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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春猎之时:朕的春猎,竟成了尔等勾连外敌的后花园了 ...

  •   顺嘉帝目光扫过跪伏在地的崔阮青和秦书,最终落在那三名五花大绑的刺客身上,偏头咳嗽了半响,没有立刻说话。

      他看着这帐内上演的兄弟阋墙、臣子欺瞒的戏码,内心突然涌起了些许疲惫。

      他弄权三十载,平衡朝野,自问兢兢业业,可偌大的王朝,却寻不到几个真心之人。

      这时候他开始念起那个有什么就说什么的小五了。

      楚昱珩与陆怀安就是在这个时候进来的。

      二人身上的玄色铠甲上沾染着尘土与些许暗沉的血迹,陆怀安的脸还带着被火烤出的红意。

      顺嘉帝敛了心思,目光望向楚昱珩,颇有些急切:“楚爱卿,可寻到小五了?”

      满帐心思各异的人都最关心这个,他此刻第一问也便是此事。

      楚昱珩行至御前,抱拳行礼:“回陛下,臣循迹深入鬼哭涧,搜寻多处,并未找到五殿下。”他顿了顿,喉结微动,继续道:“涧内地形复杂,痕迹混乱,且有不止一方人马活动的新鲜痕迹。除臣带领的赤炎军以及玄明卫之外,似乎另有人趁乱浑水摸鱼,意图不明,但绝非善意。”

      此言一出,帐内气氛更加微妙。

      秦书眼底深处却飞快掠过一抹冷冽,最好是死了。

      崖底早就布下天罗地网,那些救援的队伍里……多的是送他上黄泉路的自己人。

      皇帝眸光微闪:“哦?浑水摸鱼?”

      他的指尖在扶手上敲击的节奏似乎慢了一拍,但面上依旧不动声色:“朕知道了。”

      楚昱珩抬眸,眼神同样扫过跪地的秦书和崔阮青,沉声道:“昨夜舍妹于主营被掳,臣得到消息后,救妹心切,未及禀报便擅离巡防岗位,请陛下治臣失职之罪。”

      他率先请罪,姿态恭谨,却并无惧色,仿佛这只是陈述一个必要的过程。

      顺嘉帝并未立刻回应他的请罪,只是淡淡道:“楚卿救妹情有可原,后续再论,你继续说。”

      “谢陛下。”楚昱珩继续四平八稳道,“臣行至半途,撞见一名形迹可疑的黑衣人,向东边猎场深处潜行。臣将其拦截,从其身上搜出此信。”

      他从怀中取出一封边缘有明显撕扯和灼烧痕迹的信件,纸张粗糙,并非官制,但上面的字迹却带着一种仓促下的凌厉。

      “此人身手刁钻,抵抗激烈,显非普通军士或贼寇,已被臣制服押于帐外候审。”楚昱珩的声音在寂静的帐内格外清晰,他展开信纸,平静无波,“信中讲,鬼哭涧乱起,即可按计行事,务必确保目标殒命,不得有误。丙申之物已备妥,自会有人接应。功成,漕运新渠之利,可分三成予尊驾。”

      韩城立刻上前接过信件,仔细查验信件。

      楚昱珩便对帐外沉声道:“将人带进来!”

      赤璋便押着一名被反缚双手、卸了下巴的黑衣人进入御帐。

      此人虽穿着夜行衣,但其装束细节却与中原迥异:头上的宽檐黑笠已被摘下,但压痕犹在,内衬的布料是某种罕见的靛蓝染麻,且靴头微微上翘,形状奇特。

      韩城检查完信件,又扫过那名黑衣人,似乎发现了什么,上前一步扯开黑衣人左臂的衣袖,那臂上赫然纹着一个青黑色的海浪与弯月交织的图腾。

      他瞳孔微缩,立即回身向皇帝禀报,声音凝重:“陛下,此信纸张为市井常见粗纸,墨迹亦是普通松烟墨,难以追溯来源。但字迹走势急迫,略显潦草,似是在紧急情况下书写。此人臂上海月图腾,乃是琉倭黑笠众武士的标志!此族盘踞东方海岛,精于潜行、暗杀,惯用特殊弯刀,其骑术与足迹亦与西北蛮夷大相径庭!他们竟出现在此,并携带此等密信,其背后所图,绝非寻常!”

      “黑笠众”一出,让帐内所有人心头都是一凛。

      一个来自遥远东方的神秘杀手,出现在皇家猎场,卷入针对皇子的谋杀阴谋,这其中的阴谋,远比内部倾轧更加骇人听闻。

      楚昱珩则面不改色的继续陈述道:“陛下,黑笠众远在琉倭,若无内应引导、重利相诱,绝无可能悄然潜入皇家重地,更遑论介入春猎。此信承诺以漕运新渠此等国之重利相酬,能驱使异族杀手、调动军械、布局猎场者……”

      他的话音没说完,言外之意在常人却都明白。

      就在此时,一直沉默旁观的秦止忽然上前一步,带着些许愤慨道:“父皇!儿臣方才想起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他故作犹豫的看了一眼秦书,见皇帝目光扫来,才仿佛下定决心般继续道:“春猎前几日,儿臣偶然见到大皇兄府上的长史与一伙形迹可疑的商贾在城南私宅密会,当时并未在意。如今想来,那些商贾的口音似乎带着些许琉倭腔调!莫非……莫非大皇兄早已……”

      他话未说尽,但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是在暗示大皇子秦书早已与琉倭势力有所勾结。

      秦书气得浑身发抖,难以置信地瞪着秦止:“三弟!你血口喷人!我何时……”

      “够了!”

      顺嘉帝猛地一拍扶手,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打断了秦书的辩白。

      皇帝的脸色阴沉,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已怒极。

      他站起身,逐一扫过下方跪伏的宰相、几个儿子以及那名身份诡异的黑笠族武士,最终,气急反笑道,“好,好得很!”

      “朕的春猎,竟成了尔等勾连外敌、刺杀皇子的后花园了!真是朕的好臣子!好儿子!”

      无人敢说话,陆怀安本想禀报的嘴张了又合,实在不想触这个霉头,奈何楚昱珩一直在眼神示意他,陆怀安心说你可真是我的好兄弟,把我往火气正大的皇帝跟前拱。

      但身体十分诚实的上前一步,眼睛一闭,心一横,单膝跪地禀报:“启禀陛下!末将尚有火场清理结果需即刻禀报!”

      此刻任何新的线索都至关重要。

      顺嘉帝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陆怀安敛了神色,深吸一口气道:“末将率部清理火场时,除发现被灭口的尸首及赤炎军兵士靴底的红黏土外,火场共发现七具焦尸,经查验,这些尸体并非死于烈火,而是生前皆遭利器割喉,显是被人灭口后纵火焚尸,意图毁灭证据。”

      “此外,”他语气加重,目光不经意地扫过秦景之的方向,“末将在清理过程中,于一处未完全烧毁的临时营寨旁,发现了独特的马蹄铁印记!经比对,此种马蹄铁并非军中制式,而是与安王世子府亲卫马队所使用的马蹄铁完全一致。”

      楚昱珩紧跟着冷冷补充道:“陛下,东南边的火场与鬼哭涧正处对角,看似相隔甚远,实则遥相呼应。其发生时间与五殿下在涧中遇伏的时间高度吻合。臣怀疑,这场大火并非孤立事件,而是与针对五殿下的阴谋一体相连。”

      “幕后之人利用这场大火,既削弱了护卫力量,又制造了混乱屏障,为其在鬼哭涧内的行动铺平了道路。此乃声东击西,暗度陈仓之策!其目标便是要趁乱,将五殿下绝杀于鬼哭涧绝地。”

      他将秦墨的坠崖与眼前的阴谋彻底绑在了一起。

      帐内死寂,楚昱珩所言正是他们之前不敢讲的,却被他明晃晃的摆在了众人面前。

      玄明卫副统领孟浣也上前一步,沉稳地接过话头:“陛下,陆副将所察马蹄铁印记,与臣昨夜调查楚小姐被掳一案所得线索,可相互印证。”

      顺嘉帝立刻道:“讲。”

      孟浣拱手,条理清晰地禀报:“臣奉命协查楚小姐被掳一案。经查,昨夜事发时,除最初动手、手法疑似与大皇子及宰相所遣琉倭死士相关的那一拨绑匪外,另有第二波人马于中途突然出现,意图趁乱劫走楚小姐,并与第一波绑匪发生了短暂冲突。”

      “臣之下属在追踪途中,成功擒获一名在混乱中落单的第二波绑匪。”孟浣的声音笃定,“经连夜审讯,此人已招认,他们乃受安王府麾下一名管事指令行事,奉命无论如何要将楚小姐带走。”

      一直置身事外的秦景之脸色没变,听到指认后,非常坦荡的上前一步,主动跪了下来:“陛下!臣侄有下情禀报!臣侄麾下之人确曾试图寻回楚小姐,只因机缘巧合下得知第一波绑匪乃琉倭死士,恐楚小姐遭遇不测,欲救回楚小姐以护其周全,再将此事禀明陛下!岂料中途竟有第三方人马杀出,不仅用迷药劫走了楚小姐,更残忍杀害了臣侄派去鬼哭涧欲要护五弟任务的下属!”

      他重重叩首,声音一下子变得哽咽:“臣侄护卫五弟不力,办事不周,致使楚小姐下落不明,此乃大罪,臣侄甘愿领罚!但臣侄恳请陛下,万莫被小人蒙蔽,当务之急,是彻查这伙身份不明的第三方势力,以及他们与琉倭死士是否有所勾结!否则,我燕赤危矣!”

      他声情并茂的,三言两语把自己的劫持偷换为救援,并反手将脏水泼给第三方势力,几乎要将冤枉两个字刻在脸上。

      皇帝并未立刻表态,只是目光深沉地看着他。

      “陛下,臣叶栖迟,有本奏。”一直观望的叶栖迟出列,打破了平静。

      “讲。”

      “世子殿下所言劫走楚小姐的第三方势力,纯属子虚乌有。”她从一脸兴味的秦景之脸上扫过,声音平平,“昨夜混乱中,救回楚小姐的,并非什么来历不明之人,而是楚小姐的闺中密友,苏云浅苏姑娘。”

      这一屋子魑魅魍魉让她头大,她语速加快道:“苏姑娘昨夜见帐外喧哗,心系好友安危,外出寻找时,恰巧撞见楚小姐被两名黑衣人强行带走。苏姑娘略通武艺,但自知不敌,便一路隐匿踪迹尾随,直至歹人松懈之时,方才冒险出手,救回楚小姐,并将她安全送至臣处。”

      她略一停顿,目光坦然看向御座:“此事,楚小姐本人即可作证。苏姑娘此刻正在帐外候旨,陛下可随时传召询问。世子殿下将舍身救友之义举,污蔑为第三方势力劫持,臣实在不解其意。”

      孟浣也再次开口:“陛下,关于安王府人员出现在绑架现场一事,臣尚有补充。那名被擒获的安王府绑匪招认时曾提及,他们接到的指令为将其带往东南崖的某处,与控制火势的人员汇合。”

      他看向跪地的秦景之:“世子殿下,若真是为救援,为何要将人带往正在起火的东崖?又为何要与纵火人员汇合?此指令与护其周全之说,恐怕南辕北辙吧?”

      二人的补刀彻底戳穿了秦景之的谎言。

      皇帝面容不虞,正要开口时,一直沉默旁观的秦止忽然上前一步,对着皇帝深深一揖:“父皇。安王世子行事或许确有不当,急于救人而思虑不周,以致授人以柄,铸成大错。但其初衷,儿臣或可揣测一二。”

      他对着明目张胆盯着楚昱珩的秦景之使了个眼色,诚恳道:“大皇兄与崔相勾结外敌、谋害五弟之举,实乃人神共愤!世子殿下或许正是得知了某些内情,忧心五弟与楚小姐安危,情急之下才兵行险着,欲以非常手段先行控制局面,再向父皇禀明。其方法虽谬,然其心急如焚、欲阻止更大祸事之心,或可体谅一二。”

      他这番话确实起到了一定的效果,至少欲要发火的皇帝稍微开始权衡当前的主要矛盾。

      秦景之也瞬间明白了秦止的用意,立刻顺势而下,以头抢地,声音哽咽:“陛下明鉴!臣侄愚钝,方法欠妥,但绝无恶意!臣侄愿戴罪立功,将所知的关于大皇子与宰相府的悖逆之事尽数禀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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