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Alatariel

50、第六章 血的矛盾

　　睁眼的霎那，脑中有着片刻茫然……然后，我宁愿自己不曾醒来！
　　那样，我便不用面对残酷的一切：我最爱的弟弟，还有我的情人，居然将我的女儿，他们的至亲、骨血……
　　赫尔墨斯说，那是为了我……是吗？那么，他们可知道，我却是宁愿自己粉身碎骨也不愿见雅拉蒂娅遭受如此命运！

　　愣愣地凝视着墙上典雅精致的乳白色浮雕，似曾相识，我却是过了好一会儿才想起，这里是我们在奥林匹斯的双神殿。
　　右手被一只大手紧紧包裹着，不用转头便知道是“他”……从来，都是一直是他……只是这次，那曾经无比熟悉的体温，却无论如何都温暖不了我冰冷的心。

　　没有看他一眼，我径自坐起，却因肩胛和腹部的刺痛而不由地皱眉——呵，阿瑞斯还真是一点都不客气……如此暗想着，我本能地试图自我治疗，却发现浑身无力，一种诡异的凉意由左腕传遍全身！
　　我迅速看向手腕——那里，箍着一只蓝黑色的手镯。
　　镯子的表面，被血浸染过的咒文正散发着幽冷的蓝光——厄瑞玻斯石！

　　不着痕迹地挣开右手，轻轻拨弄着那只软禁我的美丽“刑具”，我不禁惨然一笑——显然，是错怪阿瑞斯了。我所受的伤尚未痊愈，全是拜这只镯子所赐……想来，他还是手下留情了呢！
　　普罗米修斯大人啊，我所选择的道路和您的还真是相像。只不过，您绝对不会在没有任何筹码的情况下便贸然行事吧……

　　“即使在这种时候，你都只能想到那个从没为你着想过的家伙吗？”几乎有些变调的质问打断我的思绪，无论有多怨他，终究还是被他话语中的狼狈与凄凉而微微拧痛了心。
　　我转过头，静静地审视对方，却吃惊地发现他看起来那么憔悴：原本耀眼的金发黯淡无光，美丽的眼中布满血丝，眉间居然有着淡淡的皱痕，本该完美无瑕的容颜竟染上了风霜——这些，都是因为我吧……但终究，还是无法原谅他所作的一切。
　　如何原谅？我唯一的女儿，因为他的几句诅咒便将永世在那孤寂与绝望中苟且偷生！何等的耻辱，何等的残忍！
　　最终，我选择以事实开始我们的谈话：“你背叛了我。”

　　大概早已预料到我会这么说，他只是平静地望着我，再次握住我的手，然后淡淡地微笑：“原谅我无法任你毁了自己，辛茜娅。”
　　明明他在微笑，为什么会觉得他是在哭泣？
　　明明是受害者，为什么却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十恶不赦的罪人！？
　　心烦意乱之下，伤人的话语冲口而出：“然后，连带地毁了你吗？”
　　语毕，却发现自己说对了某些事——我还是有筹码的，阿波罗便是。
　　日月之神必共进退，而奥林匹斯如今并没有可以继承我们力量的神祗。对于控制那颗恒星所能带来的力量，其他神族都垂涎已久，到时自会有神祗取而代之。没了我尚不要紧，但若没了阿波罗，父神便如同失去了眼睛。而目前，埃及的阿顿正以太阳神的名义努力驱逐我们的势力［１］。阿波罗这员大将是他折损不起的，所以父神不会动我，其他神祗更想也别想。
　　这么想的同时，我感到一种由心底深处散播出来的麻木——终于走到这一步了，为了不沦为神王野心下的牺牲品，为了保护自己的骨血，我竟必须将心爱的弟弟当作自己谈判的筹码。做梦都没想到，普罗米修斯的话会如此真实地在我身上应验！然而，即使如此，我却依然忍不住期盼……期盼父亲对我会有所怜惜，哪怕只是一点点……
　　多么矛盾，可悲的矛盾。

　　阿波罗又岂会不知道我在想些什么。
　　“没用的，他不会见你，禁缚并驱逐雅拉蒂娅已是最低底线……”他低声说道，一边轻轻揭开我肩膀上的衣物，将一些药膏敷在已被推正的关节上。相当“人类化”的方式，却是当时唯一能够减轻我的痛楚的方式——被厄瑞玻斯石所压制，任何神力都无法帮助我，包括治愈术。“抱歉。”轻软的布条裹上肩膀，“但在你没有完全冷静下来之前，我不得不这么做。”
　　“何必呢？”
　　何必这么麻烦地替我疗伤？反正到了晚上自然会好。
　　何必在此刻表示你的忠诚？我已经什么都无所谓了！

　　他没有回应我的冷嘲，只是径自说道：“斯堤克斯并不想善罢甘休。父神拒绝对你进行审判，但是允许她在处女神之中召集一场听证会，决定指控是否拥有足够的依据……赫斯缇娅同意了。”
　　如果依字逐句地解释誓言，斯堤克斯没有足够的依据将我定罪，这才是她不甘心的真正原因。然而，若能让处女神站在她的那一边，她便能将我送到审判团面前，进而达到她的目的；而一旦有我作为先例，未来诠释誓言的将不再是立誓者本身，而会是斯堤克斯——那将是多么庞大的权力。一直试图扩张自己的影响力，跨越文字限制的她疯了才会白白放弃这个由我提供的绝佳机会。
　　而就算赫斯缇娅无意让斯堤克斯利用……她依然不会反对其召集听证会的要求，也不能反对。且不论赫斯缇娅与我就处女神的理念多次冲突，我的行为本身已不可避免地导致诸神对处女神的权威提出质疑。她没有选择，只有先稳固处女神的地位。那原本也该是我的立场，但是我选择将雅拉蒂娅放在首位。
　　这两位女神所作的选择没有什么是刻意针对我的，大家只是各自争取自己所重视的权益而已……我也一样。

　　我尚未自自己的思绪中完全抽身，阿波罗却已完成了手上的工作，起身离去。步至卧室门口时，他轻声开口，将我从一片怔忡中唤醒：“斯堤克斯一定会想方设法扩大会议的影响力。这对你并非不利，只要你能趁此机会说服赫斯缇娅。斯堤克斯无足轻重，你的同伴们才是关键。你不需要驳倒任何女神，但是必须让她们明白并接受你的立场，就在那个会议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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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尔戈斯的卡纳托斯神殿，因神殿附近的卡纳托斯泉而得名。
　　在赫拉与神王宙斯成婚之前，那里一直是她与赫斯缇娅共享的住所。如今，虽然在名义上依然是神后的圣所，这里实际上却是处女神的聚集地。斯堤克斯所要求的听证会便在那里举行。

　　站在神殿外，我静静地向阿波罗道别——这是一场处女神内部的集会，除了斯堤克斯与赫拉，起他神祗一律不被允许列席。
　　这一幕似曾相识，三岁时，在得洛斯岛，忒弥斯夫人的“领域”前，我们有过相似的短暂分别。讽刺的是，这一次的分别居然就是为了应证上一次的预言。

　　我欲迈步前行，却被他拉住了手肘。他没有很用力，我也没有挣脱的意图。“你救不了她，你无法改变已经发生的事，也无法更改那些注定的命运……我不会允许你那么做。”他低声说道，“但是，你必须救你自己……”
　　“因为你允许？”我维持着适才的站姿，冷笑道。
　　“不，因为你不应该放弃自己，仅仅出于对我的愤恨。”温柔的回答在我的心中激起一圈小小的漪涟。于是，当他缓缓自身后搂住我时，我没有拒绝。
　　“雅拉蒂娅的命运是注定的，却并未由你导致；你赋予了她身体，但你不需，也无法为她生命中的定数负责——灵魂终究是她独立拥有的。同样的，成为一名母亲是你的权利，谁也不能剥夺。捍卫这项权利，为了你自己，也为了那些相信你、愿意追随你的女神们。你是强大的，辛茜娅，因此你有一个响亮的声音，千万不要让它被埋没了。”
　　“我能够为自己说话，为奥林匹斯其他的女神说话，我却不能为她说话！？我有权利成为母亲，却不能作为她的母亲，为她尽母亲的职责！？”我声音颤抖着质问道，眼泪不受控制地在眼眶中打转。

　　温柔的手指在泪珠滑落眼睑的霎那将其抹去，柔软的唇贴上眼角，轻浅温暖的呼吸拂过耳根：“至少不是现在。万事有先后，先解决面前的问题，好不好？如果被定罪或者失去神王的信任，你更加保护不了她。”那一刻，我有一股扑入他怀中恸哭的欲望，但终究还是忍住了。
　　他是对的，无论是否是他导致了我当时的痛苦，他都是对的。我必须先面对斯堤克斯，面对所有的处女神，面对我们在理念上的冲突，也面对我选择挑战时代所带来的一切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