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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狗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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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芸是在舒舒服服地洗了个热水澡,出了房间时发现不对劲的。
此时天色已然透亮,芸娘家安安静静的,院子门虽然开着,却半个上门祝贺的宾客也没有。
萧芸走进天井,往对面的灶房处走去,到了灶房门口后,探头往里瞧了一眼——没有过来帮忙整治席面招待宾客的乡邻们。
难道是她猜错了?
可之前那美人娘明明说甚么吉利的数字,裴家派人来给她梳妆打扮,话里话外的意思,明明就是今儿个要把芸娘嫁出去的节奏啊!
萧芸黛眉微蹙,一丝丝的疑惑慢腾腾地布满眼底,迈开步子,缓缓从灶房处走开。
“大姐!”
萧芸停下脚步,偏头望向声源处,只见一个五六岁大的小男孩缓缓跨过堂屋高高的门槛,然后火箭一般向自己扑来。
顾不得再想芸娘家的种种不对劲,萧芸连忙蹲下身,接住扑了过来的小男孩。
不愧是惠娘的弟弟,扑人的方式大有乃姐之风,萧芸心下暗道,摸到小男孩瘦伶伶的小身体后,心下大为怜惜。
“大姐,你睡了好多天,石头叫你,你都不理石头!”
石头营养不好,脸蛋儿也小小的,配着他那遗传自美人娘的大大的杏眼,萧芸看着,心都快萌化了,“吧唧”一下亲了石头白白嫩嫩的小脸蛋一口,道:“是大姐不好,大姐以后再也不会了,石头原谅大姐好不好?”
石头非常好哄,乖乖点头,“好!”
萧芸微微翘起嘴角,把小石头抱了起来准备四处瞅瞅,走了几步后,脑海中猛地闪过一个念头,脸色一白。
会不会,芸娘家的不对劲,是因为今天并不是芸娘出嫁,而是,芸娘被某个男人纳为小老婆?
是了,以芸娘家的情况,怎么可能高攀得起家大业大的裴地主家,现代尚且讲究门当户对呢,更何况是门第之见非常重的古代。
但是为妾的话,芸娘这种家世清白,又没什么根基的良家女实在是再好不过了……
想到这里,萧芸稳不住了,把石头放到地上,匆匆道:“石头,你先自己玩会儿,大姐去去就来。”话落,萧芸急急忙忙转过身,跑进堂屋,直奔后院。
——她记得自己刚洗完澡出房间后,问美人娘惠娘哪儿去了,美人娘说惠娘在后院打扫鸡舍。
看见芸娘风风火火跑进鸡舍,惠娘急得连声大叫,“姐,你跑进来做甚么?快出去快出去,别弄脏了你的新衣裳!”
萧芸没理会惠娘的话,三两步跑到惠娘旁边,双手抓住惠娘肩膀,“惠娘,我是不是被娘卖去了裴地主家做妾?”声音里头不自觉地掺杂了一丝紧张。
“不是娘卖的,是姐你自己去的啊!”惠娘有些茫然,奇怪地看着萧芸,“爹被蛇咬了,大夫说需要好药给爹养身子,不然爹怕是……活不过一年,然后姐你就去裴家应选了,姐你不记得了吗?”
果然如她猜测的那般……
萧芸心里后悔极了。
嫁给一个陌生人对她来说已经是她能容忍的极限了,可是,为人小妾,以后的日子都困在一方院子里头,上头被人家大老婆压着,中间一众平级别的小妾们忌惮着,底下还有一大群没上位成功的丫鬟们虎视眈眈着……
萧芸在心里把自己骂了个狗血淋头,叫你喝酒,叫你喝酒,不就是你以为很要好的朋友赵越结婚没邀请你去参加嘛,你心里不痛快,想要发泄,跑步、吃东西、唱K……甚么不可以,干嘛偏偏选择借酒浇愁呢!
现在好了吧,穿越到了古代,要被地主家的谁谁谁纳为小妾了……
肩膀被萧芸抓得越来越疼,惠娘实在有些忍不住,略委屈道:“姐,你抓得我好疼!”
“嗯?”萧芸回过神来,连忙松开手,对着惠娘又是疑惑,又是担忧的目光,强挤出一抹笑来,“可能是我之前昏睡太久,有些事情不大记得清了,你跟我说清楚就没事了,你忙,你忙。”话落,不待惠娘回话,萧芸就转过了身,往鸡舍外头走去。
惠娘微皱着眉头看着萧芸快步走远的背影,觉得刚刚的大姐和以往好像有些不大一样,但究竟是哪儿不一样,又说不上来。
想了想想不出来,惠娘摇了摇头,把心里的一丝怪异抛到脑后,低下头挥动扫帚,继续打扫鸡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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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妈妈,能不能,让我家芸娘解除和裴家的雇佣关系?”
“萧大山家的,你这就有些不地道了,”郑婆子坐在堂屋里头的木桌旁,上了岁数的脸庞皱成了橘子皮,“你到你们村里去问问,这方圆百里,哪家租妾是一次性把两年的租金都付清了的?”
“老太太看你家男人被毒蛇咬了,病得快死了,这才给你家大姐儿一个面子,和你家签定契约后,一次性付了四十八两银子的租金,”郑婆子语气里头隐约带了丝火气,“四十八两银子呢,可不是个小数目,扔到水里还能听个响儿呢,萧大山家的。”
“郑妈妈,真不是我不想送芸娘过去,而是前些天,芸娘中午去田里给我送饭后,回家时不知道被什么东西绊着了,摔了一跤,就此昏迷了,请了大夫后,大夫说芸娘脑子里头没淤血,没甚么大碍,我就以为芸娘没事,躺床上歇不多会就会醒来了,没想到一连过了两天,芸娘都没醒来……
我昨儿个还请大夫过来给芸娘瞧了一遭呢,只大夫还是原来那句话,芸娘脑子里头没淤血,没甚么大碍,至于为何一直不醒,他医术不精,却是不知了。”方氏满脸讨好,掏出袖子里头一个有些旧了的小荷包递到郑婆子手边。
至于芸娘今儿一早醒了过来的事,方氏却是半点也不敢透露,不然,她如何跟郑婆子解释芸娘醒来了半天时间不到就又昏迷了?实话实说罢,虽然确实是真实的,可人家必定不会相信,还会以为她家芸娘是故意的哩!
方氏话落,被郑婆子派去芸娘房里瞧芸娘是不是真的昏迷着的丫鬟翠紫回来了,见郑婆子的目光转了过来,便点了点头,“郑妈妈,芸姑娘确实昏迷了。”
郑婆子的视线从翠紫处收回,并不接方氏递了过来的荷包,“既如此,你就该早些去裴家告诉老太太一声,老太太既然为三老爷做主定下了你家大姐儿,难道还会舍不得那点银子,不给你家大姐儿请个好大夫来诊治?退一万步说,即便好大夫也无法把你家大姐儿医治得醒过来,她昏迷之事,至少在老太太那儿过了明路,之后该如何办,老太太心里也有个章程。
现在好了,三老爷特意从书院请了一天的假回来了,你这边却临时摞挑子,既误了三老爷读书,又误了老太太请了慈济观观主批的绝好的吉日。”
郑婆子说的倒是容易,把芸娘昏迷不醒的事情告知裴家,可如果裴老太太知晓芸娘昏迷不醒后的反应,不是差人请大夫来给芸娘瞧一瞧,而是差人过来解除两家的契约,再另外替裴三老爷挑选良妾呢?
裴家一次性给付的四十八两租金可是用来给她家当家的救命的,她怎么敢赌?
唯有暂且瞒下此事,暗暗期盼芸娘早日醒来,却不想,芸娘醒来是醒来了,临了,又昏过去了……
可这些顾虑,却无法言之于口,方氏只能把它们和了唾沫往肚里咽,“是我家芸娘没那个福气,”方氏抹了抹泪,“郑妈妈,你是知道的,我家当家的重病在床,每日都需要好药来吊着命,我收到四十八两银子的租金后,便拿了些给我家当家的买药,
而今还剩下四十两银子,翠紫姑娘方才也瞧见了,芸娘昏迷在床,叫是叫不醒的,若是就这样子把芸娘送入你们裴家,老太太怕是会生气,还是我拿了这剩下的四十银子,与你一同回去,向老太太请罪罢。”
郑婆子叹息一声,“也只能这样了。”
方氏把手里的荷包再次递到郑婆子手边,“还请郑妈妈看在我家顶梁柱塌了,只剩些幼儿弱母的份上,可怜可怜我幼儿弱母,到时候在老太太面前略略帮我说说话儿。”
这要求倒是不过分,而且,如果此番方氏随自己一同回去,芸娘真被裴家退了,租金被裴家收还,方氏的当家的可就没有吊命的钱了,听说咬了方氏当家的一口的毒蛇毒性虽然算不得猛烈,不能于眨眼间夺人性命,后劲却颇强,若不用好药一边排毒一边滋补,选那次些的药,只排毒而不滋补,或只滋补而不排毒,一年的时间都活不过呢……
想到这里,郑婆子倒是动了些恻隐之心,接了方氏的荷包,点了点头,“你且放心。”
商议已毕,方氏便转身进了自己卧房,打开自己和当家的成亲时置办的大木箱子,把箱子里头的东西翻到底,掏出一个小木盒子,打开,取出里头亮闪闪的四十两银子,收拾好盒子和木箱子后,起身,往堂屋走去。
路过当家的正躺着的木床时,方氏步子停了一下,转过头瞧了一眼褪了色的桃红色纱帐里头的人影,眼眶里头迅速起了泪花儿,半晌,狠了狠心,加快脚步,逃也似的走了出去。
方氏和裴家派了过来的婆子丫鬟等人才刚走出堂屋,便愣住了。
——本该昏迷不醒的芸娘,竟然俏生生地立在厢房廊下。
芸娘脸上满是泪痕,瞧见方氏,小跑过来,张开双臂紧紧抱住方氏,把那梨花带雨的小脸埋进方氏颈窝,“娘。”
方氏原本还以为自己眼花了,被芸娘抱住后,才知道芸娘是真的再次醒来了。
边上的郑婆子瞧见芸娘后,那橘子皮似的老脸上浮出笑意,“我就说嘛,你家大姐儿一看就是个有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