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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久战(上) ...

  •   久战
      一
      一场不算短的沉默之后,吴羽开了口:“要么阿九你去收货好了。”
      阿九低头,走出门口后听见吴羽“哗”一声拉上了太阳帘。
      他在门口倚窗而立,点着一枝烟,狠狠的吞吐。
      听不见里头的声响。
      吴羽说每个字都压低声线,带紧张的丝丝颤音:“你怎么出来了?是越的狱?还是翻案了?”
      “越狱。”韩夜回道,利落干净,从怀里掏出只丝绒长盒来。
      打开盒盖,里面晶光璀璨,是朵水晶睡莲,枝叶舒展雕工细腻。
      “这朵莲花才配你。”韩夜挑了眉凑近,将那莲花放在她手心。
      吴羽张了张口,有太多疑问,一时交杂起来,竟让她失语。
      那头韩夜已经伸长臂膀,从货架上够下先前那朵水晶莲花,扬手在地砖上掼了个粉碎。
      里面有一张纸条和一颗指甲盖大小的钻石,在森冷地面上泛着华光。
      韩夜俯身把两样东西拾起,再然后给了吴羽一个紧的不能再紧的拥抱,双手插在裤兜,就这么一返身扬长而去。
      推门时风铃清脆的叫响,他回了身,侧脸刚毅,上面浮起一个招牌式笑容。
      韩夜式的笑容,如他人一般,自信到近乎刚愎。
      “等我。”他道,又是他招牌留言:“放心我不会叫你等太久。”
      然而这次吴羽不再沉默,上来一把抱住了他,伏在他肩,一句话也说不出,却有湿意洒在他肩头。
      韩夜返过身来,也紧紧拥住了她,穷尽气力。
      他在她耳侧低语,第一次为自己将做的事交代:“我去做了那个奸细,再然后就去整容,你放心,不会有事。”
      又是这样,仇恨厮杀犯险。他的生命,就好像永远没有宁静的可能。
      吴羽在他怀抱,有无限唏嘘,但最终还是沉默。
      若是劝的回头,那么他就不是韩夜。
      只好沉默,店里的挂钟滴答,数着他们之间包杂千言万语的沉默。

      而店子外头此刻却是热闹的很,小巴骑着他那架破摩托轰鸣而至,好不容易在店门口煞住了车,车尾黑烟滚滚,顿时蒙住了玻璃跟前阿九的眼。
      黑烟里头小巴伸出长颈来,笑的谄媚:“九哥!我们来听你差遣了,这……这位是我马子,叫腮帮你拿,还希……希望您在强……强哥面前多多美言,好认……认了我这个小弟。”
      话刚落地头顶就吃了一记暴栗。
      “Sebrina!!”她那马子跳脚,又伸出长长的黑色指甲揪他头发:“你以后再叫我腮帮你拿,老娘就把你腮帮子捏成八瓣!”
      真正是一对活宝,可惜的是阿九如今没心情调笑。
      他盯着小巴,脸孔苍白,过很久才发话,沉郁的几个字,里面有隐约的威严:“你带刀没有?”
      小巴在裤兜里摸了半天,摸出串钥匙,上面有把指甲刀。
      “要不我回去拿?再叫我那两兄弟一起过来?”他道,想了想还是没把指甲刀递上去。
      阿九抬眼,轻轻说了声不必,从那‘腮帮你拿’头上拔下了她盘发的发簪。
      铁制发簪,簪头尖利,如果插入眼窝或者刺穿动脉,也能致命。
      这两样他都有把握。
      以前在帮派的时候,他号称人肉瞄准器,枪支利器样样在行。

      风铃这时响了,韩夜迈出门口,举目远望,眼象鹰一样锐利。
      阿九走上前去,神色自若,发簪藏在手心。
      韩夜望了望他,手扶住额头,道:“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
      阿九开始头痛,一波一波永无休止。
      十四年了,绵绵岁月,他那漫长的苦痛,全是因为眼前这个人。
      他离他如此之近,看得见他颈间血脉的跳动,想象着下一刻这跳动也许就会中止。
      手缓缓上扬,簪尖在阳光下闪着银光。

      然而此刻吴羽突然推开了门闪身出来,从后背一把拢住了韩夜腰身。
      “记得要平安回来。”
      她贴在他肩,声音里有忧戚不安,眼角有细碎的泪。
      阿九心中一突,有某样东西渐渐荡漾开来,盖住了仇恨的火焰。
      他垂下了手,望吴羽一眼,长长一眼,内里暗潮汹涌。

      韩夜这时挣脱了怀抱,强按着不回头,跨大步离开了这条长街。
      吴羽看住他离去,阿九看住吴羽,两人就这么痴站,彼此都是心间哀草疯长。

      小巴这时一跳一跳上了前,晃腿子追问:“九哥你……你要家伙去收拾谁?这簪子要是不成,我回去拿我家那……那……那把西瓜刀。”
      “哦。”阿九低头看了看手间簪子,勉强笑了个:“今天我掉了一块钱在柜子缝缝里,我看这簪子能伸进去,我要不把它抠出来我誓不为人!”
      说完推开店门预备进去,到门口时天旋地转,感觉所有东西都断成两截,弯弯折折在眼前打颤。
      他赶忙靠上墙壁,手指插进头发,紧紧按住那个痛处,极力想保住清明。
      可是不行,眼前的天暗了下来,他“哗”一口将胃里所有东西兜底吐了个干净,身子一侧,就这么失去了知觉。

      ※   ※ ※ ※
      醒来的时候看见周围白花花一片,阿九知道自己进了医院。
      跟前伸出小巴的长脸,笑开了花:“你……你……你终于醒了呢!害的大嫂好担心,你口渴不,我削个梨给你。”
      说完就吩咐他马子削梨,自己殷勤的替阿九掖被角。
      那腮帮你拿显然是不耐烦,梨子削好后“咚”一声扔过来,砸的小巴好一阵咧嘴。
      “干吗干吗!”他跳脚:“好你个朱丽花,要……要你削个……个梨你就这态度,欠……欠揍是不?”
      那朱丽花立马恼了,又上来揪他头发:“我叫sebrina你知道不?丽花丽花,说过多少遍不许叫,史一刚同志!”
      “史一刚!”阿九骇笑,如果嘴巴里有水老早喷了出来:“您高堂还真是有水平,给你起了个这么醒目的名字!”
      小巴气急,结巴到一句话也说不出,拿个枕头一把抡了过去。
      病房里顿时乱做一团。
      吴羽这时推门走了进来,手里拿张X光片,脸色沉重。
      小巴算是识趣闭上了嘴,她在床边坐下,侧头看住阿九:“你能不能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回事,身体到底哪里不舒服,为什么会吐会昏倒?”
      “牙口不好,不好到影响胃口,所以营养不良。”阿九皱眉,回答的一本正经。
      “那么这上面是什么?”吴羽突然拔高声线,拿出X光片指着上面一块光影:“医生说你头颅受过重创,这团东西十有八九是颗子弹,而且在里面有年月了,你能不能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小巴闻言顿时有些激动,凑上来眼睛直突:“子……子弹?我的个乖乖,看来九……九哥真是……真是经过大场面,不……不得了……”
      “史一刚,还是那啥一刚史同志。”阿九瞪他:“现在你嫂子饿了,你赶紧的去买吃的,少在这叽叽歪歪。”
      小巴拉长马脸和他马子去了,屋里暂时安静,吴羽在床边盯住阿九,狠狠盯着,等他给个答案。
      “你看我象不象坏人?”阿九挑眉淡笑,还狭了狭眼。
      “不像,你不是坏人。”吴羽闷闷回答:“但是这跟我的问题又有什么关系?”
      “我有没有问你今天来的那个人是谁?”阿九跟了句:“有没有问你为什么被吊销律师执照?”
      吴羽顿时没话了。
      阿九坐起身来,深深浅浅看住她:“所以说我和你一样,都有段不想说不那么愉快的过去,我不问你,你也别问我。只要老板能够开恩,觉得我不是坏人,不开除我赏口饭吃那就够了。”
      说完他就不语,看着吴羽一路沉默。
      “你有没有烟?”过一会吴羽抬头,双手有些颤抖。
      “没有。”阿九摇头:“就是有也不能毒害妇女。”
      吴羽情绪顿时有些失控,掩住脸开始抽泣。
      “你说,他会不会有危险?会不会再也回不来?”她问,明知道不会有答案,但还是一遍遍问,仓惶而无助。
      “那么如果他有事呢?”阿九突然回话,上前紧盯住她:“如果他回不来呢?你会怎么样?”
      吴羽闻言猛然张大了双眼,满脸泪痕斑驳,就这么惊恐痴怔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阿九顿时不忍,微微叹了口气,伸出右手替她抹干眼泪。
      那泪微凉,却比火还烫,猎猎烧在他心上。
      她不能失去韩夜,这事实就连瞎子也能看的出来。

      房门这时被人一脚踹开,小巴提着红色塑料兜挤进了门口。
      “好吃的来了!”他得意洋洋的打开塑料袋口:“那……,热……热乎乎的臭豆腐,还有……还有新鲜的榴……莲。”
      屋里气味开始不雅起来。
      “臭豆腐,榴莲。”阿九抱住膀子开始挤眉:“你还真没辜负了你的好名字,我的史一刚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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