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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第十章 该隐,血的印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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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近那个已思念了无数遍的身影,想为她疗伤,却被她温和地拒绝了。我尚未来得及因此而感到受伤,便吃惊地发现她身上的伤口开始自动愈合,很快便完好如初……
“看来,父亲还是留下了点东西给我。”她状似轻松地对我说道,“这下您就不用担心了,母亲。显然,我会很好的。”
她在笑,整个人显得光彩夺目,那些莱肯的血似乎为她注入了新的生机。
对此,我感到无所适从,不确定如何反应才是恰当的。她没事,我改松了口气的,可为何胸口依然闷得难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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趁雅拉蒂娅进入内室梳洗的当,我仔细检查了地上所有的尸骸,确认他们的身份,并寻找任何能够证明死者受到外来意志操控的痕迹——结果一无所获。
莱肯的行为显然出于自愿,看来我除了要追究主使者外,还另外有了迁怒的对象。真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年,他们居然还在听命于“他”!不知,是他太会做人,还是这支种族太死心眼……
身后清晰的存在感打断了我的思绪,于是本能地转身,伸手隔空一抓、一推,将门外那个打扰了自己思绪的存在物定在了门边的墙上。
那是一名少年,14、5岁的年纪,黑色的半长卷发披散在肩头,中东人特有的古铜肌肤衬得一对苍绿色的眼珠尤为醒目。他自然是看见了地上的那些“东西”,刚才有被我那么折腾了一下,此刻早已不知所措,瞪视着我的眼中盛满震惊与恐惧。笃定他已吓得无力逃跑,我撤去了对其身体的限制,转身继续自己的工作。
运用意念将尸体通过空间折叠送去他们该去的地方,并顺便把屋子恢复成冲突发生前的模样后,我再次将注意力放回男孩身上。“你的名字?”我轻声问道,没有费力去施加更多压力。
“我……你……那……”少年纤细的身体不停地颤抖着,嗫嚅了半天只吐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该隐!”就在我快要失去耐心的时候,雅拉蒂娅充满愉悦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你回来了。”
见到她,少年明显松了一口气,虽然依旧止不住地结巴:“莉莉……出……”
“莉莉”?乍自他口中听见那个名字,一种熟悉感自心中涌起,我不由轻挑眉角。打断他的询问,我轻笑着对雅拉蒂娅说:“似乎,我吓到你的小朋友了。”
“没这回事的,母亲。”她从容地回应着,一边轻巧地自我身边经过,行至男孩身边,保护的意味不言而喻。
“是吗?那么他不会介意过来让我看看吧?”
“当然不了,母亲。”她眼中透着不情愿,但还是轻推了那个叫该隐的男孩一把。
男孩踌躇着走近我,头始终低垂着。
“谁是你所侍奉的神祗?”我问。
“不再有了。”依然垂首,他低声回答我,“我主已将我驱逐。”
“看着我。”我命令道。
对上那双苍绿色眼眸的霎那,该隐的情绪毫无保留地呈现在我面前:悲哀、伤痛、绝望,一如每个受尽磨难的人类……
我本能地想进一步阅读他的记忆,却被雅拉蒂娅不露声色地阻止了。
『他没有问题。』她毫不费力地便将自己的意念传至我脑中。
至此,我终于能够肯定,雅拉蒂娅作为神族的能力并没有因为灵魂被诅咒而消失,虽然已不如一般神祗强大,但是人类中除了已故去的艾西斯恐怕再也没有谁能够与她匹敌了……
才十天,我的女儿,却似乎已不再需要我……她已然振作,准备好了面对未来,即便前路充满艰难险阻。可是真要放手时,却是如此艰难,虽然我的确再也没有什么能给她的了……当初,母亲要离开我时,可曾有过类似的忐忑与不舍?
终究是不一样的吧……那时的我,有阿波罗;可如今的她,却是孑然一身。
而让我惊异的是,那个人类,明明知道雅拉蒂娅是……什么,他应该害怕的。毕竟,那对尖锐的牙齿随时随地可能嵌入他那纤细的颈项,吸干其身体中的每一滴生命。但是,他不仅没有恐惧,甚至对她有着强烈的依赖感。在我看来,他心中唯一的惧意是针对我的……确切的说,他在害怕我会将雅拉蒂娅带走。有一瞬间,我想要将那种情感解释为“爱”,但下一刻便打消了那个荒谬的念头。怎么能够寄期望于一个人类,尤其是一个如此破败不堪的男孩。
『我教过你,不要对猎物产生太多的情感。』
『我没有,母亲。他只是我的……仆人。』她的语调是淡漠的,太淡漠了,因而显得刻意。
『不老实的孩子。』
她没有再理会我。
就在那时,耶和华的影像自该隐眼中一闪而过……
我眯起眼,隔空朝他伸手一抓,男孩纤细的颈项已然被我握在手中。他在颤抖,我清楚地感觉到那肌肤下的脉搏剧烈地跳动,同时眼角的余光瞄到雅拉蒂娅的手颤动了一下,然后在身侧攥紧,任由我撂起男孩额前的发丝……
红发……
如鲜血般的发色,人类不该有的,却在男孩的发根处若隐若现,之前一直被隐藏在那头浓密的卷发下——特意染黑的卷发。
“难怪你没有碰他,耶和华的诅咒不是好玩的。”我对雅拉蒂娅说道,并将男孩瞬间惨白的脸色净收眼底。
血色的发,是耶和华留在罪人身上的印记。除了他给予的精神上的惩罚,其他外力皆不得伤害携带那个记号的人。不得求死,却活得无比痛苦……那个喜好独来独往的怪胎,其变态程度比起奥林匹斯的神王有过之而无不及。
回应我的依旧是沉默。
于是我转而问该隐:“你做了什么?”
沉默了许久,他终于开口道:“我背叛了自己的信仰……”
然后,他朝我笑了,那种凄绝的笑容我曾经见过,在潘多拉脸上。
“我杀了我的弟弟。”他说。
这一次,我不再理会雅拉蒂娅的反对,径自看入他的记忆中:
……
一个比他更为年轻的男孩,有着同样的黑发,相似的面容,以及如天空一般清澄的眸子。他在祷告,虔诚而圣洁。该隐站在不远处静静地看着,脸上挂着温暖的笑容。但下一瞬,他却将男孩锁入土屋中,沉重的木锁上滴满了他的泪,空中回荡着被囚者的哀求与斥责……
又是那个男孩。这次,他站在一颗巨石上,仰头凝视着天空,双手于胸前交握,口中轻声呢喃着只有他自己才懂得的话语;该隐伸手试图抓住他,却扑了个空……风将男孩的衣袍轻轻托起,他似乎要展翅飞翔……但是,他没有;相反,他狠狠地自高处坠落,当场摔断了脖子,四溅的鲜血染红了整段记忆……血雾中,若隐若现的是无数旁观者的眼神,充满指控的眼神……看堕落者的眼神。
……
这,不是谋杀,只是又一场悲剧。
在你的神祗与血亲间,你选择了后者;在信仰与生命间,你选择了后者。事实是……你质疑了吧,质疑这一切信仰的重要性。一旦有了质疑,你很快便会开始另外寻找诠释这个世界的方式。耶和华不能让那样的事情发生,至少不能在他所选择的种族中——“唯一的真神”是不可被质疑的。
可怜的以色列少年,亚伯的死是注定的——在他眼中,除了那位神祗,已经无法容下这个世界的任何一部分了……而耶和华却让你在自己的负罪感中沉沦,为了阻止你这个失败了的“试验品”转变成他蓝图中的阻碍。你会被塑造成对后人的警戒,所有真实的经历会被彻底埋葬,真正的该隐已被永远遗忘——那是神族为了保有人类的信仰而常用的手段……之一。
耶和华并不似奥林匹斯的神王,他不会夺走你的生命,那是他不屑去做的事情,因为太轻易了。这也是你的幸运,因为希望永远只眷顾活着的人。至于那是机会抑或虚幻,则端看你自己了。
雅拉蒂娅,我的女儿,这个自觉罪孽满身,同时带着无数变数的灵魂便是你此刻唯一的依靠吗?他真能陪伴你度过未来漫长的岁月?以这样幼小的年龄,这般千疮百孔的心,是不是太勉强了一点呢?只怕,会反过来拖累你……
然而,这已不是我所能够左右的了。一切选择都在于他们自己。
无声地叹息着,我放开该隐,望着那双美丽的冰绿色眼眸,一字一顿地对他说:“那不是你的错。当你能想明白这一点时,你才会获得真正的自由。”
他怔怔地看着我问:“您是……”
“你不需要知道。”我冷冷地阻断了他的探究。
雅拉蒂娅的眼神中写满了不赞同,我却视若无睹:“我们需要谈一谈。”
语毕,我率先步出那幢我们曾经一起生活了14年的屋子,也渐渐走出她的生活。我心中清楚地知道,在今夜的长谈之后,我们将会有很长的时间不能再见到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