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虎狼为聘·姐妹棋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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灵堂的死寂比寒冬的风更刺骨，姐姐沈若慈周身散发的"易燃易爆"气场几乎要把这破屋掀翻。她甩开我手腕的力道之大，差点让我以为自己的骨头要当场表演一个"咔嚓"分离术。
"商议？！你还要商议什么？！"她踉跄着站直，宽大的孝袍在寒风中猎猎作响，活像一面写满"我要复仇"的旗帜，"沈宁！你听清楚！他要的是沈家嫡女！这是抚慰？这是挂牌！是战利品！是拿我们当抹布，擦干净他手上的血！爹的血还没凉透——"
"姐姐，"我不得不提高音量打断她的激情演说，这嗓门再大点，估计能把东厂锦衣卫都招来开现场听证会，"愤怒能让仇人的血冷得更快吗？如果能，我陪你一起骂，骂到他萧家祖坟冒青烟，再顺便骂跑几只乌鸦，给咱们省点纸钱。"
她被我这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噎得直翻白眼，胸口起伏得像个破旧风箱："你！那你告诉我，除了恨，我们还有什么？！"
"有脑子，姐姐。"我拽着她冰得像块冻猪肉的手腕，把她拖进旁边一间勉强能遮风的厢房，门栓"咔嗒"落定，隔绝了可能存在的"顺风耳"——毕竟谁也说不准外面那些墙角有没有长眼睛和耳朵。"还有这盘烂得不能再烂的棋局，以及两个还能喘气的棋手。"
室内光线昏暗，破窗棂漏进来的风卷着雪沫子，在地上积了薄薄一层。我和姐姐面对面站着，像两只在寒冬里对峙的孤狼，只不过一只浑身是刺，另一只藏起了獠牙。
"萧彻要娶沈家嫡女。是羞辱，没错。"我迎着她恨不得喷出火的目光，语气平静得像在分析账本，还是别人家的烂账，"这就好比在刚刻好的墓碑上题写'贺仪'，缺德带冒烟，损到家了。但姐姐你看，我们手里有什么？两片残瓦，两个活口，外加一腔没处使的恨意。这三样，哪个能换仇人项上人头？能当饭吃还是能当箭射？"
我顿了顿，看着她眼中的怒火渐渐被困惑取代，继续说："人家萧将军手里有什么？兵权、朝堂分量、遍布天下的耳目。这是一条现成的捷径，通往我们踮着脚都够不到的地方。借他的势，查沈家的旧案，揪出那些藏在后面捅刀子的魑魅魍魉，难道不比在这里空喊口号强？你总不能指望用眼神杀死敌人吧？那得练到猴年马月。"
沈若慈嘴唇哆嗦着，显然被我的歪理冲击得不轻："捷径？那是仇人！是虎狼窝！你进去就是羊入虎口！还是主动送上门的烤全羊！"
"虎狼窝里才有我们要的猎物。"我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笑，"我进去，姐姐你在外面。这叫分进合击，兵法上的策略，效率最大化。你负责暗处调查，我负责明处......看戏，顺便搅和一下，给他们添点堵，就当是免费娱乐了。"
"你进去？！"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瞬间炸毛，音量又开始失控，"萧彻是什么人？！心思深沉，手段狠辣！你在他眼皮子底下玩花样？那不是找死！是嫌自己死得不够快！"
"比找死强一点。"我语气平淡，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我去，有三利：其一，我这张脸，还算能骗骗人，装个温顺感恩、甚至仰慕将军的小女子，业务尚可，演技在线，拿个最佳新人奖不成问题。"
"其二，姐姐你眼里的恨意太扎眼，藏不住三天就得露馅。而我，"我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能藏得很好。你忘了小时候玩捉迷藏，你从来都找不到我？最后都是我饿了自己走出来的。"
"其三，也是最重要的——"我凑近她，声音压得更低，像分享一个天大的八卦，"你留在外面，才能做更重要的事。比如，去找魏老先生。"
"魏老先生？"沈若慈果然愣住，漂亮的眼睛里写满"这是谁我不认识"的茫然。
"那位脾气古怪、却总能在犄角旮旯里找到生路的魏老先生，还记得吧？"我耐心提醒，"抄家那晚，要不是他老人家摸走了柴房钥匙，我们现在可能已经跟沈家其他人团聚了——在阎王殿开家族派对。"
我点到即止，相信姐姐冰雪聪明，一点就透："他一身本事，正缺个有根骨、有毅力、又......心怀执念的学生。姐姐你的资质，再合适不过。学他的本事，将来才能真正保护自己，也......才能手刃仇敌。总不能真靠哭哭啼啼感动上苍，降下天雷劈死坏人吧？"
沈若慈的瞳孔剧烈收缩，显然想到了什么关键。眼中的怒火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思考，像一锅正在慢炖的浓汤，咕嘟咕嘟冒着复仇的泡泡。
“可以！”沈若慈猛地抓住我的胳膊，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但沈宁你记住，若你在将军府有任何不测，我沈若慈就是拼了这条命，也要让萧彻，让所有相关的人，给你陪葬！我会让他们知道，什么叫真正的生不如死！”她的声音嘶哑，带着泣血的狠厉，漂亮的眼睛里布满血丝，仿佛一头被逼入绝境的母狮。
我心中微暖，却也暗自叹息。姐姐这话说得是何等刚烈，又是何等不切实际。我们这点微末之力，在萧彻那等庞然大物面前，不过是蚍蜉撼树。若我真有个三长两短，她怕是连让萧彻皱一下眉头的机会都没有。可这份藏在狠话背后的深情与关切，却如冬日暖阳，瞬间驱散了我心底的寒意。
又过了许久，久到我以为她要站成望夫石，她才从齿缝里挤出声音，带着一种认命的疲惫和淬毒的冰冷："......好，我们兵分两路：我去跟那个怪老头。”
我知道，姐姐这话骂得凶，恨得牙痒痒，可我心里清楚，这恨意里，也藏着我那一分推波助澜的“恶”。若不是我，沈括何至于此？只是这“恶”，我认，却也觉得情有可原——为了复仇，有些牺牲和算计，避无可避。
我想起幼时，父亲新纳的柳姨娘丢了一支翡翠簪子，不由分说便带人堵了我回去，指挥着丫鬟就要强行搜身。我又惊又气，死死护着衣襟不肯松手，拉扯间手腕已被指甲划出数道血痕。
就在那时，姐姐如一阵风般冲进来，什么也不问，扬手便给了柳姨娘一个清脆响亮的耳光。“你算什么东西！也敢动我妹妹？！”她将我护在身后，眼神冷得像冰，“你的东西，我妹妹连碰都不屑碰一下，怕脏了手！”柳姨娘被她那股气势震慑，嗫嚅着不敢再言，最终只能灰溜溜地带人走了。
事后，我才小声告诉她，那簪子是我好奇拿来看了看，不慎失手摔碎了一小块，正藏在袖中不敢声张。姐姐只是紧紧握住我划伤的手腕，心疼地蹙眉，却轻描淡写地说：“碎了便碎了，多大点事。我的妹妹，谁也不能惊扰，不能伤害——这是我的底线！”
从小到大，她总是这样不顾一切地护着我，为我挡风遮雨，将所有苦楚独自咽下。这一次，换我来站在她身前，护她周全。
我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抚道：“放心，我会保护好自己。你在外面也要万事小心，魏老先生性情古怪，凡事多忍让些。”
她甩开我的手，别过脸去，声音依旧硬邦邦的：“知道了。”只是那微微颤抖的肩膀，泄露了她内心的不平静。
看着她此刻虽怒火稍敛却依旧紧绷的侧脸，我忽然想起很久以前，我们姐妹俩曾有过一段对话。那时我年少顽皮，追着她问东问西，不知怎地就问到了若我犯了大错她是否还会护着我。“那如果有一天，我做了一件天理不容的事，你还会这样无条件地袒护我吗？”我当时笑得狡黠，不过是随口一问。
她愣了一下，随即大大咧咧地说：“会吧。”
“为什么？”我不依不饶。
“不要问我为什么，我不清楚。”她有些无奈地挠挠头，“就感觉……好像还在母亲肚子里时，我就抱过你，拉着你给你唱过歌似的——这都只是一个感觉，你不必当真。”
我笑着点头，幽幽地说：“我信。母亲那一胎是很怪——”当时笑得前仰后合，只当是姐妹间的戏言。如今想来，这份羁绊或许真的早已刻入骨髓，无需缘由，不问因果。
现如今沈家满门的血海深仇，那剩下的九分“恶”，我沈宁对天发誓，定会为你，为我们沈家，一一讨回，血债必须血偿！
没有多余的话。我转身拉开沉重的房门，吱呀声响得像鬼叫。寒风扑面而来，廊下那几个充当耳目的仆妇立刻集体患上颈椎病，齐刷刷低下脑袋，仿佛刚才的窥探从未发生。这些人，不是皇帝派来的就是萧彻安插的眼线吧，真敬业，建议将军府给他们加工资。
"备笔墨。"我开口，声音平静无波，像在吩咐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比如"今天晚饭多加个蛋"。
一个仆妇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搬来一张断腿的木桌和一套粗糙的纸笔——这质量，写起来能刮下三层皮。
我提笔，蘸墨。
沈若慈无声地倚在门框边，脸色苍白如纸，眼神却锐利如刀，紧紧盯着我手中的笔，仿佛那是一把决定命运的剑，还是开了刃的那种。
墨色在泛黄的纸面晕开，字迹端正清晰，力透纸背：
沈氏之女宁，感念天恩浩荡，蒙大将军萧彻不弃，垂怜孤弱，愿缔良缘，以报深恩，慰亲魂于九泉。此乃沈氏阖门之愿，无有勉强。
沈宁 谨具
写罢，搁笔。墨迹未干，像一滴新鲜的、无言的泪，在这冰冷的现实里，显得格外讽刺。我这手字，练了十几年，总算没白费，签卖身契都签得这么有风骨。
我将纸递给垂手侍立的仆妇："送去将军府。就说，沈家......允了。"
仆妇双手接过，飞快扫过纸面，再抬头看我时，眼神里多了几分敬畏（或是惊惧）。大概是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二小姐，竟然真的敢答应这门"羞辱"的婚事，莫不是被吓傻了？她匆匆消失在垂花门外，脚步都带着一丝"赶紧逃离这是非之地"的慌乱。
站在檐下，寒风卷着雪沫尘土打旋，迷得人眼睛生疼。远处不知谁家放了一声沉闷的爆竹，喜庆得荒诞，像是在为我即将踏入的"虎狼窝"提前庆祝。
姐姐依旧倚在门边，像一尊失了魂的玉雕，但那玉雕的眼底，已沉淀下冰冷的、伺机而动的光，活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剑。
我拢了拢单薄的孝服，布料粗糙得像砂纸。抬头望向灰蒙蒙的天空，心里琢磨着：真冷啊，也不知道将军府有没有地暖，要是没有，我得想办法让萧彻给我装一个，就当是新婚福利了。
棋盘已开，落子无悔。姐姐在暗处磨刀，我在明处入局。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完美组合。
至于那位费尽心机争取到这场"秦晋之好"的萧将军......希望他棋力够好，别让我这枚棋子，太快就失了趣味。毕竟，旗鼓相当的对手，玩起来才带劲，不是吗？
我倒要看看，是他这只老狐狸厉害，还是我这株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毒草更胜一筹。
想到这里，我忍不住对着寒风露出一抹浅浅的笑意，带着几分期待，几分狡黠，还有几分即将大闹天宫的兴奋。这场戏，越来越有意思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