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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大佬 ...

  •   离新学期开学还有几天,学生陆续返校,气温在一次强度降雪之后有所回升,我依然穿着仅有的一件白色羽绒服。因为挑衣服的眼光不错,这件衣服虽然廉价,外型绝对不比价格500加人民币的差。
      我至今记得小时候家里高朋满座的盛况,也记得后来日渐捉襟见肘的生活里爸爸的衰颓与挣扎。
      更记得他买彩票中了50元奖后喜滋滋给我买两包伊利奶粉的刹那,舒心的笑容爬满纹路深刻的额头,曾经的意气风发被残酷衰败的生活洗磨,还剩下这份真挚的舐犊之情。
      我知道,我应该时时刻刻做得更好。
      这一个月以来,除去上交给店里的“公积金”,我挣了整整5000元的小费,花掉550元,还剩4450元,比预料的还要好。
      打算给家里寄去2000,又不知道开学以后这样晚上打工的生活能坚持多久,现在寄回去,万一要用钱再让他们寄回来,感觉总是不舒服。给家里打电话说起这事,爸爸在那端说:“现在不是用你钱的时候,你还是先紧自己,以后有什么事,手边多点钱,总是不会心慌。”
      又说:“要用钱给家里打电话,你妈妈现在很发奋,每个月给人打工洗洗刷刷总有1000来块的收入,都交给我,你是高材生,总要看人好处,不要记仇,看待事物要全面,要团结你弟弟,家人齐心,生活才会越过越好。家跟国的道理是一样的,你知道XXX现在最怕什么,学生闹事,工人闹事,只要大家都还平平静静的,问题就会一点一点解决……”
      我唯唯诺诺:“爸,你别再跟我说找有钱男人做男朋友的事了,不好,一是有钱男人早被人瓜分殆尽,都结婚了,再跟他们混,就要被社会上的人叫“小三”,骂得能多难听有多难听,我辛辛苦苦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挨骂的。再说一个男的,要是跟他艰苦创业的老婆都能甩,他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就算我厚颜无耻傍上他,凭我的智商跟运气,估计也没什么好下场。如果不是白手起家的,那更不能沾,一个个自己都没活明白,以后要是倒了,我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我跟你说,我高一不是跟你说了,我看的那个香港一个女作家写的书,里面一个女的就是辛辛苦苦傍大款攒了点钱,最后嫁个二世祖,什么都没了,一把年纪还要重新开始,想想都心寒……”
      我blabla说了一大通,心里想,世风日下,人心不古,你以为现在还是三十年前,人都跟你一样,辛辛苦苦白手起家一人创业,三十好几了才敢松口气娶个美娇娘,结果又被带n多绿帽子。
      有些50岁上下的老男人玩起小女孩,滴流乱转,眼皮子眨都不眨一下,罔顾人伦,无视法纪,更别说什么社会责任感。偏偏人家就是两面三刀,就是老谋深算,就是八面玲珑长袖善舞,就是混的风生水起人模狗样。叫人没办法。
      ……
      拒绝再想下去,不然我也得成百无一用的愤青了。
      我是什么,我是时代的尖兵,未来的栋梁,纯粹的唯物主义者,无神论的忠实拥趸。
      “我从未见过野生动物自怜自艾。”
      “我未曾见过一个早起勤奋谨慎诚实的人抱怨命运不好;良好的品格,优良的习惯,坚强的意志,是不会被假设所谓的命运击败的。”
      “一个勤奋的人,只会受到一个魔鬼的折磨,而一个懒惰的人,却会招致一千个魔鬼的诱惑。”
      挂断电话,自我激励完毕,收拾衣服去上班。
      未出校门,被人叫住。
      扭头,“Oh,my God!”如果不是凭借声音判断,我真不敢相信眼前这人就是秀丽无边风度翩翩的周晓川。
      他穿着皱巴巴的灰色线裤,单薄的褐色外套,跟教我们商法的孤寒老头有的一拼,更兼鼻梁上一幅老式框架缀黄白相间花纹的塑料眼镜,和挡住眼睛的长长刘海,以及貌似很多天没洗支仰八叉的发型,脖子里围一圈手工织成的粗糙的褐色毛线围巾,十足贫家农子形象,仿佛还有点像三十年前的□□,在这讲究穿戴的校园,老土而毫无魅力,让人看一眼,就不想再看第二眼。
      真是,真是跟我有的一拼啊。
      我不可遏制地大笑:“啊?你这反差也太大了吧?”
      他笑笑:“有你在,不敢自称第一。”
      “干嘛去?”
      “送你。”
      “真的?有必要吗,这段时间你去哪儿了,我可没在学校见着你。”我随口问问。
      “有事忙。”
      “哦,那你好好忙,公车来了,我先跑了啊,再见。”我挥挥手,以百米赛跑冲刺的架势拔足狂奔,飞身登上公车,车门在身后关上,啊,真是刻不容缓,还好及时。

      虽然小费不少,罚款也厉害,迟到一次,人民币100,我的基本目标就是,高小费可以没有,但决不能迟到。
      今晚延续了之前的火爆,房间都被坐满,和家人团聚一个节气的老头子们都像饿狼扑食一样急不可待地重新回归百媚千娇的温柔冢。
      一整个晚上,我听着走廊里一首又一首的歌,从《Bleeding Love》到《Behind Blue Eyes》,挥汗如雨,穿梭在吧台酒水间和自己负责的各个房间之间,把硕大的水晶果盘,成箱的进口啤酒还有源源不断需要清洗的杯子端出端进,送达正确的位置。
      还算幸运,不到十二点,一个房间的客人尽兴而归,作陪的女孩子一个个攥着薄薄一叠钞票出来,相互询问。
      “给了你多少?”
      “连唱歌钱,一共八百”。
      “你呢?”
      “1000港币”。
      “不用问了,我才600,真倒霉,还以为他多有钱,喝了一整瓶轩V才给这么点,我不行了,先去下卫生间,你们看见茜茜让她等我啊。”
      “你们都不错啊,今天那个男的一直掐我后腰,讨厌死了,我躲来躲去躲半天,最后才给我500,年还没过完呢,早知道晚点来。”
      几个女孩年纪不大,大概十八、九岁,平均身高一七四,画着大浓妆,妖艳清纯,妩媚狂野,一色改良旗袍束胸收腰,脚踩八公分高跟鞋,从我面前经过,要多壮观有多壮观,要多美丽有多美丽。
      这样的夜晚,不知她们可以过几年。
      被这活色生香吸引,我看得目不转睛,冷不防过去的几个女孩儿一齐亲亲热热恭恭敬敬招呼:“L姐好。”
      远处,那女人着一身黑蓝改良正装,胸前钻石胸针牢牢别在纹路细密的面料上,熠熠生光。她身高接近180,波、浪一样的黑色长发披肩,脚踩黑色高跟鞋,宽肩窄背V字形向下,细腰丰臀长腿,前胸饱满但并不夸张。本是大步流星在前带路,偏能生出款摆婀娜摇曳多姿的风情。一双秋水一样的眼睛带着天生的妩媚,却冷冷看着前方,扫过让路的几个女孩子,变幻出点淡薄却亲和的笑意,经过我时,略微侧过脸,沉着冷然的美丽面孔上,冷冷的目光堪称高深莫测。
      我的眼神随着她转动的当儿,她已一把推开华丽而沉重镶着隔音玻璃的木门,旋身微笑:“荆总里边请。”
      行走、推门、扭腰、回身,动作一气呵成,寓流动于柔美,赋沉稳于连贯,就像一道会活动的绝世风景。
      前一秒还冷冷冰冰的神情,转身的瞬间就变得百花盛开一样绚烂缤纷,温柔妩媚和纯洁挚诚间的分寸,拿捏的恰到好处。
      在她面前,我不敢自称女人。
      在她面前,那几个化着浓妆的漂亮姑娘立即像生涩的萝卜干,空有一张新鲜的脸和一副漂亮的躯壳,好看,却没有致命的吸引力。
      被叫做“荆总”的男人大概四十多岁,接近180,穿着灰色西装,白色衬衫下结着紫色领带,金豆子缀的衬衫袖口再往里是细密繁复的织纹。戴一副银边眼睛,文质彬彬,相貌温和而英俊,态度和蔼,像上个世纪大门阀家走出的精英男人,听到我的问候,颔首微笑。
      不幸的是,经过L时,他笑着拍了一下她的屁股,在我心中刚刚形成的纯洁高大的形象,瞬间幻灭。
      L露出调皮而庄重的微笑(我也很好奇她是怎么做出来的),亲热地搀他进去,接过他脱掉的西装外套,挂在衣架上,随后招呼其他人等。被指派的服务员MM匆匆赶来,恭敬地叫一声“姐”。
      “开四瓶路易十三,这是我大客,好长时间没来玩了,跟XX说一声,别拿假货糊弄。”她吩咐完,一边把长窄的鳄鱼纹黑皮包夹在腋下,用另一只手举起电话,涂着紫色单蔻的手指细长洁白:“XX,我一客人来了,荆XX,你看你是不是过来打个招呼?老板今天一个都没来?行吧,你忙完就过来。”
      她收起电话,转回身,忽然看住我,还是用冷冷的目光:“把托盘拿上,你跟我过来。”随后立即转身,大步流星地走。
      我夹着托盘,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看着她高挑修长的背影和缎子样光泽黑亮的大、波、浪,感觉马上由一个蓬勃鲜活的好青年变成一上不了台面的粗使丫头。
      无形的自卑使我低头沉默,只看自己的脚尖和她漆皮闪亮价值不菲的黑色高跟鞋,那两根细长后跟踩在柔软的地毯上,有着异常尖锐的视觉效果。
      一路上的女孩儿都热情恭谨地打招呼:“L姐”。我跟在她身后,立即觉得自己就是那只借着老虎也无法威风的灰毛狐狸,自信跌得爆棚。这时候,前面的人突兀地停下,转身,措不及防地撞上她,眼睛离她胸前的那枚钻石胸针就差着区区几厘米。
      还好脚步收的快,我仰起脸,故作平静,其实无地自容地看她。
      她看一下我,还是不动声色,拉开手包,从里面抽出两张崭新的粉红钞票,递过来:“你先去买两包烟。”
      我接过钱,等着她说什么烟,结果她顿了一会儿,什么也没说。
      “L姐,什么烟?”我对自己说,我就是一跑堂的丫头,我不是普通的女生,普通的女生!
      “中华。再把酒拿过来,给我看看,我在这儿等着,你快点儿。”
      “好。”我立即像竞走运动员一样飞快地向目的地进发,在这里奔跑是不礼貌的行为,就像在这里,我是没有发言权的移动背景。
      盘子上放着四瓶单价昂贵的酒,我走的小心翼翼,生怕出现任何一点不大可能发生我也丝毫不希望它发生的意外。
      她正领着被挑剩下的女孩子出来,随手撩起一个女孩儿垂在一边的刘海:“明天换个发型,这点头发挡颧骨,显脸长,你还嫌你不够瘦是不?”
      她有种本事,明明是很冷的脸色,明明是批评的话语,听的人只觉受宠若惊。
      关键是,这人对人仿佛有种基于直觉的精准判断,对方是宽和亲厚,还是刚愎自用,能损已,还是爱贬人,一目了然,且十有八九不错。
      这种察颜观色迅速决断的本事,我也望尘莫及。
      “L姐,酒拿来了。”端着托盘小心向她展示。
      这人豪迈转身,打个响指:“走。”
      我依然跟在她身后,小心翼翼地走,精神上,像只摇晃的鸭子,笨拙而狼狈。
      对面走来另一个老牌“业务经理”,带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嫉妒说:“什么事,这么高兴?”
      是问她。
      我一算不上高兴,二还没有被问候的资格。
      这是一句废话,而且简直有点挑衅的意思了。重要显赫的客人来捧场,能不高兴吗?
      她点点头,声音里带着纯粹的笑意:“还行吧。红姐脸都红了,能不喝就少喝点。”

      她一进去,就像鲜肉掉进蚂蚁窟,那衣冠楚楚的中年人摘下眼镜牢牢拥着她跳慢步,态度亲昵,却依然衣冠楚楚。
      是不是越来越多的有钱人愿意把他们年轻的儿子带进姹紫嫣红的夜总会,见识香粉缭绕间男人们的放浪形骸和暗藏玄机的刀光剑影?
      酒酣耳热之际,高挑漂亮的领位再度领进来一个高个年轻人。
      初时离得远,我看见一个模糊的轮廓,还害怕是那江宇辰又来寻晦气,近看松口气,又立即倒抽口气。这人长得奇俊,白面黑发,双眼如湖光潋滟生波,好在俊挺的眉毛和挺直的鼻梁,还有削薄的嘴削弱了这种妩媚柔弱的突兀感,使他整个人,跟他挺直的脊梁一样挺拔,寒光样的眼神样清冷。
      最奇怪的是,我觉得他异常眼熟,像某个人,呼之欲出,却遍寻不获。
      门开,这人冷冷开口:“爸爸。”
      正在跳舞的男人松开手,神色还算镇定:“你怎么来了?”
      哦,原来是他儿子,难怪眼熟,我肯定是熬夜加没睡好,不然记性不会这样坏。
      “妈妈叫我看看你。”
      “她真这么说?”男人居然有点期待的意思。
      啊,莫非是活生生的虐恋情深?我正打算看热闹,结果隔音效果良好的玻璃门被关上,透过木质纹路间的空隙,只能看见人影移动。
      黑蓝色的正装长裤倒地,灰色的西裤紧走几步挡在年轻挺拔的身体前,却没做任何反攻。
      这就是夜总会女人的悲哀,你总不能叫人家父子为你反目,就算你只不过是为了挣点小钱,并没有别的打算。我忽然庆幸自己在这纸醉金迷的繁华里只是一个移动背静。
      可是这美丽的女人,刚还意气风发,渊渟岳峙的武林高手一样,片刻就让一个年龄接近的英俊少年弄得如此狼狈,只让人想到,红颜薄命,可是这是21世纪,只要不太离谱,赚够了钱彻底收山,结局不会太惨。
      这么想着的时候,我已经冲动地走进去,道一声晚上好,再伸出有力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扶起来。
      同时再看看眼前的少年人,他年轻气盛,为着母亲的名誉和尊严,对一个弱女子动手,作为他的母亲,无疑是幸福的,可他好像还不知道,如果可以,没有女生会舍弃他这样的美少年而屈就他爸爸,那是别人的男人,女人自己最清楚。
      结果当然不欢而散,中年男人买了单,和儿子离开,其他人多少都有些不自在。好在她若无其事,照常应酬,气氛又热络起来。
      我得到三个房间的小费,收拾完卫生,已是凌晨三点,先行一步的服务员MM临走前庆幸地说:“还好我们只是旁观者,赚的少我也认了,照这架势,挨几巴掌算轻的,真要被人泼了硫酸毁了容又能怎么办。这么能干的人,也不过这样,唉。”
      她还年轻,有个收入不错的男朋友对她好就觉得足够。
      可这不能满足我们。女人会衰老,男人会变心,如果不能成为哲学家,赚很多钱也不错。
      如果中学毕业就去社会闯荡的就是我,扪心自问,难道我不会成为今天的她吗?
      刀山火海,总要闯出个名堂。
      我晕乎乎地走出散发着奇怪气味的硕大建筑,像走出监狱获得解放的囚徒。
      路边黑色加长的凯迪拉克今夜不在,换了座纯黑的科尼塞克。
      我趁着夜黑无人,放肆地吹了个长长的口哨,又绕着这漂亮的家伙前前后后转了三圈,只差对天发誓,有生一日,我也要挣回这么个漂亮的家伙。
      当然只是想想而已,就算我千辛万苦挣够了买车钱,一想到为此付出的辛劳汗水,只怕消费欲望也会直接成零。何况我还不敢拍着胸脯打包票,多少岁前一定能挣这么多钱。
      就在这时,幽灵一样地,黑色的车盖扬起来,我确信自己的心跳漏了不止一拍。
      吓的。
      车里的人戴着墨镜并不看我,只冷冷说:“进来。”
      我敛气屏声:“您有事?”
      那人无动于衷,只是重复:“进来。”
      我无奈,走进去坐下,又新奇又惶恐。
      车门砰地关上。
      我被掐住脖子,凶猛的亲吻落下,细长洁白的手从衣领中伸进,冰冷抚摸我的锁骨前胸后背脖子,尖利的指缘好像划破了我的皮肤,很疼。
      身体被激的发抖,因为寒冷,或是别的什么。
      我看着那长长的大、波、浪,内心感叹。
      万能的耶和华,哈利路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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