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Alatariel

53、第九章 血的重逢

　　对赫拉而言，我已不堪一击。她悄无声息地离去，没有继续在我身上浪费任何时间。

　　不记得自己究竟在那间屋子中待了多久，我只知道自己不停地、反复地回忆着过去几百年中所发生的事，想要弄清自己到底是如何走至今日这一步……
　　其实仔细想想，这并不难以理解。
　　尽管与生俱来的母性本能往往在关键时刻主导了我的选择，但我终究是父亲的女儿，哪怕是在情感的掌控下，哪怕理智受到蒙蔽，我依然会出于习惯地采取必要的措施：情人间关系永远不可能比母女的纽带更稳固，两者间的取舍不言而喻；而面对处女神逐步限制自我、剥夺自身权利的趋势，放弃自己的孩子等同于向公众的压力妥协，并放任那种形势持续下去……反抗是必须的，不然我们很快便会彻底地从根本意义上丧失自由——那才是导致我生下雅拉蒂娅的真正动力。
　　然而，那并不意味着我不爱她；恰恰相反，我会尽自己的一切力量保护雅拉蒂娅。只不过，我不会感情用事地去和神王硬碰硬……不，我是父亲的女儿，任何问题都会以最实际、有效的方式解决，无论那样的行为看起来会有多么冷血、无情！

　　当纷乱的一切终于在心中沉淀，赫拉临走前留下的话再次清晰地于脑中重现：「真不知道你家那小子紧张个什么劲，非要将会议推迟个７天。看你，不像受伤很重的样子……本来嘛，料阿瑞斯也不会舍得对你下手重上哪怕一点。我那可怜的儿子一直就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真不愧是勒托的女儿……」
　　“他”……是的，差点忘了——有一位神祗，和我一般，同样是父亲的孩子，同样会在必要的时侯采取必要的措施……

　　——————————————

　　步出神殿，一眼便看见了他。
　　远远的，坐在一节柱式上。午后灿烂的阳光下，那头亮金色的发显得格外耀眼。他低着头，手中似乎在捣弄着什么——他在紧张，每次他不安时，便会不自觉地制作出一些小东西，借以平静自己的心绪……

　　似乎感应到了我的到来，他抬起头，金发如分开的水幕般向两侧流泻而去，带出一片华光，其后露出的笑容，纯净明朗得似乎能照亮一切黑暗——我几近完美的弟弟啊……
　　他大概已经知道了会议的结果……那么他可曾料到其余的事呢？又在为什么而紧张？

　　明明如此了解他，明明可以轻易从他的一举一动中解读其心情，明明只要凝神感知便能心意相通……可如今，我才发现，要阻隔我们之间的联系竟也是如此轻而易举的事！
　　其实，还是我最先背叛了我们之间的信任吧，在我决定要生下雅拉蒂娅的那刻。将他推开的同时，之于我，他也变得难以捉摸，我甚至不清楚自己是否依然可以相信他，尤其在雅拉蒂娅的事之后……
　　我和他之间的隔阂，是否已扩大成一条难以跨越的鸿沟？

　　真是可笑，这一切。
　　每次，我以为自己快要失去他的时候，总能奇迹般地找到再次与他靠近的方法，然而那却只是为了面对下一次的冲突，更巨大，更尖锐，更痛不欲生……
　　我的生命中，竟充满了莫大的讽刺——他与我的关系是，奥林匹斯为了生存所作的尝试也是。
　　我们真的，如自己所声称的那般，拥有对抗命运的力量吗？

　　慢慢走近，发现他的气色比几日前好多了，双眼恢复了神采，在纯白的长袍衬托下，小麦色的肌肤显得充满活力……
　　他迎上我，拉过我的手，将一只温暖的东西套上我的左手腕——曾经被厄瑞玻斯石禁锢的位置。
　　一只手环，用破晓的第一道阳光，混合着紫色的风信子和淡黄色的樱草编结而成［１］。世间独一无二之作，只怕技艺高超如赫斐斯托斯都无法仿造……

　　轻抚过他的脸颊，一如过去做过无数次的动作，他对着我微笑，我熟悉的温柔笑颜……
　　“啪——”同一只手，狠狠地反手甩了他一巴掌。
　　他的脸被打得侧向一边，上面立即出现一个发青的印记；由于出手太快，手环上的叶片在他脸颊下方留下了一道刮痕，微微渗着蓝色的血珠……
　　“你到底计划了些什么？！”

　　——————————————

　　他，静静地看着我。
　　眼中，适才的愉悦早已不知所踪……
　　那里，什么都没有剩下，只除了一片空白。

　　当时，赫斯缇娅是怎么说的？
　　「……我从来都无意让处女神以外的任何神祗影响我们的选择……」
　　也就是说，她的决定并非牵涉任何扭转命运的意念，而赫斯缇娅那样的女神，最是遵守命运的轨迹，因此预言之神不可能不在一开始便准确地预见到这场听证会的结果。那么延迟会议的召开，可能的目的便只剩下一个了……

　　“一切，都早已安排好了……你帮不了她的。”他说。
　　她……雅拉蒂娅！
　　一把抓住他的衣衬，我厉声问道：“她在哪里！？”
　　“原来的地方……”
　　闻言，没有多废唇舌，我转身便走。
　　“该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你……无法改变任何事。”身后的他，幽幽地补充；用的，是预言的语调。

　　自始至终，我不曾注意，那话语中无尽的伤痛，只有知晓未来之人才会有的悲哀……

　　——————————————

　　阿波罗说得没错，当我找到她时，已经太晚了。
　　一切，都早已拉下了帷幕：雅拉蒂娅，浑身浴血，独自矗立于我面前；月光与她的银发浑然融为一体，其上的斑驳血迹显得尤为刺目；那双眼睛，闪着银色的光泽，其中翻腾着红色的海潮，一如……她的父亲。
　　她的脚下，无数具尸体纵横交错地堆积着，全是被咬断了脖子、吸干了血的人……狼——莱肯。

　　“血是力量。”缓缓拭去嘴边的鲜血，她轻声对我说道。
　　“力量是自由……”我回答，心中只觉如释重负，“所以，不管发生什么，永远不要放开属于你的力量。”

　　这是我们母女重逢后的第一次对话。

　　＝＝＝＝＝＝＝＝＝＝＝＝

　　注：

　　［１］紫色风信子的花语为“对不起”，“请原谅我”以及“遗憾”；樱草的花语为“不能没有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