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霹雳]口蜜腹剑》瀚海星空

44、神秘黑衣人

　　血红的浓雾像沸腾的血水，从深不见底的黑洞翻滚上涌。一道黑影如疾风般冲入浓雾中，像是掉落水面的石子，搅动澎湃的魔源如溅起的微小涟漪，腾起之后又堕入无尽深渊，稍纵即逝。
　　坐在断岩之上的黑衣魔者抬起了眼皮，暗红色的血眸透过灰色发帘，迸射无尽冷光。他看了眼黑影消失的地方，又仿若未见地闭上眼。
　　他的身子至始至终都纹丝未动，缠满周身的锁链却开始不安地颤动。细小的摇晃幅度，昭示着锁链的另一头——沉于九泉中的断层迎来了入侵者。

　　黑暗的封闭空间充满浓郁的魔源之气，窒息而气闷。突来的陌生气息如一根尖刺，强行刺破了九泉奇特的空间。魔气就像气囊中压抑许久的气体，突然化成急速旋转的厉风，朝着刺出的小口子蜂拥而去。

　　而在厉风宣泄的终点，冰冷潮湿的浓重气体如鬼魅般突然出现，缓缓凝聚成漆黑的轮廓，那是个笼罩在黑色长袍中的人，宽大的袍子看不出他的身材。厉风把他的衣角扭曲成鬼魅的形态，他伸出手轻轻拉了拉兜帽，帽檐低垂，掩盖了他的面部，只看得到他如锥子般尖削的下巴。

　　他扬了扬手，指尖凝聚出可见的绿色魔气，魔气犹如兽类的触角，分作一丝一丝迅速伸长，游动着包裹住整个空间。一瞬间，厉风消失不见。
　　衣角重新沉浸平静，不变的步调、沉稳的步伐踩在空幻的阶梯上，直至九泉的尽头。他站在一道有九丈高的拱门前，骨感苍白的手搭在门闩上，轻轻一拉，沉闷刺耳的铁锈摩擦声充斥寂静的空间。

　　蛾罗听到鬼没河深处传来的鼎沸人声，却看不到人影。眼前只有阴森的浓雾和无穷无尽的树木，树叶摩擦的声响如鬼魅的嘶吼，听着渗人。她在浓雾中快速穿行着，企图更快地靠近人群。
　　突然，她感到一阵心悸，脚步一缓，停顿了下来。
　　“怎么了？”扇衣站在她身后，随着她停下脚步，看着她抚着胸口，眉峰紧蹙。
　　蛾罗闭上眼，掩盖了眼底复杂的情绪，半响后再睁开眼，眼底已经恢复平静，她深吸了口气，迈开步子，轻声道：“走吧。”

　　鬼没河机关位于幽暗的原始森林中，参天乔木掩天蔽月，树冠之间遗落的狭小天空泛出幽蓝的光。地上的土层有些柔软，一脚踩上去，水被迫从土里挤出来，在靴子侧目留下淡红色的水渍。森林原本的草木复杂气息被前来探宝的人破坏，它们夹带着腥甜味冲入鼻息，那是死去的人残留人世的证据，这里已然变成尸骸之地。

　　蛾罗最后在离死亡长廊三丈距离的空地上停下脚步。至宝就在她的眼前、峡道的尽头，看似触手可及。
　　不知不觉，谈无欲走到她的身边，道：“看来吾没低估神器的魅力，连汝也被吸引过来了。”
　　“谈无欲，你此言差矣。能吸引吾的……”蛾罗轻笑着，狭长的眼眶眯成一条细缝，暧昧的眼色从细缝流转开来，倾泻在姗姗来迟的素还真身上。他口道诗号翩翩而来，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素还真确实是个气质独特的男人，独特到让人忽略他的性别和种族，不自觉地将之归类为非人类。纨扇的掩盖下，蛾罗下意识地摸上左肩，继续方才为说完的话，“能吸引吾的，其实只有人。”

　　谈无欲回头看了她一眼，余光瞄向了她的左肩，脸上挂着的是意味不明的神态，“为何不亲自去试一试？”
　　“吾不想与素贤人抢风头。”蛾罗搁在身侧的左手捏上衣角，脸上笑意不变。

　　谈无欲眉头挑动了一下，没有接她的话，很快便转回头，朝素还真走去。
　　脱离了谈无欲的视线，蛾罗扯出的假笑很快消失不见，她撇开脸，迫使自己的视线不定格在他的背影上，让他再起疑心。看向不远处融为黑影的树林，她的表情变得幽深冰冷。

　　怀疑，了然和笃定，谈无欲瞄向她左肩的那一刻，他的眼神清楚地传递着这样的信息。她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或许他已经就对她有所怀疑。

　　扇衣站在她的背后，少有人看得到的角度，他扯了扯蛾罗的衣角。压下心底的不安，她深吸了口气，姿态从容地跟上谈无欲。两师兄弟见面只是寒暄了几句，
　　北辰元凰就来了。蛾罗在他身后看到一个熟人，今早还企图爬上六极天桥的人——寰宇奇藏。

　　如此看，翳流在刀戟戡魔中是做足了戏，助杀练峨眉、诱骗魔君入啸阳谷、算计刀戟，北辰元凰算盘打得精明，就不知效果是否如他愿了。蛾罗一边在心里诅咒他，一边扯开唇角，露出讽刺的笑。

　　几人一番客套话之后，素还真朝死亡长廊走去，峡道可供两人并行，两侧是高耸的岩壁，岩壁的表面很光滑，有着明显的人为痕迹。素还真一脚踏入，他的身影如被一双手扯入异空间般，瞬间消失不见。

　　峡道归于平静，身后人群议论声再次响起，素还真如此笃定的神态让蛾罗浮想联翩，她想起卧龙行的那条宠物鱼，它住在岘匿迷谷，而素还真也曾在那隐居。
　　上回见面，蛾罗特地问了它，卧龙行临走前可有留下什么话。那时，蠹鱼孙的语态带着迟疑，它不懂撒谎的技巧，谁都能听出它没说实话。

　　很快，一阵地动山摇，峡道两侧开始崩裂出巨石，它们顺着岩壁滚落在地上，砸出大小不一的坑，大地不定地震动着，发出巨大的轰鸣声。
　　地面很快恢复平静，细碎飞扬的沙尘散去后，素还真的身影再度出现。他手托着宝盒从峡道走出。气息有些不稳，他受了内伤。

　　蛾罗怀着极大的兴趣将目光定格在在场众人的脸上，他们大都眼露异样光彩，如守财奴看到近在咫尺的财宝，人性最丑恶的贪婪赤.裸地暴露在外，故作姿态的虚假也掩盖不了。
　　蛾罗不出一声，她的表情充满兴味，像是在看一幕戏，北辰元凰满脸的算计，鬼梁天下深思沉着又不言不语的模样……

　　直到素还真在众人的逼迫下，无奈同意打开轩辕之传，她才收敛了神色，把脸转向正前方。轩辕之传已经落在了谈无欲手里，从侧面看，他的左手已经摸向盒子的锁扣。

　　蛾罗缓缓眯起眼，暗地里运起元功，周身处于紧绷的戒备状态，细细的白色鞭头已经从右手袖口滑出。卧龙行精心打造的轩辕之传不可能只是普通的盒子，内中必然有新的机关。她已经做好了反抗或是逃跑的准备。

　　只是，现实似乎没有那么严峻，盒子被打开的一瞬间，突然爆出了强光。炽白的光箭刺向瞳孔，蛾罗下意识闭上眼。只是一刹那，强光过后，盒中窜出五道光影，它们朝不同的方向急速飞去，在场众人也随神器飞离的方向各自散去。

　　蛾罗掀开眼皮，望着天上飞窜如流星的神器，愣了愣。回过神后，看着作鸟兽散的众人，又扯了扯嘴角，讥诮地道：“贪婪终于暴露在行动上了。”

　　“只顾着观察别人丑态的汝，也好不了多少。”
　　蛾罗转动脖子，将视线投注给谈无欲。她看起来似乎很愉快，谈无欲冷淡的非议没能影响她的心情。

　　她走到谈无欲面前，近处感受到他混乱的内息，又发现他的目光呆滞，瞳孔无神，便伸手在他眼前来回晃动，“谈无欲，你该回神了。”
　　谈无欲抿了抿唇，语气带着忍无可忍的挫败，“不用扇了，吾瞎了。”
　　“果然。”蛾罗点了点头，收回手，淡定地说着，“你代素贤人受罪了。”
　　素还真叹了口气，“素某又连累师弟了。”

　　蛾罗看着面前懊丧与无奈的素还真，挑动眉尾，提醒道：“素贤人，他似乎不行了。”
　　话语甫落，“噗！”的一声，谈无欲呕出一口血红。红色的液体粘在蛾罗的裙摆上，绸缎上印出清晰的血花，她的脸瞬间变得狰狞。

　　“哎呀，谈无欲，吾带你就医。”素还真看见蛾罗扭曲地变脸，有些愕然，但未有迟疑，立马拉着谈无欲化光消失。
　　扇衣递上一条雪白的丝巾，轻声问道：“跟上去看看？”
　　蛾罗回望自己裙摆的目光一顿，她抬起脸，她的脸已经恢复面无表情，好似方才的狰狞也只是她的故作姿态。

　　扇衣顺着她的目光看向面目全非的死亡长廊，凌乱的地面上不止有巨石滚落的留迹，还有打斗的痕迹。死亡长廊的守关者或许是一个人的幻影。
　　“走吧。”蛾罗一边用丝巾擦着手，一边轻声招呼着。

　　“吱嘎——”
　　拱门被打开，一股寒冷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一脚踏入城，顺着记忆中的道路缓缓走着，道路的两侧是与苦境无异的街边房屋。整个朝露之城的建筑天际线与数百年前一样，只是因为封印，这里变成一座死城，除了呼啸而过的寒风，只有靴子踩在路上的细微压迫声。

　　徐徐渐进的脚步在一处岩壁前停下，光滑的岩壁上雕刻了一些诡异的图案，它们分布在岩壁各个角落，互成压制抗衡之势，在黑暗中发出羸弱的微光。岩壁只有普通院墙高，一株白花从另一边探出头，垂在他头边。

　　他抬起手，拇指和食指轻轻捏着花枝，缓缓转动手腕。清脆细微的折断声，白花被他捏着手中，兜帽下看不见的眼眸似乎在端详花朵上的水珠子。半响后，花朵被丢弃在地上。他的靴子准确无误地践踏在花瓣上。花泥飘香，他的身形化为虚幻，隐入岩壁中。

　　空荡的暗堂仿若石窟，飘忽不定的烛光照在四周凹凸不平的墙壁上，天花板很高，靴子踏在地上，回声震荡在整个暗堂。帷幔倾泻而下。
　　他朝暗堂的正上方走去，从天花板倾泻而下的帷幔挡住了他的视线。他停下脚步，静静地看着帷幔上的黑影，那是一个人的轮廓。

　　“汝来了。”
　　“吾要知道当年与汝合作的玄宗道子的名字。”沙哑而平静的声音从兜帽下流出，如单调的音符毫无起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