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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落花践入泥 ...

  •   江芥是被那股红色神力扯进来的。虽然还是按照既定计划断入在魏几身上,可是他发现,他只能静观其变,无法操纵魏几。他被困在魏几的身体里。

      透过魏几的眼睛,江芥发现这是一个南蛮的僻静小村落,坐落在深山,村子里只有三三两两的村民走动。魏几是个木匠,每天天亮就搬了把椅子坐在自家门口,靠帮村民修农具为生。

      可这几天,村民发现,魏几不太爱坐在家门口了,而是会提着竹篓,去山沟里抓鱼。

      王大看见他,笑称:“哟,魏几,这又是……抓鱼给牛四媳妇吃呢?”

      魏几一脸客气地笑,不自觉还点了点腰,说:“对,人家家里不是不安宁吗,他媳妇爱吃这个,山旮旯的地方哪儿有什么河鲜啊,只好去抓几尾溪鱼了。”

      王大打趣地问道:“这是人家牛四买的媳妇,你去献什么殷勤啊?”

      “你看看你这句话说的,”魏几直起背微微往后抻,歪着脖子对王大道,“那话不能这么说,都是乡里乡亲的,谁家能没有个矛盾的时候,人家牛四来找我,我这不就帮帮忙,和解和解他们夫妇俩吗?”

      王大点点头:“对,看了人家的总要还不是。”

      “你这人……”魏几拿着竹篓往山溪走了,“说话都没点斯文,我不跟你讲,走了。”

      魏几走远,王大嗤笑一声,说:“大家都是人渣,你装什么斯文好人啊!”

      魏几捕了几尾二指宽的小鱼,提着竹篓就往牛四家里去了,敲了门,发现牛四不在家,只有隔壁关着郑姑娘的房间一直发出微弱的声响。

      魏几前去一瞧,门被锁住了,他就透过窗户去看,看见郑姑娘手脚还是被绑着,只不过还照顾了她的起居,拿着韧劲十足的藤条分别绑在她的手脚,又把藤条的另一端绑在房梁上,让她虽被绑着但还能走动一二。

      她从牛四说话间知道了这个人叫魏几,看见魏几过来,郑姑娘凑上前去,只不过在离门窗还有几步的距离被藤条限制了。她一张口,喉咙像被腐蚀了一样发出喑哑的响声,像被摧折的树木吱呀倒下的声响,但好歹还能听清:“魏大哥,你帮帮我,我要出去,我得回去!我阿大知道了会报答你的!”

      魏几没有回答她,脸上显出很难为情的样子,而后劝道:“牛嫂,其实牛四家里也不错,你好好待着。”

      “什么牛嫂!我不是!我求求你了魏大哥,我在这里过的就不是人的日子,你就悄悄把我放了,好不好?”

      魏几刚想说什么,牛四回来了。魏几对着窗里轻声说:“好姑娘,苦了你了。现在不行,你别急,好好吃饭,以后我肯定找时间。”

      听完这话,郑姑娘不闹了,像是吃了一颗定心丸,牛四回来不是好惹的,她坐回了墙角。

      “魏大哥说要帮我,他如果帮我,我就能出去了!”

      正如江芥被困在魏几身体里,姜静婉也一样,此刻被困在郑姑娘身体里。她知道人心险恶,自然也看出魏几实是不怀好意。没有结果的希望,往往比失望更折磨人。

      姜静婉能够确定姑娘是郑叔的女儿了。她墙角的破烂陶碗里也放着几尾小鱼,只不过有一段时间了,鱼隐隐地发出酸臭味。
      郑姑娘拿起一尾鱼放在嘴里搅,忽然眼泪就落了下来,自顾自说着话:“阿大,我想吃炸鱼干,你捞鱼给我吃好不好?这里有个人说要帮我,我应该过几天就能逃回去了,阿大……”

      疼痛裹挟着酸楚袭来,姜静婉甫一断入郑姑娘身体里,就感觉到此番和之前那次大不一样:被打折的腿歪歪扭扭地长好了,成了跛脚,虽有修整,但郑姑娘还是蓬头垢面的,身上也像个奴隶一般的脏乱。最令姜静婉痛心的是她的指甲,全被拔除了。身上依旧是白,只不过变成了没有接触阳光的苍白。大概牛四最看中的就是郑姑娘身为贵族细腻白嫩的肌肤,所以不忍心糟践掉,只会把她锁在房里。

      姜静婉不知这一次距离上次断入过去了多久,不远处放着她的换洗衣物,那身之前穿在她身上的绸衣有些褪色,但还是被郑姑娘整整齐齐地叠放着。

      姜静婉心下了然,郑姑娘还心存可以逃出去的希望,所以一直不肯屈从,被强要自己的牛四拔除了指甲。但她还是努力留存着自己之前的生活习惯和用品,大概是真的向牛四坚持想要炸鱼干,这才有鱼吃。只不过山旮旯的地方没有多肥美的鱼,也没有油可以烹饪,所以炸鱼干变成了煮鱼干,烤鱼干,即使这样,郑姑娘还舍不得吃。

      只是郑姑娘越心存希望,姜静婉反而更绝望。姜静婉非常笃定,魏几绝对不会帮她,那只是虚假的希望,并不会成为现实。她不明白,郑姑娘都这副模样了,为何还不肯认清现实,是放不下之前贵族的身份和尊严吗?若是之前还心存逃脱的幻想,这么久了,骨头都长好了,服从才更有生的希望,郑姑娘不会不懂得这一点啊。

      魏几见到牛四,和他寒暄了几句,又把捞到的溪鱼交给他,搂着牛四,在郑姑娘听不见的地方,低声对牛四说:“你家这个,来软的,我估计还是得不到。”

      牛四的脸骤然一变,说:“这妮儿来硬的也行不通啊!”

      魏几故弄玄虚,用了个“这你就不懂了”的眼神,说:“那是你还不够强硬。”

      牛四问:“此话怎讲?”

      “她心里还存着回家去的念头呢。你就听我的,先给她希望,好吃好喝供着,到时候让她心里希望大一点儿了,再全都撕碎给她看!要彻彻底底断了她回去的念头,她才会死心塌地跟着你。”

      牛四点点头:“怎么做?”

      魏几说:“过几天,你就说,我把她要逃走的事情全都讲给你听了,你就假装很生气,非把她做了不可!”

      牛四还心存忧虑,魏几说:“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你为了留着她那一身好皮,打也不敢打,就这么远远地看着,那还算是你的人吗?和她同一批被卖到这里的姑娘,哪一个不是成了买主的盘中餐了?就你还墨迹。如今看也看完了,该打就得打,油皮破一点,总比得不到要强。人家村里都笑话你呢,说花大钱买的姑娘,就放家里供着,蠢!”

      大概是村民的议论实实在在地戳到了牛四那一点自尊心,牛四点头和魏几说明白了,魏几就走了。

      此时江芥听到此处,已经不知道用什么词可以形容这两个贱货了。这还是案卷里他看见过的内容,实实在在体验过一会,比起文字记载有过之而无不及。魏几回到自己家,放下了空竹篓,牢骚道:“这是哪里来的贵族妞,偏偏爱吃炸鱼干,害我费老劲儿了,就为了看她两眼,哼。”

      炸鱼干……

      此言一出,江芥茅塞顿开,之前郑叔看似无理的举动如今都有了合理的解释,却原来,这被抓来的姑娘竟是郑叔的女儿么!

      魏几晾了几天没去牛四家,一天深夜里,下着大雨,僻静的村落大家都休息了,偏生从雨声里还飘来了牛四家的声响。

      魏几心下了然,牛四动手了。

      他贪婪地听着从雨声中夹杂过来的动静,不肯错漏一点,就怕错过自己精心策划出来的杰作一般。

      牛四家的响动迎来村里几声狗吠作为回应,与牛四的喝骂声遥相呼应,让人一时分不清那究竟是狗骂还是牛吠。沙沙的雨声中传来几声叮呤哐啷砸东西的声响,姑娘叫了几声,就再没了她的动静。

      隔天一早,魏几兴冲冲地跑到牛四家里去。

      “如何了?”

      “硬气的很,让我一失手……”

      魏几脸色大变:“死了?”

      “没有!”牛四否认说,“是那婆娘上来就逮着我咬,我一吃痛,把她的牙打落了几颗。”

      牛四这是嫌弃没牙的姑娘不好看了。

      “害,这有什么,老虎拔了牙,以后可不就有你美的吗?带我去看看?”

      推开门,江芥看到了郑姑娘的惨状。

      手脚全是又青又紫的伤痕,嘴角淌着血,屈在墙角,见有人来也不叫了,眼睛直直地盯着来人的脚,没有什么反应。

      江芥不忍心看,偏生魏几是个贪眼的,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要用眼神把郑姑娘的衣服扒下来似的。

      江芥看到红光的那一刻,已经明白了这次断入是红衣女的指令。若姜静婉现在断入在郑姑娘身上,虽说之前江芥和她观念有所不和,可江芥还是担心她。她可是个胆小的呀,对强权都毕恭毕敬的,处处生怕自己出头挨了打,她怎么能够经受这种折磨……

      忽然,郑姑娘一抬眼,发狠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魏几看,直把江芥看得一哆嗦。

      那是猛虎的眼神,那是要吃人的眼神。

      牛四和魏几离开了,郑姑娘爬到被打落牙齿的地方,拾起一枚断掉的牙齿,撩起裙摆,往自己小腿上一扎一划,她在往自己皮肉上刻字。

      字刻在郑姑娘的小腿肉上,也一笔一划地刻进姜静婉心里。

      姜静婉不识字,可她听得到郑姑娘的思想。鲜血淋漓地流着,郑姑娘没有停下,一气在自己小腿上刻了四个字。

      “吾乃郑女”

      若说先前姜静婉被红衣女强行断入在郑姑娘身上,是怕郑姑娘“无意义”的抗争会连带让她也尽一份苦楚的话,现在盖过姜静婉那份畏惧的,是对郑姑娘这番选择的震惊。

      多少次姜静婉和她一同经受苦楚,都以为郑姑娘看清了现实,是最后一次反抗了,多少次郑姑娘又重新爬起来,以更加猛烈的反抗举动诉说着自己永不屈服的决心。

      看到此,姜静婉明白了,就算抗争到死,郑姑娘也是不会屈从一丝一毫的。无关乎她贵族之女的身份,只是因为她想保留属于她的自我。她以后,就算在牛四这儿瘸了瘫了,说不出话,面目全非,就算被牛四磋磨至死,命丧他乡,可她骨子里,依旧是原来那个郑家女。这字既是刻在她皮肉上,更是刻在她灵魂里。

      凌霜自傲的梅花,就算被踩进泥里,也改变不了她的铿锵本质。

      姜静婉更震惊于她昨晚的视死如归。在姜静婉的世界里,做奴隶的从来就不会考虑自我这种东西,都是谁更强势就该听从于谁。在姜静婉眼中,牛四这样的魁梧莽汉即为强势,郑姑娘这样的女子即为弱小。弱肉强食,她原以为这个世界的道理就该是弱小的听从强势的。

      所以先前,她骂那些帮郑姑娘逃跑的姑娘们蠢。

      可跟着郑姑娘经历这一遭,她不愿再这么想了。姜静婉原以为,只要足够听话顺从,就是弱者的生存之道。可她反过来一想,自己自认为正确的生存之道,一直以来可有把她的生活变得更好吗?

      没有。

      她忽然才想起,自己原本也是有些义气的,看见不平,看见欺凌,总归会在自己心里愤愤不平,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看见这一切不仅波澜不惊,甚至还要求让弱者更弱以求生存呢?

      郑姑娘还保留着自我,她的那一点自我,是什么时候被自己丢弃了呢?

      强势与弱小,当真只表现在拳头上吗?

      红衣女没有中止他们的断入,江芥和姜静婉一直被困在魏几和郑姑娘的躯壳里,被动地演绎着他们的人生。

      “这娘们儿太硬了,根本吓不倒!”牛四气急败坏地朝魏几诉说着他的忧愁,“就算她是母老虎,至少她也该认我牛四这个丈夫,难不成真的买回来供着?我这几天都不敢出门了!村里一个个见着我就问屋里的贵族姑娘认了我没有,我都不敢说!”

      魏几瞥了一眼牛四,腔调怪异地说:“你刚开始买她来,可不是这种态度啊,不是见她咬你打你,你还挺高兴的吗?”
      “那鬼知道都这么久了她还不愿松口!”

      魏几嘴里叼了根树枝,说:“我还有两个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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