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番外 昔人袖上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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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会忘记与你一同笑过的人，却绝不会忘记与你一同哭过的人。
手里握着一截浅色底配蓝花的和服衣袖，室井和孝坐在自家院子里，听着竹筒敲打石块的清脆响声，手边放着一盏清酒，目光沉沉却无焦距，似是有心事。
“少爷。”室井家的下人汗流浃背地跑进来，看着精神似乎好了些脸色却依然苍白的少爷若有所思，心里不愿意打断他，却无可奈何高声叫道，“少爷！老爷夫人都已经安全转移了过来，您看是……”
室井和孝听到下人的话，不动声色收起那截衣袖塞到怀里，他撑着旁边的柱子艰难的站起身，咳嗽了两声道，“他们人在哪里？这就带我过去。”
室井家撑到现在多亏了江藤伯父的帮忙，他用最先进的医药拖着这具身体没有倒下，也是因为室井家家主和家主夫人都不在的时候，他就代表了室井家，没有他在，室井家就如同一盘散沙，想坚持下去也难了。
坚持到现在……足够了。
扯出一抹温和的笑容，即使眼睛看不见东西，室井和孝的心情却非常平静。终于……可以撒手去见小惠了。
飞机在途中遇上气流，连拿出跳伞的时间都没有，便被一股更加强烈的气流卷过去，然后在空中爆炸直接炸了个尸骨全无。当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心口憋了一口血生生吐了出来，接着便是昏迷不醒人事直到三日后才清醒。
……
“阿孝，怎么办？我有点儿……喜欢上你了呢！不是青梅竹马之间的那种喜欢，而是恋人之间的那种喜欢。”
……
“呐，阿孝。等你好起来，我们试着交往看看怎么样？说不定，我真的会喜欢上你呢！”
……
他半睡半醒的生死边缘，是多亏了小惠的话将他唤醒。虽然那些话是为了让他不要放弃求生意志才说出来的，现在回想起来却依旧觉得心头甜滋滋的，仿佛真有一种小惠是真爱着他的感觉。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忘记小惠离开的痛苦，让他忘记……自己究竟做了怎样的蠢事。
室井家有自己的私人武装，除了这种大事，第一时间应该保护少主也就是他前往私人小岛上避难。他却自愿放弃这个机会，改为让他们保护小惠前往伊豆。
用室井家的势力为小惠寻得一方避难之地，于情于理于心都是应当而且是必须的，但他却没有想到一向铁面无私的江藤伯父会提出帮助他们。由他提供人马保护室井家拖到室井家主和夫人回来，作为交换条件，他必须第一时间送小惠去南方伊豆小岛。
这样有利无弊的条件他自然是答应的，因为江藤伯父分不开身，所以必须把小惠托付给他。又因为担心生死关头他可能放弃这位青梅竹马改为与父母一起逃离避难，甚至提出了这样诱人的条件来迫使他先行一步送小惠离开，然后等父亲和母亲都平安回来了才想一起离开的事情。
不得不说，江藤伯父计算得很好。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他们都算漏了天有不测风云，小惠……已经永远的离开了他们。
苦笑一下，摸摸怀里那块似乎还留有余温的布料，回忆着小惠离开前身穿他亲手挑选的和服，巧笑倩兮笑意盈盈地跟他聊天吃饭，那段时光……简直如同在环境一般，美妙得不似真实。
江藤伯父承诺的全都做到了，他承诺的……却成了空头支票。现如今，他已经没有脸面去见江藤伯父，而知道了小惠已经过世消息的江藤伯父，自那以后便没有再跟他说过一句话。
曾记得，小惠哭着扑倒在他怀里，一边用力捶他一边说“最讨厌父亲了”“再也不要理父亲了”诸如此类的话，他只觉得嘴巴里像是吃了黄连一样，苦不堪言。
他猜想得没错，江藤伯父果然是爱小惠的，不但是爱，而且是很爱。那个男人……想必是爱惨了小惠吧。只是因为妻子突然过世打击过大，自己又不知道该怎么和失落期的女儿相处，就相处了逃避这一切的傻方法，却不曾想，一个错误的决定换来的是女儿半生对他的愤恨和抱怨。
直到打算送小惠离开的那天早上，小惠和江藤伯父通话的时候，他都还是那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这样的性格……说到底跟小惠是如出一辙啊。
一模一样的倔脾气，所以在明知道对方的心意的情况下，他们还是能忍受着一年到头都不见面的相思之苦，甚至都狠得下心一次都不主动跟对方通话。一旦做出了什么决定就要坚持到底，所以小惠明明特别想跟毒岛大师一起学习剑道，却因为跟父亲赌气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毒岛大师。
这样的脾性，这样的行事作风，说不是父女都没人信啊！
只可惜，这对父女再也见不到了。如果早知今日，当初江藤伯父还会不会狠心一次也不见小惠？
想起江藤伯父在电话里听到小惠所乘坐的那辆直升飞机出事故时一瞬间苍老了几十岁的声音，他忽然觉得心中感慨万千。
是时候了，江藤伯父已经做出了决定，他也该是时候……做出决定了。
以他现在随时可能倒下的身体，已经无法承担起室井家传宗接代光耀门楣的重任了。父亲和母亲的身体都还很好，再生一个孩子应该也不成问题吧。
那么，他的责任也到此为止了。
因为这个家庭，他的青梅竹马明明不讨厌他却一再拒绝他的情意；因为这个家庭，他一次又一次面对心爱的女孩无法倾吐出自己的心里话；因为这个家庭，他虽然是无意却亲手害死了最心爱的女孩；因为这个家庭，他已经牺牲了太多太多，却连死……都无法自主选择。
想到当他得知小惠死讯真是恨不得当场随她去时婆婆拉着他呼天抢地要死要活的场景，室井和孝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从房间到门口只是短短一段距离，他却走了这么久，如果不是模模糊糊可以看见前方下人的影子，他这个室井家少主连最后的尊严都无法维持了吧。
为了这个家他付出了太多，牺牲了太多，失去了太多，却什么也没有得到。现在……等把这条命给还给室井家，他就真的不欠室井家什么东西了。
“父亲，母亲，你们回来了。”看到前方两个朦朦胧胧的身影，他微微一笑，行了一礼道。
“嗯。”
父亲依旧是惜字如金，永远的高高在上，即使看不清他的表情，却依然可以感觉到那道停留在自己脸上如刀锋般犀利的目光。
“阿孝，你的眼睛怎么了？”
“眼睛？阿孝你的眼睛出什么问题了吗？”
父亲的问题他还没有回答，母亲大叫一声，直接松开父亲的手臂，匆匆跑到他身边拉住了他，“天啊，阿孝，你怎么瘦成这个样子？到底是怎么了？”
婆婆……没有告诉他们他身体的事吗？室井和孝觉得自己脸上的笑容快要挂不住，身体摇摇欲坠，被母亲摸上摸下的更是觉得难受，但他还是维持着一成不变的笑容温声软语道：“我出了一点意外，不打紧的。”只不过这意外足够让你们白发人送黑发人就是了。论起残忍，我可以比任何人都残忍。
听他这么说，母亲立刻舒了口气，然后将脸一板，厉声质问道：“婆婆是怎么照顾你的？我走之前明明交代她把你每天的状况都告诉我的，她现在怎么连一个人影也没看见？”说着便松开了他的手，左右寻找起婆婆的身影。
他讽刺地笑笑，然后深吸一口气，大概摸索着方向来到父亲面前站定，然后勾起唇角微笑道：“父亲，欢迎您回来。在您不在的这段日子，阿孝虽然不才，但还是带领室井家上上下下撑了下来。现在，可以物归原主了。阿孝乃一介凡人，没有父亲的雄才大略，也没有母亲的精明悍练，果然还是无法承担继承室井家的重任。现在，我肯定父亲除去我室井家继承人的身份，另选贤能之辈继承室井家的百年大业吧。”
然后深深一个鞠躬，没有再多言一句，他转身离开。
一切后事已经交托完毕，他可以放心的去找小惠了。
生不能同寝，死亦不能同穴。那么如有来生，能否给我一个执你之手相守白头的机会？
小惠，我喜欢你，你也喜欢我好不好？如果再有机会，我一定要当着你的面，问清你真正的心意。只可惜……我们已经阴阳两隔，即使想问也问不到了。
“阿孝！阿孝！阿孝！天啊，孩子，你……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简直是难以置信的搂住阿孝倒在地上的身体，室井夫人捂着嘴几乎要垂泪，手忙脚乱地拿出丝绢拭去他嘴角的血，却只能看着怀里的身体渐渐冰凉，而那双永远是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愤恨不平的眼睛……现在，已经看不到他了。
眼前的景象渐变模糊，母亲惊声尖叫起来，那声音高亢尖利且刺耳，他却不知为何觉得怀念。母亲这样的性格何时能够改一改？听说母亲年轻时也是床主市赫赫有名的名媛淑女，怎么嫁人生子之后就变成了这个样子？
呵呵，不知道小惠嫁给了他会变成什么样子。不过他想，就算小惠变成母亲这样，他也会依然爱着小惠吧。就像沉默寡言却一直没有抛弃母亲的父亲，如果不是因为他爱着母亲的话，他根本不可能忍受母亲这么多年吧。
话说回来的话，既然小惠的父亲对小惠的冷淡都是一个误会，那么母亲……会不会她也像是小惠的父亲一样，是爱着他的？呵呵，其实……这个答案他已经不想去寻找了。他已经太累了，为了做好室井家继承人的这个身份，他隐藏起原本的自我完美的表现了这么多年，现如今，就连他最心爱的女孩也离开了他，他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说他狠心也好，说他无情也罢。在这个世上，他最看重的是小惠，最心爱的也是小惠，除了小惠，他可以舍弃任何人！不管是有心还是无意，室井家害死了小惠这个事实是无法改变的。所以，他恨着这个家，这一点也是毋庸置疑的！
从懂事开始就一直积累压抑下来的恨意，没有让他趁父母不在的时候颠覆了整个室井家已经算是最后的忍耐了。即使他的身体不适岌岌可危，还有可能找到医术高超的名医治好，他以后也无颜再去面对一心为小惠好的江藤伯父，更无颜……去面对毫不怀疑他信赖着他的小惠。
“阿孝，不要担心了，我马上就要在你家赖着不走呢，你就做好准备打算收留我几日吧！嘛~就这样，我先走了。”
想起小惠伤心却忍耐着冲他微笑的那张脸，他只觉得心中既内疚又愤恨，恨不得当场发泄一通将所有的不满和埋怨通通表露出来。既然江藤伯父都可以在交代完一切后续工作之后毫不犹豫的选择他想要走的路，那么他……何尝不可？
“母亲，您怨了我一辈子，恨了我一辈子，我却是不恨您也不怨您的（因为……我压根不在乎您）。欠您的我已经都还清了，这条命……现在也给你吧（那样……我就再也不签您什么了）。”倒在一个似曾相识的温暖怀抱里，感觉着滴落在脸颊上的温热泪珠，室井和孝忽然觉得又讽刺又好笑，但他还是勾起一抹最温和轻柔的笑容，没说一句话都吐出一口血来，感受着母亲手忙脚乱的帮自己擦拭，他声音更加低柔也更加阴沉地说道，“母亲，请您……自由的活下去吧，我想父亲大概也会放您自由的。”您这个怨了恨了一辈子的室井家……现在已经无法再给您任何的约束和保护了吧，在这个人人自危随时都有可能死去的末日，母亲您是否可以得到您一直想要的自由？
呵呵，终其一生……我还是没有得到我想要的自由。至于曾经承诺以后要给小惠的自由，她大概也已经不需要了吧。那么……就许诺在来生吧。
五月闻花橘，昔人袖上香。
如有来生，我愿出生在一介平凡之家，然后和你不期而遇，许一世相守白头，不离不弃，莫失……莫忘。
作者有话说第45章 番外 昔人袖上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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