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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象牙塔 ...

  •   (2)象牙塔

      如果说人的运气是有固定额度的话,铃木友佳子确定,她已经把她一辈子的份都用在高一年级的结业考试上了。就算一走出考场就拌死在台阶上她也毫不吃惊。从不喜欢读书的友佳子几乎看不懂考卷上八成的题目。拿到成绩单时,她先是若无其事的放进包包。匆匆走去拉面馆的路上,她向所有的神祈祷了一遍,然后快速抽出口袋里的纸张,打开来——就连最不拿手的地理也奇迹般的比及格线高出十几分。过度震惊的友佳定在原地呆若木鸡:“显……显灵了……”
      口中的棒棒糖摇摇欲坠时,她的后脑被人用力推了一下,害她全身向前倾,差点站不稳。
      三井穿着厚重的大衣,斜挎书包:“干嘛在发呆啊?不去打工吗?”
      “啊……”友佳仍处于震惊状态,一时摆不出生气的脸。
      “妳是怎么啦?”
      “没事。”友佳把成绩单揉进口袋里,跟着三井向前走,“很痛啊!讨厌!你干嘛拍那么大力!”女孩子揉着脑袋。
      “有什么关系,妳不是无敌女金刚吗?”三井歪起一边嘴角笑。
      女孩子停住脚步。以为女金刚要爆发,肇事者刚要逃跑,手臂却被拍了拍:“喏,这个拿去。”友佳只是在口袋里摸索出一个烟色发圈。
      “唔?”三井接过来,疑惑的看着对方。友佳子两只手在头上比划了几下:“梳起来啊。”
      “给我的吗?”男孩子仍未动作。
      友佳子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你怕冷吗?”
      “不……不会啊。”被突然问到不相干的问题,原本要出口的话又被堵住了。
      “既然耳朵不怕冷的话,就把头发绑起来啊。你这样很难看啊。丑死了!”
      “竟然说难看……”三井不肯认同的摊开手,不打算按照女孩子说的做。
      “快点啊!”友佳子的耐心用光,推了推三井的手,径自向前迈步。
      “喂,等一下……”男孩追上来,手指笨拙的操纵着发圈,“是像这样,系一个辫子在后面吗?”
      “那不然你也要系两个,跟我梳姐妹头吗?”友佳子翻白眼。
      “这东西很麻烦啊。”发圈不听话,三井只好把它收入口袋,头发照样散着,“今天心情不错嘛。”
      “哼哼,那当然。给你看,拿去!”友佳得意洋洋的把皱巴巴的成绩单扬到半空中。三井接过来:“哟,化学也及格了,很厉害嘛。”
      “那当然。”女孩子正在沾沾自喜,突然瞥到前方不远处的人影,“爸爸……?”
      三井放慢脚步,看着友佳飞奔而去的背景,把视线转移到站在拉面馆门口的中年男人身上。对方也留着长头发,只有上半部绑起来,鼻梁上戴着眼镜,比友佳子高一点,身材消瘦。衣着是宽松的衬衫和毛背心,两只手插在口袋里。女孩子笑着跟男人说话时,便当口袋一直甩来甩去,右手不时放到头上,做出普通女高中生的习惯动作,与拿着菜刀黑面窄眼的女猎手判若两人。三井不禁暗暗感叹:这分明是有变色龙体质的海马。正在这时,海马友佳子伸出一根指头,表情兴奋。女孩把便当口袋粗鲁的塞给父亲,两手在口袋里摸索半天未果。她先是停顿,然后迅速跑向三井,抓出他手里的纸张又一阵风跑了回去。三井索性停在原地:“好快的速度……不作运动选手的话,当小偷也很适合。”
      经过几番炫耀,已经皱巴巴的成绩单失去价值,又被塞回口袋,相信几天后就会跟废纸收据一起被丢掉。
      女孩的父亲似乎是从事艺术家方面的工作,三井从对方的衣着和讲话方式中判断。男人很少来到店中,但凡光临的日子,友佳子即会干劲十足。原本以为家教的关系,也许和飞车党交往甚密这件事会给父亲面前的友佳子带来麻烦,大家在交谈中也很收敛。后来发现,脾气随和的父亲竟然跟年纪最大的和久井很谈得来,气氛于是变得轻松愉快。一个月中,男人总有几天会来探女儿的班,时间不太固定。有时候一边和老板聊天一边等女儿收工,黄昏中两个人散步回家去。三井心生羡慕,他偶尔会叼着烟靠在马路边的围栏上看父女俩的背影渐渐消失,不确定自己在想什么。
      有一次,友佳子跟爸爸还没走出多远,她突然停下,把大包小裹都塞给对方,自己在大衣口袋里胡乱摸索,掏出两颗棒棒糖来与父亲分着吃掉,侧身的片刻,女孩子瞄到不远处靠在围栏上的身影,视线相接。画面有两秒钟的停顿。
      “喂!”友佳子的双手在颊边扩音,“我说你啊!”
      没有料到会被发现,男孩子坐在栏杆上的姿势稍稍改变,嘴角习惯性的歪起来摆出玩世不恭的笑容,眼神里参杂一丝惊异:“哟。”
      “这个给你!”女孩子从口袋里摸出一样东西,举高的手臂把大衣扯起一道奇异的弧线。
      女猎人友佳子的“镇魂之刀”就在马路边上施展出来。
      被夕阳染成一片橘红色的小街上缺乏行人,镇魂之刀只须一秒钟就直逼面前,三井的手掌打开挡在脸前面,稳稳接下了有悉悉嗦嗦声音的硬块,张开手掌来——是棒棒糖。犹豫着要道谢还是抬杠的几秒钟过去,男孩子抬起头来,父女早已上路,背影缓慢缩小。这是平凡无奇的街道上发生的,无人注意到的小动作,衬着疲倦的阳光散发出怀旧的气息。
      不是生气或装酷的脸,也不是伤心或大笑的表情,后来如果再请三井回忆起友佳子,竟然就是女孩子站在远处对他举高手手臂,然后以扔飞镖的标准手势把一只棒棒糖撇射过来的画面。彼时,男孩子已经成为男人,走在人群中除了身高相貌不再出奇的普通男人。重游旧地时,他又坐在同一个位置的围栏上。当初生僻的街道如今变成建设满商店与旅馆的繁华地段,曾投射来糖果的方向坐落着hello kitty专卖店。记忆中那个如怀旧照片一样的画面里,细小灵活的身影好像合上了的童话书一样——公主从此在无人知晓的华丽宫殿中过着快乐隐居的生活。The End。

      “请问,铃木友佳子小姐,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
      “铃木……什么?……谁啊?”

      平成三年,最流行的歌曲是小田和正的《ラブストーリーは突然に》(《突然发生的爱情》——《东京爱情故事》)跟恰克飞鸟的《Say Yes》,最热门的电影是《羊たちの沈黙》(《沉默的羔羊》)。三井寿同学的书包内某个课本里破落不堪的书页上,做以备忘录之用,分别写着这三样东西的名字和细小的字体:“记得去买”。同一年,刚刚享受完高中生活的第一个暑假的铃木友佳子同学,书包内某个课本里破落不堪的书页上,则是涂鸦着物理老师的头像,箭头标明:“魔王去死”。
      女生自以为很酷的想,她对这个社会没什么希望,社会对她也绝不可能有什么期待。如果被问起近期的梦想,她也一定会回答:“让我中十万块的奖券。十万块就好。”
      “友佳子今天心情很差哦。”娇小的朝比奈抱着书包坐在已经打烊的拉面馆里,仰头望着好友。
      “因为铁男没来嘛。”嘴巴里塞满食物的池野插嘴。
      “三井君也没来耶。”朝比奈扁着嘴说。
      “妳干嘛那么期待啊?”池野的勺子把毫不留情的敲上朝比奈的头顶,小女生吃痛,吐着舌头神秘兮兮的回答:“这是秘密!”
      友佳子的视线扫过竹内空荡的座位,将洗好的刀子插回架上。
      “快点吃啊!打烊啦!不要慢吞吞的啊,男人!”友佳子摆出凶相,池野的手在额际做出“遵命”的手势,朝比奈的视线却飘向门口。友佳子也跟着转头,木门上方的玻璃窗外飘过缕缕青烟。那是三井常坐的位置。既然来了怎么不进来呢,友佳子想着,旁边的朝比奈先她一步跑出门去,女猎人于继续低头洗碗。随着木门吱呀的关上,室内只有盘筷的撞击声与清晰的水流声。最后一只盘子干干净净的摞在最顶端,关上水,友佳子呆呆站着,耳朵与眼睛无所适从,注意力下意识飘向门口。
      “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哪?三井君。”朝比奈走向靠着栏杆抽烟的长发男生。
      “嗨,”男生站直,把烟碾灭,“不是已经打烊了吗?”
      “托友佳子的福,池野晚班的日子会稍微迟一些关门。老板说反正只是一两个钟头所以没关系。只挂着牌子但是铁卷门没放下就是暗号。”朝比奈只到三井胸口,说话需要用力仰头。男生“哦”了一声,向写着“close”的木牌看去,没打算进屋。朝比奈在冷风中打了个寒战:“三井君,其实我有件事情想要拜托你。”听到这句话的第三秒钟,信息才被大脑处理,男生终于有所反应:“哦?什么事?”
      “长颈鹿友佳子!”大喝一声,池野的手掌“啪”的合十在友佳子面前,注意力集中在别处的她吓得一抖。
      “干嘛啊!”女生气呼呼的拿回吃空的盘子。
      “谢啦,吃得很饱!”池野留下钱,提着包裹走向门外,中途回头看低头洗碗的友佳子,稍稍启唇。
      友佳子察觉到视线,抬头望去,却只有荡悠着关上的木门。龙头中仍有细流涌出,双手浸泡在其中的友佳子再次出神。老板探出头,但露出和池野相同的表情,落下的帘子隔出另一刻宁静。与朋友了打了招呼,送走了两个人的三井坐回围栏上,又点上一根烟,想着,自己染上了坐在这个地方吸烟才舒服的怪习惯。即将入冬的天气转冷,男生拉紧大衣,缩起脖子吸烟,眯着眼睛瞄冷清的马路。
      生锈的铁卷门与轨道间刺耳的摩擦声唤回了三井的注意力,友佳子背对着他高举双手去拉铁皮把手,纤细的肩膀与后背将衬衫扯出漂亮的褶皱。路过的一名制服男生看到这一幕,跃跃欲试想要上前帮忙。义务援助者还未动作,只见友佳子放下双手后退一步,深呼吸后低喝一声,纤细的肩膀下是健康有力的手臂。扬起的右手稳稳抓住高处的门栓,随后一气呵成向下甩,铁卷门落地时发出震天的哀号声,整个街道似乎都随之地震。女生十分满意自己的杰作,拍拍两手的灰尘准备离去,转身的功夫险些与之前的制服男生相撞,后者仍处于对这一系列不协调动作感到震惊的状态,一时间忘了呼吸。神力女超人摆出凶相:“你挡住路啊!大叔!”
      制服男已凝成化石,随时都可能碎裂一地。友佳子不耐烦的绕开他离去。
      每天都能看到神奇的事,能活着真是太好了。目睹这一切的三井想,跃下栏杆默默跟在女生后面两米远处。入夜后清冷的风吹开云层,被整日遮住的星星闪烁起来,照耀着冷淡街道上前后行走,一步之遥的两个人。
      友佳子向耳里塞进CD耳脉,放着Gun & Rose组合91年9月刚刚发行的新专辑《Use Your Illusion》。坐在地铁中摇摇晃晃的同时,震耳的音乐也传入几步远处扶着手环的三井耳里。男生轻轻皱眉,不是为了吵杂的音乐——他实在想不透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这古怪女人。但,又一个小时过去,女生乘了地铁,坐了电车,搭了JR,又走过没有交通工具的几条街,仍没到达目的地。男生跟在深夜中更加明晰的音乐声后,眉头越皱越紧。
      再往前就是横滨中心了哪……该不会突然掀起下某个水道盖子,然后一路钻到地底去吧?开始觉得困倦的男生突发奇想,大声打了个呵欠,认为沉浸在音乐中的女生决不可能听到任何声音。然而前面的身影突然停下脚步,迫使男孩子恢复精神。友佳子转了半个身,径直走进右侧的建筑物中去。抬头巡视,半空中明灭个不停的日光灯管组合出“野口综合医院”的字样。
      走廊尽头的病房门窗发出晕黄的光,三井侧身站在一旁。模糊的玻璃窗内是温暖的单人房。女孩子微微驼背坐在床边朗读文章,张开的报纸挡住了病人的脸。巨大的娱乐版甚至盖过了女孩子看似纤弱的肩膀。三井退了几步,坐在走廊的椅子上,闭上疲惫干涩的双眼。
      啧,好想抽烟。男孩子想,他不晓得自己在这里做什么,并且开始觉得紧张。
      两个小时过去,友佳子读了报纸,喂了消夜,削了苹果,讲了故事,还顺便和妈妈小幅度的在房里散步。临走时,病床上的女人露出微笑,双臂微微伸展,似乎是讨要一个拥抱的姿势。友佳子俯身过去,脸上的表情有着人所未见的温柔。悄悄关上门,刚一回身便见到三井的身体歪歪的靠在椅子上。人已睡得迷迷糊糊,头向前倾,两只手仍插在口袋里,肩上斜挂的书包有一半荡在地上,里头的烟盒正从缝隙中探出头来。
      站在男生面前,友佳子正思考用什么方法叫醒对方,男生的睫毛动了动,张开来。
      “我说你啊!”友佳子习惯性的卡腰。
      “哟。”三井习惯性的歪起嘴角微笑。
      男生的脑筋里飞转着无数借口,但在最后一秒钟想到这里是湘北横滨,“长途跟踪”的解释可以作废。
      “吼,拜托你不要耍小孩子脾气了好不好。流着鼻涕离家出走是小孩子才会做的事啊。”友佳子开口。
      “流着鼻涕离家出走……这是在说谁啊?”三井揉揉眼睛站起来,俯视女孩子。
      “还不就是你!因为是穷光蛋没办法住旅馆,所以才来这里过夜的吧?”女生径自向外走,三井跟在旁边。
      “为什么我看起来像是会做那种事的人?”
      “那是没办法的事,你长了一张‘养尊处优敏感纤细大少爷’的脸。”友佳子笃定的说。
      这句话使三井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我……我的脸……”
      “就是糖果被抢走后就会哭得很大声等妈妈来发现的大少爷。”
      “我说妳这女人……不要讲得这么直白啊……”
      “看看看,说中了吧!”友佳子得意。
      “喂,我说妳……再怎么说我也是前辈啊,没礼貌!”三井的身高获胜,手掌不偏不倚的迎上友佳子的后脑,后者又被打到前倾。
      “前辈。”友佳子跟着正经的这么叫了,三井反而不晓得怎么应答,“前辈,你眼睛太大了。”
      “呃?”男生的注意力从脸上集中到眼睛。
      “所以不适合学江口洋介啊。”
      “谁说我要学他啊?”男生挑起眉毛。
      “不是吗?今年开始蓄长发的男人多半都是……”
      “我才不是啊!”
      “哦哦,知道了。前辈因为长了‘我是好人脸’,所以只好用头发来弥补这个缺陷是吧?”
      “还……还是拜托妳不要叫我前辈,妳那种一本正经的表情更加像海马了……”
      “海……海……海马……”第一次听到这个花名的友佳子停顿了一下。
      “啊,讲出来了。”男人笑,快步走出大门,掩入夜色。
      被给出上千种动物形容词,唯独缺少“女性生物”这一项的友佳子被踩到了痛处,她追在男人后面跑出医院。这一天距离圣诞节还有一个月整,深夜里寒冷的风吹过两个人的脊背。明明有着南辕北辙的目的地,但却一直确定的走着同一条路的男生和女生,像是完全感觉不到寒冷一般,走在寂静沉静的天空下。偶尔的交谈和笑声在人流稀少的街道上撒下青春的痕迹。
      三年后的圣诞节,他们在同一个地方跟彼此说了再见。
      友佳子独自一人带着妈妈回到家乡大阪。安定下来后的第三个星期二是1995年1月17号。
      这一天是阪神大地震。
      大阪神户之间高速公路十处断裂、八处崩落。五百米的路面被掀开。新干线铁轨变形,十辆列车滑出轨道,几十座桥坠下。两座城市水、电、气、电话,全部中断。地震死亡5466人,3万人受伤,几十万人无家可归,受灾人口为140万,被毁坏房屋超过十万栋,生命工程和公共设施严重破坏。
      一连串的数字从别人口中说出时,也许听起来就不那么可信。三井一个人走在冬夜寂静寒冷的街道时想:铃木友佳子小姐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来的?……嗯……她只是一直仰着头走在自己前面的小海马。

      高中时代的友佳子唯一的偶像就是竹内铁男,朝比奈的偶像换过了一任又一任,最后停在南茉莉。友佳子对此很不满。
      圣诞节的傍晚,拉面馆的门外放出了特价的招牌。客人从下午起络绎不绝。傍晚,飞车党徒陆续进门,除了铁男以外还有四架机车。三井的后座上多了一个女孩子。友佳子远远的看见纤细娇小的身影拿下头盔,跟着铁男向屋子里走来。低头切着寿司卷的友佳子下意识加重了力道,一直没有抬眼。面前飘过清新的香水味道,友佳扬起一边眉毛,排好一盘寿司放上台子,一个转身闪进帘子里去。
      “嗯?怎么进来了?”老板按着鱼正要下刀。
      “哦,饭团不太够。”友佳操起菜刀,拉出米饭板来。
      老板的刀背将帘子挑起一条缝,新来的女孩子坐在大家中间聊得很投机。
      “友佳子!友佳子!”朝比奈扒着台子向里面喊。友佳子装作没听见,摆好整整两盘端出去。手臂和手掌之间平放着两只盘子,另一只手举着菜刀的怪女人从帘子后现型。屋子里顿时叫声四起。
      “友佳!好久不见啦!”朝冈敲着两支筷子倚到台前来,怀里却被推进一盘饭团。
      “拿去,做好了。”友佳子瞄向铁男那一边,几个人正笑得开心——三井托着下巴坐在后面,池野与朝比奈围在一旁。铁男虽然没讲话,可是似乎很有兴趣的认真在听。
      “友佳子!”朝比奈探身拉住友佳的袖口,“这位是南茉莉。是很厉害的人物哦。”
      “嗨。”友佳子抬头,“多指教。”女猎人低眼点了个头,抖掉朝比奈的手回去工作。啧,真是虚伪。女猎人这么想,但转而又良心发现,觉得自己的举动幼稚的像小学生。嫉妒心理挣扎过后,恶魔胜利了,她的扑克脸谱牢靠的戴在脸上。
      “友佳,来交个朋友嘛。茉莉是三井君的学妹哦,在湘北高校,跟我们同年级而已哦。给妳看!”友佳子面前多了花花绿绿的杂志页面,“她在这个杂志上面有自己的专栏哦。很棒哪,超了不起吧!我很早前就想认识她了,哈哈,好幸运!都是托三井君的福!”瞥到好友脸上幸福的表情,友佳子扬起一边眉毛赏脸看了一眼杂志:“粉——红——色——处——女——座。”女生表情凶狠的拉长声音念出页面上的题目,顺便瞄到角落处的作者名讳“南茉莉”。啧,真是虚伪的名字!女生想,嘶——怎么又来了,嫉妒心太重会变丑!啧,又不是我的错,说来说去都是爸爸不好,随便什么人的名字都比我撑头。嘶——拜托妳别幼稚了好不好!又乱发脾气!说了多少遍要变得像女人,像女人!铃木友佳子,拜托妳争气点行不行!
      “多指教喽。”一只白皙的手伸向友佳子,海马小姐下意识摆出一道防线,抬起下巴看人。
      眼中出现的是一张白皙圆嫩的脸,短发,两支粉色的发卡别在耳边,单眼皮,耳朵上是绿色的小耳钉。修长的颈项下是匀称的身材,穿着秋冬学校制服——白色衬衫外套着红色毛背心,深蓝色的短裙。
      身高上赢了起码八公分的友佳子嘴角稍稍弯起,摆出非善意的笑容。
      漂亮女生的手仍然抬在半空中,朝比奈身后的一群意识到这边空气中的□□全都傻了眼。
      这样僵持了几秒钟,友佳子并没有伸手出去的意思,对方的手和笑容也都保持在原地,气势上势均力敌。
      “出现了……咱们友佳的小宇宙正在燃……”朝冈未出口的话被和久井一掌封在口里。
      友佳子垂着的手指悄悄握起,左边食指上是上个礼拜的刀伤ok绷,两手掌心粘着些许油腥和面粉。她盯住眼前俏丽的身影,忽然在意起自己此时的头发是不是乱着,领子有没有翻错,身上腥味会不会太重。四目相对的犹豫之时,女猎人拿着菜刀的右手私自作出决定,它将菜刀用力的钉在菜板上,随后力道适中的握住柔嫩的手指。屋内节奏随菜刀的起落而停顿。三井松了口气,海马不是都很温驯么,这简直是电鳗。
      南茉莉笑着抽回手,上面蹭到不少面粉。
      “友、友佳子,”朝比奈插入两人中间,“妳看,这个小说真的很不错,目前很受欢迎哪。是一个女生不断给另一个女生写信的内容哦……”说话的功夫,南茉莉朝友佳行了个礼转回人群中去。海马友佳子好像遇到了天敌,恶狠狠的甩开朝比奈的手,去接老板做好的拉面。啧,怎么了呢,友佳子皱着眉头这样问自己,对方明明就是无害的水母,跟海马不属同一串食物链,大家本可以和平相处。但在检讨自己的瞬间,她又瞥到铁男含着牙签一副很有兴致听对方讲话的样子,火气自然跟着升上来。拔起案板上的菜刀,友佳子恶意瞪了一眼南茉莉的方向,消失在帘子里。
      三井的眼睛恰巧捕捉到这一刹那,他收回目光,继续咬着柠檬可乐的吸管,加入到谈话中去。
      友佳子一直忙到深夜。朝冈本来又要提起拉面馆的告白留声机这件事,但嘴巴被和久井牢牢封住,警告说,如果不想被在圣诞节一大早发现,死于用飞刀钉在耶稣像一样的十字架上的话,就不许再开口讲话。
      第二天,友佳子辞去了拉面馆的工作。没有知会任何人。消息传开已经是两个月后——友佳子的母亲病危,生命保住了,但情况不是太好。起先想跟面馆请假,后来想想每周只上两天班的工作还要求老板留住职位给自己似乎很霸道,于是干脆辞掉了。这是机车党的版本。
      事实上,母亲的事情虽然是真的,可友佳子想那也许只是辞职的借口而已。这是海马友佳子版本的,幼稚自私的抗议。
      她希望大家会想念自己,会突然意识到曾经在那里的她的重要性。
      成年之后,她当然了解当年花了太多精神在别人身上寻找自己的价值。再漂亮的衣裳也只能盛行一阵,她所扮演的角色渐渐被他人取代。
      那之后又过了两个月,春天来临,新学期开始,即使是飞车党徒也有不少需要返校。因为友佳子的消失,似乎凭空失去了聚会的理由。虽然开始会觉得寂寞,但习惯后便没人在意。铁男和三井一群人仍然去吃东西,打架,游街,偶尔碰到友佳子也还会打招呼,日子没有不同。
      女猎人戴上了眼镜,跟平常学生一样坐在教室里上课,抄笔记,作弊。刚入学的新生有些是飞车党徒,走廊里见到面还会点头哈腰喊友佳姐。
      她对这样的生活,似乎也没有任何不满。
      下课时分,友佳子站在某扇窗旁俯视着偏僻的学校一角。一个身上从小腿处到后腰缠绕着铁丝支架的女孩子被三个人围住。
      “友佳!”朝比奈满头大汗的跑来,“是……是妳……叫他们去欺负千草的吗?……”
      “怎么了?”
      “友佳,妳认识千草羽理的吧?”朝比奈指着被恶人模样的学生围住的女孩子。
      “最爱装自闭。看了就讨厌。”友佳子说,厌恶的瞥了一眼转身要走。
      “等、等一下。千草……千草是茉莉是表姐啊,妳不要这样子好不好?友佳……友佳……为什么啊?”
      “没有为什么。我看到她那张脸就讨厌。”友佳子狠狠甩开朝比奈的手,贴着走廊墙壁走回班级,手中的发卡在上面划下丑陋的痕迹。
      平成四年,友佳子顺利当上嚣张的高二生,同时成为许多人高中生涯里“无休止的噩梦”。再没人叫她海马,长颈鹿或告白留声机。只是她也再没机会穿梭在一群疼爱自己的人当中装作不在意的享受着被关注的快乐。啧,友佳子,妳真是虚荣的女人,她偶尔会这么想,但肩膀上的恶魔却是屡战屡胜。同一年,三井剪掉了头发,离开黑暗,回到原先的光亮处,仍然喜欢吃柠檬,讨厌喝咖啡,经常买名牌,最爱打篮球。
      海马潜入深海,鳄鱼回到沼泽。
      王子和公主从此过着幸福快乐的,分居生活。

      Q & A 时间:

      Q5:我一直就想问,友佳子大阪那个住址是……?
      A5:是我姨妈以前的住所。她非常安全的度过了地震。神啊,拜托请不要让她看到这一段……

      Q6:友佳子干嘛要跟千草不合啊?都是主角的说……
      A6:谁规定因为都当过主角,所以要和睦相处,不分你我,肝胆相照,称姐道妹,那还挺恐怖的吧……

      Q7:原来那三个人是友佳子派去的……太、太无耻了……
      A7:闲着也是闲着,就利用一下呗。……

      Q8:说起来,南烈家的龙生堂也是在大阪啊,天王寺附近不是吗?
      A8:没被震死,算他们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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