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暮有你》时不可兮ke

104、外套

　　她们走过公交车站，走过十字路口，走过热闹的促销门店，直到昏黄的灯光照了影子，很长时间没有再说话。
　　又到一个路口等待红绿灯的时候，王初瑶听到乔溪小声说，“如果当时你真用了卡里的钱，我可能还挺开心的。”
　　王初瑶一怔，“哪有人被用钱了还开心啊。”
　　这姑娘莫不是傻了吧。
　　乔溪仍用她那双明媚柔情的眼睛转头看，“因为这样说明你需要我，不会突然消失不见，毕竟债主关系更牢靠，不是吗？”
　　一句话堵得王初瑶心头发闷，她望着那张魂牵梦萦的脸也终于明白了一件事，乔溪爱她，爱到可以妥协自己的原则，爱到一直在退让包容，爱到可以一次次原谅她的犯浑，爱到给了她太多太多次机会。
　　是乔溪纵容了她的任性和放肆，让在别人面前总是得体大人模样的她得以喘息。
　　那是虚伪的假面，是自己的一部分，但被压抑的这部分，因为有了乔溪，残缺的自己开始渐渐圆满，开始完整。
　　王初瑶不避讳这样的自己，她从来认为自己不完美。
　　乔溪是她心中最完美的人。
　　她可以给自己深情厚谊，也可以在自己摇摆不定时只说一句没事的，把自己的难过痛苦掩饰无二；她可以被王女士伤害后体谅作为母亲的爱，保守秘密独自承受，甚至以德报怨不求回报；她可以在自己一次次犯浑说出那些尖锐的话之后，轻叹一声不再开口，最严重的一次也只是给了她一记耳光。
　　乔溪也是世界上最傻的人。
　　王初瑶啊王初瑶，你何德何能，“那可不一定，我卷款跑路你哭都没放哭去。”
　　乔溪被逗笑。
　　“我现在想想，你真可爱。用我写的情书来挽回我。”
　　“是吗？我都忘了。”
　　王初瑶的心被重重一击，过去是真实存在的吗？那为什么连回忆都会消散呢。
　　忘了也好，就像被淋湿衣角的雨水总会因时间而蒸发。
　　“以前，很多事情。”王初瑶有些沮丧，“对不起。”
　　“都是成年人啊，没什么对不起的，你又没有脚踏两只船三心二意，不用道歉。”
　　正当她准备说些走心的话时，乔溪将她从幻想拖进现实停在原地，“回去和你妈好好道个歉吧。”
　　提到王女士，王初瑶那些酝酿好久的肺腑之言怎么也说不出口，“乔溪，我们之间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吧。”
　　“当然没有，都过去了。”乔溪盯着王初瑶鬓边愣神，“你也不用……太执着。”
　　王初瑶不知道乔溪说的是感情还是过去那些事，又或者都有，还包括对她，也别执着。这句话似乎在说你可以轻松一点，不用再背负着遗憾和自责走向明天。
　　可是为什么王初瑶会心痛呢，都过去了，她过不去，是否还能再有一次机会，我不会再让你受伤，绝不会。
　　她想知道一个答案，哪怕是试探后的结果。
　　“那你不恨我吧？”当初玩失踪，明明看到了短信和电话也没回应，现在还有人上赶着觍着脸问前任这种问题，王初瑶觉得自己可能是疯了。
　　好在乔溪的温柔大度解救了她，“为什么要恨你。”
　　得到这个答案王初瑶心覆寒霜，其实乔溪要说恨，哪怕一点点，她都能活。
　　乔溪说过的。“爱的对立面从来就不是恨。”
　　很早之前王初瑶就从乔溪这里明白，声嘶力竭的呐喊并不是最有力量的表达，恰到好处的沉默与精准的措辞才是。
　　原来，在她那里，一切真的都过去了。
　　爱的反面不是恨，而是云淡风轻的遗忘。
　　一阵沉默。
　　刮来一阵风，提醒着终该散场的故人。
　　王初瑶有些不舍，但不忍乔溪受寒，“你快上去吧。”
　　但这风怎么吹得她眼睛疼，如果此刻流下眼泪，是不是可以托词给雨水？
　　“你在这等一会。”
　　乔溪转身走进楼道，消失在撑伞的王初瑶面前，握着伞柄的手开始发白。
　　人真的很奇怪，来时犹犹豫豫，分后耿耿于怀…乔溪看着手里从柜子里拿出来的，分手时王初瑶盖在她身上的外套…
　　不一会，她拎了一个纸盒下了楼，见王初瑶站在原地吹着风，将手里的礼物递上前。
　　那是一盒包装精致的茶叶。
　　“送给阿姨的，今天的事我也很抱歉。”
　　她总是这样妥帖，明明是王女士找的她，还不知道说什么难听的话，也是自己闯进去大脑引来了围观，对方竟然还想着送礼物赔礼。
　　如果还不依不饶地纠缠，真的就太没有底线了，王初瑶告诉自己。
　　乔溪走后，王初瑶在小区溜达，她也不知道该去哪，好像只有停在这看着熟悉的楼层，亮着微光才能让心不那么痛。可熟悉的草丛已经唤不来现在，错过的又何止是人，冷风时刻提醒着，今天她们的遇见，只是爱情日薄西山后的余晖而已。
　　那么，我希望你以后能遇见很多人，但自私地希望不要再遇见像我一样的人，这样我就会显得特别一些，会让你想起的时候，还有迹可循，不那么普通。
　　但你也不要总想起我，我怕你会因此难过，那不是我所愿。
　　**
　　回到家看见坐在沙发默默擦眼泪的王女士，王初瑶真想给自己一耳光，她走过去将礼盒放在茶几上，蹲在母亲脚边，抓着母亲的手。
　　一时间，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可能说什么也没办法让母亲不再伤心。
　　王女士抽出手，在王初瑶疑惑的目光中，抚摸上她的鬓发，“瑶瑶，你就是妈妈的全部，妈妈不想你受一点委屈吃一点苦，不想你走一条艰难的路，不想你被别人指指点点当成异类。只要有你在，妈妈就没关系，只要你好好地，妈妈就会好好的。”
　　只要有她在，是啊，王女士一生骄傲惯了又怎么能容忍自己被枕边人欺骗隐瞒，在心里，这个家便只有她和王初瑶了。
　　王初瑶没法自私地只爱自己，爱情的退缩她成全了亲情的无私。
　　我们一边爱着他们，一边痛苦，为什么原本是底气的爱，也会长满荆棘。
　　可今天，冲进包厢的那一刻，她终于明白，真正的独立不只是物质和金钱，而是不再依附他人，不会因为别人的期望而立命，不会因为父母的失望而生畏。
　　“我知道，妈，但...这不代表你可以因为爱我而去伤害别人。”王初瑶拽下母亲的手握在手里，微微皱皱眉抬头望着母亲。
　　王女士沉默半晌意料之外地没有发作，只是看着女儿，眼神意味深长。
　　“你请小乔来家里吃个饭吧。”
　　王初瑶立刻松开手站了起来，“妈？你又要干什么！？”
　　王女士被她突然的起身吓一跳往沙发一靠，看着握着拳头一脸防备的女儿终于生气，她抬手一下下打在王初瑶的手臂上，“你个死没良心的！冲我凶什么！我能干什么！过去几十年，所有人都羡慕你妈妈，有个顾家的老公，孝顺的女儿，可你看看现在？妈妈想通了，人就活这么几十年，都在别人眼光里，别人说好就是好，别人说坏就是坏，那过得开不开心也只有自己知道。”
　　王初瑶本来视死如归的表情渐渐抽象，在母亲一声声控诉，一下下抽打下开了窍，她弯腰一下子扑在王女士身上紧紧环抱住母亲。
　　王女士最讨厌这种恶心兮兮的东西，越是推开越是被抱得更紧，索性也不挣扎了，轻轻拍着女儿的背，“乔溪是个好孩子，妈妈不反对你们在一起但妈妈要你答应，要是人家真能原谅你，你就要死心塌地对人家好，不要三分钟热度辜负了人家。”
　　王初瑶做梦都想不到这些话会从王女士嘴里说出来，一时间委屈欣慰开心感动齐发，眼泪潸然而下，“妈，谢谢你。”
　　等女儿哭够了，舍得松手了，王女士才心疼地抬手给她擦去脸颊的眼泪，一脸理所当然地问，“你们之前到什么进度了？”
　　王初瑶还在抽噎，一听这话立刻脱离母亲的手往后一仰，两只手撑在地毯上，一副被欺负了的样子，“什么什么进度？！”
　　“就是到哪一步了。”王女士伸手示意女儿起来，“妈看看咱们的胜算有几成啊！”
　　“妈，你怎么这么八卦！”王初瑶虽然搭了手，但双腿盘着托着腮不敢直视王女士，她心理素质再好面对老妈这么直接还是会有些不好意思。
　　王女士看女儿一只手托腮，一只手在地毯上画圈的怂样无奈极了，“你真是我生的么？哪一点遗传了我的优良基因？！快说！不说你们就别在一起了！”
　　这话一出，王初瑶立刻直起身子，“就……就该做的都……”
　　“这么快？！你是男的还是女的。”
　　王初瑶又耷拉起身子嘀咕，“什么男的女的，我是你生的你不知道吗？”
　　“不是，就是你们一起，你是..”王女士搜刮了脑海里的词汇，只恨表达不出心中所想。
　　王初瑶秒懂，抬手表示，“打住，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算是你认为的稍微强势的那一方的吧”。
　　她换了个词，什么男的女的听起来很奇怪。
　　王女士一拍双手，兴高采烈，“你可真有本事啊！人家一水灵大闺女，就给你这么糟蹋了！”
　　“妈，你怎么说话呢，虽然...”王初瑶噘着嘴不满，一脸愁容，“但是都过去了，人家已经不喜欢我了。”
　　“妈妈认真地问你一句。”王女士捧着女儿的脸俯身盯着她，看得王初瑶有些胆寒，“如果小乔还喜欢你，你会认真对人家么？”
　　王初瑶不敢抱幻想，挣脱王女士的双手，继续撑着脑袋，用手指戳着沙发，一下一下，“没有这种如果了。”
　　可王女士不知怎么了，打了鸡血一样把女儿拽起来，“烈女怕缠郎，虽然这话不太恰当，不过咱不试试怎么知道结果呢？”
　　两人坐在沙发上，王女士拉着女儿的手语重心长，“瑶瑶，我们王家不是那种作风乱七八糟的家庭，你们既然都想清楚了，那有些话我也要和她说清楚。”
　　“我想清楚有什么用啊，还有妈，你以后别搞什么鸿门宴就行了。”王初瑶哭丧着脸小声抱怨着，“整个一团糟了。”
　　手被甩开，王女士恨铁不成钢气得够呛，用手指指着女儿的太阳穴，“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没良心的，我那哪是鸿门宴，你妈是豁出去这张老脸给你追媳妇好吗？”她拍了拍自己的脸，往女儿身边挪了挪，“再说，乔溪给我献过血，我们身体里有相同的血液，她就是我亲生的。”
　　看着母亲一脸笃定的样子，王初瑶不禁被逗笑，“王女士，我真没想到你耍赖起来比我还厉害，亲姐妹在一起是□□。”
　　“你别蹬鼻子上脸啊！”王女士脸色一变傲娇转过身去。
　　“妈妈妈妈我错了，借你吉言。”王初瑶把她转过身材，双手合十。
　　王女士哼了一声，“你妈我又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好了，知道了王八女士~”王初瑶在眼眸寒光中改口，“不对！王女士！伟大的王女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