听说孙瑞死后，孙夫人就变卖了家产还债，可惜依旧不够，后来为了还债，竟生生的累死了。至于下人……树倒猢狲散，谁还留下来？”
唐印挥手，让出去打探的衙役说话。那衙役说的和傅水生说的也差不多，想来孙琦确实是被水龙寨的人给害了。
“至于孙瑞和钱鼎，听附近的老人家说他们两人关系很好，孙瑞孙琦死的时候钱鼎都有前去吊唁，甚至还出手帮助过。”
听衙役这样说，楼飞云心中不解，但看唐印没有说话，也忍了回去。
“孙瑞和另外的四人还有和楼长云有什么关系吗？”
楼飞云听见唐印说到楼长云的名字，一惊，忍不住唤道：“唐大哥……”见唐印挥了挥手，楼飞云口中的话却不知为何问不出来了。
或许是想在所有人都走了之后才给我一个解释吧？楼飞云如此想着，心中忐忑依旧。
“回大人，孙瑞和另外四人并无特殊关系，也就生意上有所往来而已。孙琦接手孙家生意后，就差不多都是孙琦和他们接触了。至于和楼二公子楼长云之间，就更少往来了。”
“那孙瑞孙琦死之前，和钱鼎他们有争执吗？”
“似乎有过一次，孙瑞气冲冲的从钱鼎家出来，不过那是在他们死之前许久发生的。”
唐印手指轻敲着桌子，想了一会儿后问道：“在孙瑞死后，钱鼎有什么特殊反应或者行动吗？”
“这个……”被问的衙役顿时语塞。傅水生却接口说道：“我听说，在孙瑞死后没多久，钱鼎就和那四人开始了合作关系，至于是做什么，就不清楚了。”
“合作？”唐印有些奇怪的问道：“他们之前并没有合作吗？”
傅水生笑答：“虽然都是商人，但是经营方向不同，所以合作并不多。”
唐印这才了然的点头，看了一眼傅水生后说道：“那孙瑞一家人都死完了？没一个活着的？”
“呃……”大概是被唐印这番毫无顾忌的话给吓着了，衙役好一会儿都没反应过来。“孙家是三代单传，在孙琦小的时候长辈就去了。孙琦死的时候，也还未成亲结婚，故而孙家一家倒是全断了。”
“孙琦有没有未婚妻或者相好之人？”
“这个……小的还没查出来。”
唐印挥手说道：“那你再去查查，有没有什么远房亲戚或者好友什么的，有动机给孙家报仇的人还活着。另外再去查查钱鼎杀孙家的理由，以及之后那五人之间合作了些什么。”
“是。”衙役领命而去。
衙役离开了，唐印则将目光放在了傅水生的身上，仔仔细细的打量着他。
因为之前见过一次，所以唐印对傅水生的印象极好，做事认真仔细，一个人在丽都当了多年的仵作，从来没有出过差错且浑身上下没有一丝阴沉气息，眉目清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气质的缘故，傅水生看起来极为书卷，若不是他自己说出来，怕所有的人都想不到他是整日与尸体为伍的人。
可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知道衙门里面谁都不知道的事情。
“傅水生？”唐印唤道：“你究竟是什么人？”
傅水生一愣，脸上带着柔和的笑，不答反问：“唐大人你希望我是什么人？”
唐印没有说话，直直的盯着他，想要从他的脸上和眼睛里面看出一些不一样的情绪出来。也不知是他过于坦荡还是伪装太好，他竟然没有一丝变色。唐印长叹一声，终于放弃：“我不管你是什么人，若是犯了案子被我抓到了，我定是不会轻饶。”
傅水生脸上的笑容不变，说道：“小的知道了。”
傅水生走了，唐印的脸色却不见一丝好转。楼飞云看见了，有些担心，但是对于自己的疑问，他又是极想知道。犹犹豫豫间，唐印却开口说道：“三公子是想问我为什么会把孙瑞的事情和二公子联系起来是吧？”
想法被看穿，楼飞云心中一阵慌乱，不过倒也没怎么表现出来。闭了闭眼，稳住心神后才回答：“我只是有些不理解而已。那孙瑞和钱鼎不是好朋友吗？肝胆相照的好兄弟，即是如此，钱鼎又怎么会害他呢……？至于二哥我倒不是很担心，毕竟现在的他，不是受害人吗？”
唐印一愣，反问到：“钱鼎他现在不也是受害者吗？”
“呃……”楼飞云顿时语塞，竟然不知道作何回答。扭过头，他问道：“那现在怎么办？”
钱鼎在几年前买凶杀人害了孙瑞，几年后连同他在内死了五人，若要说是为孙瑞报仇，那与另外的四人有什么关系？和楼长云又有什么关系？
唐印也是一头雾水。
这个案子本以为不过是一个普通的连环凶杀案而已，谁知道牵扯出了五年前的事情。且不说这个时间过了这么久，能不能查清楚过去的事情都难说，就算查清楚了，现在人都已经死了，要怎么判？那为人报仇的凶手，要怎么判？这些事情，光是想想都让人头疼。
见他这般模样，楼飞云也知道此事若要处理起来有很大难度，倒也没有追问，只是有些感慨。
明明是好朋友好兄弟，却被人害得家破人亡，甚至连香火都断了。那钱鼎对孙瑞究竟有多大的仇恨，才会做出如此狠毒之事？
唐印见他脸色不佳，想到他是家中幺子，加上身份的缘故，想必是被保护得极好的。虽说单纯是好事，但是若一直都是此番不懂世事，倒也成了坏事，如此想到，唐印出声说道：“还是我之前的那句话，这个世界上，没有什么不可能。兄弟阋墙，夫妻反目，子不子父不父妻不妻，这样的事情，哪个朝代没有发生过？人性……本就是如此。”唐印说到这里，竟有些咬牙切齿。
“可……可是……”楼飞云终究是没见过这些的孩子，他的生活环境只有父慈子孝夫妻和睦，世间的黑暗灰色面从未被他看见，初见这样的事情，一时间竟然难以接受。
唐印看见了，却不管不顾，似是刻意的在提醒他，又似是在提醒着自己。他几乎是一字一句的对楼飞云说着：“没有可是。人与人之间，本就是如此。”
人，本就是自私自利的，友情、亲情、爱情……？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借口罢了。
一时间，两人之间的气氛竟然有些凝重。
楼飞云被唐印钳制着双肩动也不能动，而唐印也是双眼赤红，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僵持着这个姿势过了好一会儿，楼飞云终于忍不住，推了推唐印，唐印却没有一丝反应。
“唐大哥，你先醒醒。我身子僵了，你先把我放开！”楼飞云说着，手上带了一丝内力想要推开他，哪知刚触及唐印的身体，手腕就猛地被人握住。手上一痛，还没等他反应过来，自己就被反剪了双手，半个身子都扭向后面，唯有身下一把椅子的高背撑着，不至于马上倒下去。
这个时候唐印这才猛地回神。看见楼飞云白着一张脸，自己还钳制犯人一般钳制着他，心中一慌，钳着他的双手松开了不说还往后退了两步。
看着楼飞云脸色苍白的转过身，面上表情阴沉，不自觉的吞了吞后水。
“对、对不起。”唐印结巴着不知道该如何是好，重复的说着抱歉的话。“我……我不是故意的，只是、只是……忽然想起了一些事情，有些失控了……真的，很抱歉。”
“不是故意的？嗯？”楼飞云咬着牙说道，那模样似将唐印当做了杀父仇人一般，阴厉得可怕。
“真的，不是故意的，我只是下意识的反应……”唐印解释着，楼飞云却没有听进去半点。
“哼。”楼飞云活动着双手，一步步紧逼了过去。
唐印一步步后退，脚下一绊，跌坐在了后面的椅子上。
还没等他掐上去，楼飞云的脚下也是一绊，直接摔在了唐印的身上。抬头，看见的就是他低头望着自己的模样，那明亮的双眸中，印照出的便是自己的样子。
楼飞云在唐印的眼中看见了自己的影子，唐印也在他的眼中看见了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说道：“其实，我是孤儿。”
他是孤儿。
被风临客捡到带回了六扇门。呆呆的愣愣的，问他什么都答不出来。所有的人都以为他失忆了，不记得那些过去的事情，他也乐得当那些事情没有发生。
只是……每到午夜梦回的时候，他偶尔会做梦，梦见自己儿时的事情。
比如，亲生父母的遗弃，比如养父母的放弃，比如朋友的背叛，比如……随时都会被遗弃的恐慌。
那些事情发生的时间太过久远，很多时候他都不记得。可是在看见那信上的内容的时候，他却忽然间将一切想了起来。记忆总是那么残忍，以为一切都已经遗忘，却总是在某个时候忽然出现。
这些事情他从未想过要对谁说出来，但是看着楼飞云明亮如星子的双眸，想着这个人，脑子里面一热，就什么都说了出来，想停都停不下来。
他将过去深深的埋在心底，以为可以一个人一直就这样带着这些事情到坟墓里。可是很多时候，他还是想要将它们说出来，让那么一个人与自己一起承担。然后，还没等他想清楚，身体就背叛了他的意愿，将这一切说给了楼飞云听。
说给还是个孩子，被保护得看不见灰色的人听。
他瞪得大大的双眼忽然被人用手捂住，视线猛地暗了下来。什么都看不见，下意识的伸手，握住的便是楼飞云纤长的手指。
“唐大哥，很伤心吗？”楼飞云轻声说着，“其实，也没什么的。谁没有那么一些过去，你说对不对？”
唐印的话，顿时堵在了喉头，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你或许会说我天真，可是我总是觉得，这个世界上好人是比较多的。”
慢慢的拉下楼飞云捂在自己脸上的手，世界逐渐变得清晰明亮起来。定睛望去，看见的是楼飞云明亮如星辰的眼眸。墨黑沉静，仿若一汪深泉，清晰的印照出自己的面容来。
“所以，唐大哥，……”话还没说完，门口便传来了楼长云满是调侃的声音：“哟，我还当唐大人因为这个案子的事情忙得脚不沾地呢，这个是在干什么呢？”
作者有话说
第9章 九、人性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