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第七章 阿尔戈号，新时代的开端 ...
-
“我们在这里干什么？”我不情愿地问道，一边不耐地拉扯着蒙在眼上，毫无实用意义的绸缎。
“不许透视！”雅典娜一把抓住我不规矩的手，语气中满是期待，“有东西给你看。”
“拜托，有必要这么神秘吗？”抱怨归抱怨，我还是听话地没有偷窥。
“你就难得迁就我一下，不行嘛？”她在撒娇！？看不见她的面孔，可是我却能百分之百地肯定，面前的女战神正噘着嘴，向我撒娇……世界末日要到了！
“是，大人，我迫不及待呢。”任她带着我往前走，我暗中祷告自己不会成为第一个被地上的石头绊倒的神祗……唉，绊倒也无所谓，反正我们快要死了——看，帕拉斯•雅典娜在撒娇！
『贫嘴。』一只手毫不客气地拧着我的面皮，脑中传来对方的笑骂声——显然，我刚才很“大声”地把自己的想法“泄漏”出去了……
并不确定到底走了多久，只记得迎面而来的风愈加张狂，耳边传来阵阵涛声，一股海腥之气逐渐充溢鼻间……然后，蒙眼之物被轻巧地拉下：“看。”
睁开双眼，我发现自己正处在一片高地上俯瞰着面前的一切。顺着雅典娜所指的方向望去……啊，美丽的景色：金色的沙滩，紧挨着浩瀚的大海，在蔚蓝天空的映衬下，洁白的海鸟飞掠而过……
“海滩！？有什么好看的！？”我转身瞪着雅典娜。
她扶着我的肩，半强迫着让我转回身去：“谁要你看风景了，再看仔细点！”
努力地聚焦、再聚焦……然后，我终于见到了雅典娜所指之物——一艘木船。
全新的设计……对人类而言。草草估计一下，大约可以承载五、六十人，而那船头的是……
“多多纳的神木［１］？”仔细观察着那段散发出幽绿光芒的木条，我低喃道，“你还真大方啊，帕拉斯……那……”那又如何？话正要出口，却又生生止住——有些“水手”相当眼熟。我忍不住多看了几眼，立即认出赫拉克勒斯那高大、矫健的身影，正独自一人轻松地将一打相当于自己身高十倍的巨木扛上船的甲板；神王与斯巴达王后勒达的双胞胎，卡斯托尔和波吕丢刻斯，在船头进行最后的修饰；船尾，阿波罗那个擅长诗乐的儿子俄尔甫斯正弹奏着能够消除疲劳的乐章……更多的，却是完全陌生的面孔，人类的面孔。
然而，我发现自己居然无法将目光移开。能认出的船员寥寥无几，但是那些陌生的人类身上散发着某些独特的气息，让我感到……震撼——那勃勃雄心壮志，那对探索与冒险的向往，对未知的无所畏惧——是的，震撼。
“那些人是谁？”我终于忍不住问道。
雅典娜斜了我一眼道：“我以为你不会想到要问了呢……”说着，她朝我摊开手掌，我毫不犹豫地伸手覆住。大量的信息瞬间涌入大脑：他们的身份、生平，他们聚集到此的意图……同时也逐渐开始对雅典娜的计划有了模糊的概念：这些人类，这些被冠以“英雄”称号的人类，将从这里出发，穿越阿基佩拉戈海（爱琴海），普罗庞提斯海（马尔马拉海），然后横跨尤克森海（黑海）直达其东岸的科尔基斯，在那里他们将试图从国王埃厄忒斯那里获取金羊毛……
“我见证过人类的卓越潜力，他们的发展、演变，他们所建造的文明，都极致壮观……但这，这是一种完全不同的宏大……”有那么片刻，我不知该如何形容眼前的一切——漫长的旅程、浩大的规模，前所未有——“激动人心的景象。”我终于感叹道。
“不止对人类。”敏锐地感应到我的有所保留，雅典娜接口道，“你看，第一次，这么多英雄一同前往未知的世界进行一场从未有过的冒险……不再是形单影只，他们在一个凡人领导者下团结一心、患难与共；放下自己的骄傲，学会信任彼此，学会互相合作；半神与凡人一起，绝对平等……”她抓着我的手，平稳沉着的言辞间夹杂着小小的颤音，激动的心情不言而喻：“福柏，这是一个新时代的开端。人类正在迈出新的一步，不是千年前为了生存而作的迁徙，而是为了了解已知世界以外的空间……”
“并且开辟新的贸易通道。”一个清爽的声音插了进来，赫尔墨斯的身影自我们身边波动的空间中浮现。
“就知道钱。”雅典娜低声嘟哝着。
赫尔墨斯一直主张：贸易的繁荣能够加快社会的进程。对此，雅典娜颇不以为然。
“嗨……”我友善地向他微笑，他却微抬下颚，面无表情地看着我，直看到我唇边的笑容变得僵硬……
就在我几近不知所措的时候，他却突然别开了目光：“看起来真不错！雅典娜大人，又一次超越了自己。陛下很是为你骄傲呢……”几乎过于活跃的语调，我想接口却连半个字都插不进。“我们应该喝一杯庆祝一下，可惜今天实在太忙，日程满得不能再满了，没办法……”一物件凌空飞来，落在我仓促张开的臂弯间，下一刻便被雅典娜一把抓过，然后我放看清那是只酒瓶，上面镌刻着葡萄藤标志，分明是狄俄尼索斯的佳酿，“喏，一点心意，我们改天一定好好聚聚。”依然没有给我回应的机会，他的身影再次开始波动，随即消失……
面对空气暗暗叹息，我刚想开口，却被赫尔墨斯突然又冒出来的脑袋吓得差点惊叫出声。
“差点忘了。”他毫无愧疚地对雅典娜道，“阿尔戈号整个过程，结束后，给我一份详细报告……”
“知道了，知道了。”雅典娜不耐地挥了挥手。
“不许拖……”
“啰嗦，还不滚！”
确定赫尔墨斯不会再中途折返回来吓破我们的胆之后，雅典娜清了清嗓子抱怨道：“是我的错觉吗？那小子越来越盛气凌人、招人厌恶了……”
“他只是在进入一个新的阶段……”我低声道，心中清楚那不是唯一的原因。
“阶段！？”她轻哼一声，“你还当他小孩？”
“不，当然不……”我嗫嚅着否认，迟疑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试探，“那么……你对这个继任者应是满意的……”
她斜了我一眼道：“不知道你在说什么。”我没有争辩，只是静静等待。半晌后，她低声嘟哝：“要知道，都是你搅局。”
“相信我，你不会想走那条路的。”
“哼，你知道，因为？”面对她充满挑衅的质问，我却只有沉默，一边暗自埋怨自己多嘴，非得碰这个她敏感，我又不能解释的话题。“算了，再说这个也没意思。”雅典娜估计也是一样的心思，“我喜欢自己现在的位置，如果你说这是最好的，我会信你。”听到这样的话，心中涌起暖意，我忍不住搂住她的肩头，正好听见她的揶揄：“所以我也就更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想往火坑里跳……”
“那适合他。”
“即便他背叛了你？别说你不知道德尔斐是他的杰作。”
“他……”欲为赫尔墨斯辩护，却意识到有些事最好还是留作我们之间的秘密，我逐而改口，“我只是遗憾，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觉中失去了他的信任。”
纤秀但温暖有力的手搭上我的肩膀，传递着安慰与鼓励：“不要太苛责自己，这是难以避免的，不是任何人的错……三人的核心团体恐怕是最不适合你们的组合；赫尔墨斯是聪明人，他当初做出选择时便应该意识到其中的风险。”这下，轮到我茫然以对。雅典娜低低地笑了下，继续道：“你们两个……阿波罗和你，你们的关系实在无法以一般的姐弟来衡量。如何定义倒并不重要，只不过你们两个的世界其实容不下外人。若定要在彼此的生命中加入一个外来者的话，至少你们其中一个得有所觉悟，不然你们留不住任何人。”
有些震惊地看着面前的好友，我从不曾意识到阿波罗与我之间的牵绊在旁观者眼中竟是如此令人侧目的存在。然而，有一点她是绝对准确的：除了自己的血脉，我并不懂得如何维护自己的所爱；那些与我有过交集的……他们都值得更好的对待。
纤长的手指穿过发间，揉乱了我的发髻：“好了，让他去吧。没什么可以挽回的，白费力气而已。生命很长，时间可以治愈一切；兜兜转转地，我们迟早会回到原来的地方。”没有给我机会继续沉思，拉去了瓶盖的酒瓶被直接塞入我的手中，“好酒不喝白不喝，尤其讨厌鬼不在，更可以好好享受。”
没错，无论过去如何，显然已经只是过去了；而未来……我没反驳，端详着酒瓶半晌，然后又将它推回雅典娜手中：“你先，我们是在庆祝你的成绩。”
她爽快地接过，直接自瓶中痛饮一口：“我们的确应该庆祝，这可是第一次，没有普罗米修斯，没有赫斐斯托斯，更没有神王，只有我，完全属于我的理念。”
“只除了……没有女性驻足之处？”我几乎是有意地泼冷水，性别的单一总给我难以言喻的失衡感。
“亲爱的，你要我哪里去找一堆女英雄？”我才想张口回答便被朝自己伸出的食指点住，“别说阿玛宗，那些小女孩几乎全是旱鸭子。相信我，放一两个女人在全是男人的船上是很糟糕的注意。”雅典娜脸上露出怪异的表情，她所影射的是我们都不善于处理的情况；事实上，“不善处理”已是克制的说法了，反应过渡恐怕更适合……埃庇米修斯植入野兽中的某些本能是我们无法理解的，而普罗米修斯的照搬不吴……那简直就是匪夷所思。
这些都不是令人愉悦的想法，但也是无能为力的事，我当即放弃了追究，转而问道：“你打算怎么保证波塞顿会予以配合？”航行的关键在海，可他们两个关系一直不怎么样，尤其自雅典之争［２］后。
“赫拉会出面解决。”
“噢……那不错。”我嘴上如此应着，心中却是另一番观感：又是赫拉，似乎在与雅典娜相处时，我总无法避免和她有所交集——有些时候，我有神后重视雅典娜胜过自己的任何孩子的错觉，如果那真是错觉的话——不过，她的确知道如何搞定波塞顿就是了。如此想来，那些小小顾忌与思虑倒也变得无足轻重。“啊，显然一切安排妥善。来，敬你的理念，完全属于你的！”我接过酒瓶，学她的样子就着瓶口啜饮，随即回味到其中月苋草淡淡的清香——雅典娜对酒一向没有研究，而这却是我最喜欢的口味——心中注入一道暖流：那个任性的家伙啊，什么时候也这么别扭了……
缓缓品着美酒，我抬眼观察身边的女神。她依旧专注着看着地上那群忙碌的人类，如蝼蚁般渺小，却散发着旺盛生机，呼应着智慧女神眼中的激越昂然……我意识到，无论面前的阿尔戈英雄们将创立多么壮观的功绩，将对人类的历程留下多么深厚的影响，整个传奇中最深刻的印记将留在身边的女性身上。从这里，她将重新诠释自身的角色以及要走的道路。那种对未来的热忱与向往，对自身理念的自信与执着，此刻在她身上燃烧出无与伦比的美丽……
终于，帕拉斯已独立于神王的意志之外，恣意追求自己的理想……而她原来的位置则将会被另一位取代。对于那名神祗，我衷心希望他所做的一切也是在追求自己的愿望。
＝＝＝＝＝＝＝＝＝＝＝＝
注：
［１］多多纳，宙斯著名的神谕地之一，位于希腊西北部的埃皮罗斯，那里神树具有预言的能力。
［２］波塞顿与雅典娜争夺雅典守护神的位置，波塞顿赠与雅典人代表武力的战马，雅典娜赠送他们代表和平的橄榄枝，雅典人选择了雅典娜。
作者有话说
第86章 第七章 阿尔戈号，新时代的开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