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摩则

9、 chapter 09

　　回到教室的时候，方沅一有时间就翻出那本《手语速成》来看，偶尔还边比划边学习。
　　这一下可引起了简乐的兴趣，她凑到方沅旁边问：“这是什么？给我看看。”
　　方沅用胳膊连忙盖住，眨眨眼道：“你猜。”
　　简乐摸了摸下巴：“想不出来，你给我看吧。”
　　方沅也不为难她，直接抬起手，“教手语的书，怎么样，高级吧。”
　　简乐对她竖了个大拇指，然后拿起那书一看：“手语速成，听起来好难学啊。”
　　方沅自信地抬头：“还好吧，我已经学了一些了。”
　　“那我考考你啊，那个“他”怎么用手语说。”
　　方沅快速比划了一个动作，跟书上描述的并无二致。
　　“可以啊，方沅，看来你学的真不错，不过你学这个干嘛？为了成柠？可是她又不是听不见，你学也没用啊。”
　　方沅从简乐手里抽回自己的书，“哪没用了，虽然她听不见，但是我学了就可以知道她在说什么了。要不然平常她和我们在一起多麻烦啊，她说什么我们也不知道，这样她也会很难过的。我学了以后，不就可以正常交流了嘛。 ”
　　简乐思忖了一下：“说的也是。”
　　然后简乐又去伸手够那本书，但是方沅好不容易从他爹那一摞书里面刨出来的，自己还没捂热呢，刚刚给她拿的时候，心里面数着数呢，自然不舍得再给她。于是侧了侧身子不让她拿。
　　“方沅你别那么小气嘛，我就拿来学一个手语，学完就还给你。”
　　方沅犹豫了一下，把书又递给了她：“你要学什么？”
　　简乐翻了翻书：“当然是学‘我喜欢你’啊，拿来表白多有意思啊。”
　　方沅翻了个大白眼：“大哥，你才多少岁啊，一个小学生就表白了。”
　　简乐用书敲了敲方沅脑袋，说：“别这样嘛，其实每个年纪对别人有莫名的好感是正常的，虽然年纪可能不太对。”
　　简乐说完还摸摸下巴点点头，感觉自己非常成熟。但是方沅却无动于衷，甚至用看“脑残”的眼神看了一眼她。
　　“你难道就没有感觉不错的男生吗？”
　　方沅脑子里面过了一遍班级里面男生的脸，然后把“恋爱”这个词套在他们身上，她只觉的奇怪，并且被雷得一激灵。
　　“算了算了，应该没有。”
　　方沅这个时候不知道她不是对班级里面的男生不感兴趣，她是对所有男生都不感兴趣，至于她如何发现的都是后话了。
　　“好吧好吧。”
　　“但是你不会真的要……”
　　“怎么可能，我就是感觉比较好玩，拿来看看而已。”简乐又翻了几下，然后把书还给了方沅，“行了，懒得看了，还给你吧。”
　　方沅接过书又趴在桌子上看了起来。
　　简乐则翻出自己的本子，拿出刚刚买的贴纸，给自己的“贴纸娃娃”换装。
　　“但是你是真的要一直保护她啊，都自己学手语了，早上还让我帮你值日。为什么啊？虽然我也知道她其实挺可怜的，但是我感觉会不会太过了。”
　　“哪有这么多为什么，书上不都教了吗？保护弱小，尊敬师长。”
　　“尊敬师长有，保护弱小这个我都没怎么看到啊。”
　　方沅用手弹了一下简乐的脑袋，装老成道：“孩子你境界还不够，这个要自己悟的。”
　　简乐看她故作深沉的样子便“啧”了一声，低下头不理她了。
　　好不容易到了中午，方沅已经有些饥肠辘辘了，但是她还得先去找成柠才行。
　　简乐经历了昨天的相处，虽然也挺喜欢成柠的，但是对于她来说“吃饭是王道”，没有什么东西能够阻挡她迈向食堂的步伐，所以下完课以后简乐跟方沅打了声招呼就跑了。
　　方沅看着她直接溜到楼梯间，那“饿死鬼投胎”的样子，摇了摇头，然后到了楼下，成柠还是和昨天一样乖乖地坐在教室里面等她。
　　只不过这个时候成柠不像昨天一样东张西望地等她过来，反而坐在位置上愣愣地发呆。
　　方沅悄悄摸摸地走过去，然后猛然将手放在成柠的肩膀上“嘿”了一声。
　　成柠吓了一跳，回头看见是方沅的时候，咧开嘴笑了，然后扑在了方沅怀里。
　　方沅抱住她，然后检查了她身上有没有再受伤，发现除了昨天的伤，基本上没有再添新伤了。
　　不过自从昨天方沅在成柠班级里面露面，基本所有人都知道了成柠上面有一个高年级学姐罩着，就没人敢再招惹她了，只不过一些难听的话仍旧存在，但是成柠完全不在乎。
　　检查完以后方沅轻轻捏了捏她白嫩的小脸，问：“你刚刚在发什么呆啊？”
　　成柠眨巴眨巴眼睛，然后拿出了自己的小本子，握铅笔在上面写字。
　　“我有事想要告诉姐姐。”
　　成柠还是一个一年级小孩子，写的比较慢，字还有些歪歪扭扭，加上有一些不会写的字她只能用拼音，方沅在旁边看得嘴角勾了勾。
　　成柠拿起本子给方沅看的时候，方沅柔声道：“你说吧。”
　　然后成柠就把本子放下来，在上面写道：“妈妈说，这个学期结束，我要去其他学校去了，就见不到姐姐了。”
　　写完以后，成柠又拿起本子给方沅看，只不过这回成柠的小脸皱巴巴的，看起来十分委屈。
　　方沅看了成柠写的内容，不由得一怔，这个事情有点太过突然，她们昨天才认识，结果今天就告诉她，成柠马上就要走了，这对十二三岁的孩子来说太过于戏剧了。
　　虽然方沅知道，成柠离开是最好的选择，也是这种情况下，成柠唯一的出路。
　　她垂眼看着成柠，有些不舍，但是成柠的情绪明显比她还要糟糕，她得先安慰她才是。
　　她拍了拍成柠的脑袋，用比较轻松的语气说：“这是好事啊，这样你就可以去新的地方交新朋友了。”
　　成柠却摇摇头，在纸上写了一句“我不要新朋友”。
　　然后又补了一句“我只要你和昨天那个大姐姐”。
　　写完，成柠拿给方沅看，然后紧紧抱住了方沅的大腿。
　　方沅有些无可奈何，但是没办法，成柠走必然是现实，她带再来这里只会受到伤害，虽然有她护着，可是她马上就要毕业了，毕业以后升学，她肯定不能再待在成柠身边，到时候成柠应该怎么办呢？
　　所以趁现在赶紧让她转学最好。
　　道理方沅能想的明白，可是成柠还那么小，经历了那么多事情，肯定没有安全感。
　　方沅轻轻拍拍她的后背，说：“你只是转学了，又不是离开这个地方，姐姐们有时间还是可以去找你玩的。”
　　她干巴巴地安慰着成柠，似乎不知道该怎么让她接受这件事，毕竟她不擅长安慰人。
　　早知道逮住简乐，让她也一起下来了。
　　方沅想着，她估计按简乐那个速度现在已经吃上了，要不要牵着成柠去一趟食堂，简乐逗小朋友开心可有一套了。
　　成柠听着方沅的话，脸埋得更深了，方沅隐隐约约感觉到自己的校服裤有些湿了。
　　“怎么又哭了？”方沅掏出纸，塞到成柠手里，自从昨天她找了半天没找到纸以后，她就有意识地提醒自己见成柠之前一定要带够纸，因为这孩子就是个小哭包，哭起来跟喷水壶一样。
　　方沅嘴没有办法只能按着她的脑袋以示安抚，静静等她哭够。
　　哭了大概十分钟，成柠似乎哭累了，趴在方沅身上呼吸都平缓下来了。
　　方沅抬起了成柠的脸，发现眼泪珠子跟珍珠一样挂满了她的脸，于是拿着纸边擦边说：“不要难过了好不好，姐姐也舍不得你，但是姐姐答应你，你到了新的学校，姐姐还是会去找你的好不好？”
　　成柠其实比较懂事，从小她就是这样，会沉默地消化一些痛苦的东西，乖乖听家里面人的话，除了再次回学校这件事情，她没怎么听家里面人的，其他事情，她基本就是按照穆青和助理姐姐的话走。
　　她不会说话，但是却会观察，退学的那些天，她一直把家里面人的痛苦看在眼里面，可是她心里面也很难过，她一直不明白为什么那些人要欺负她，为什么要抓着她的头发骂她“臭哑巴”。她每天睡觉的时候，都感觉自己躺在一片黑暗的泥沼里面，有好多双手抓着她往下拖，让她去死。
　　她不知道死亡是什么，只是在电视上面看到过有些人会在死亡之前用刀子割自己的手腕，所以她想试试，但是助理姐姐及时阻止了她。
　　那个时候她知道如果她死了，妈妈，爸爸，姐姐都会更痛苦，所以她要活下去，可是要怎么活下去呢？
　　那个时候她坐在床上一直想，一直想，直到她问助理姐姐和妈妈，那些欺负她的人认识到自己错误没有。
　　姐姐和妈妈的回答都是肯定，所以她想回来，回来亲耳听见她们给她道歉。可是现实却给了她重重一击，那个时候，她想也许姐姐和妈妈不让她回学校是对的吧，可是她也不想回家了。直到方沅出现在她面前，又带她认识简乐姐姐，她才突然觉得一切都无所谓了，只要姐姐在她身边就好了。
　　但是为什么这么简单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呢，虽然她知道妈妈，爸爸和助理姐姐都是为了她好，可是昨天妈妈跟她说要她转学这个话的时候，她的眼泪还是止不住地往下流。
　　她抬起头看着眼前的方沅，方沅长相明艳又略带了点英气，虽然年纪小，还是很稚嫩，但是一看就知道这孩子长大以后肯定好看得不得了。
　　这个时候方沅双眉微蹙，深黑色的眼睛里面写满了担忧，但是手给她擦眼泪的动作没有停。
　　成柠知道她不能任性了，这样只会让姐姐担心。
　　成柠吸了吸鼻子，点了点头，然后伸出了自己做的右手的小拇指，左手比划着“姐姐不能说谎”。
　　方沅看着她的手语，这些她还没学到呢不懂她再说什么，但是拉钩的意思她总是知道的。
　　所以她也伸出右手的小拇指轻轻勾住成柠比她小一倍的小拇指，笑道：“姐姐答应你，以后不管你走多远一定会一直陪在你身边。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方沅微微用力勾住她的手指，左右摆了摆，最后又用大拇指和成柠盖章。
　　成柠也学着她的样子用大拇指用力一按，两个人的承诺就这么达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