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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犹似梦中人 ...

  •   “这是什么?”

      江芥解释道:“哦,这是郑叔的玉璜。我刚刚帮郑叔打扫房间的时候清出来的。他可宝贝这件玉璜了。”

      姜静婉没有拿起玉璜,就这么盯着盒子里看。那颜色纹路,简直就和那姑娘遗落的玉璜一模一样。

      “江大哥,你确定这是郑叔的玉璜吗?”

      江芥点头:“为什么这么问?”

      姜静婉不说话了,低头思索着什么。

      江芥也在一旁坐下来,问:“你断入进去看见什么了?我刚刚才想起我们连牛四的案卷都没看过,让郑叔去取了。”

      “就是……从何说起,”姜静婉长叹了一口气,她实在感同身受,于心不忍,尽力想着不再重复述说姑娘的遭遇,又能把牛四的罪说清楚,“牛四在人贩子手里买了一个贵族少女,刚买回家就把那姑娘给、强要了。”

      不知道是不是姜静婉刚刚经历惊心动魄情绪不好的缘故,江芥忽而觉得,姜静婉在她面前讲话,没有之前那么小心翼翼了。只是神色还有些难看。

      “江大哥,那姑娘是个好人。”姜静婉面色有些凝重,“应当说,被人贩抓去的那些姑娘,都是好人。”

      江芥没有忘记姜静婉是戴罪之身,所以时刻关注着姜静婉内心的想法:“你是觉得,那些姑娘是好人,所以不该落得如此下场,是不是?”

      没想到姜静婉却摇了摇头,说:“她们是好人,但好人没有用。”

      “怎么说?”

      “她们的善良,是在救那个姑娘吗?并没有。她们以为帮那个姑娘从人贩那里转移来视线,姑娘就真的能够因此脱身吗?没有。事实是,非但这个姑娘没有因为她们的心善而获得任何好处,反而连她们看似的义举也使自己引火烧身。这就不是善良,是蠢,是看不清局势现实!”

      江芥听完眉头紧皱:“那按照你的意思,她们发自内心的善行义举还能有错了?”

      “难道不是吗?”姜静婉抬眼看着江芥,说,“善举如果不能换来善果,那就不是善举!”

      江芥却觉得姜静婉满是歪理:“哦,那如果我知道这样做不会换来好结果,那我就连做都做不得了?眼睁睁地看着恶行在自己眼前发生?”

      “江大哥,你是要飞蛾扑火吗?这种毫无意义的抗争除了让你自己心里觉得伟大了,难道真的对别人有用吗?”

      江芥往后一仰,用手点了点桌子,说:“那我问你,在省罪牢那一次,你为什么自己打开牢门来帮我?这难道不是你的善举了吗?你当时没有考虑过会为你的越狱担责吗?”

      “江大哥,这是两码事。那一次是我呼救了,但是牢里没有其他人,也没有其他危险,这我才敢擅自拿了钥匙开锁去救你,而且,事后我也及时止损了呀,我这不是又把自己关回牢里去了吗?”

      “那么你就是觉得,只有先保护好自己,再行善举,这才是聪明,是正确,别人没有做到保护好自己,那就是贸然行善,是蠢,是错误了?”

      姜静婉一愣,随即点头道:“对,我就是这个意思。”

      “你……不可理喻!”

      姜静婉说这话的时候,郑叔刚好拿着案卷在几步以外的距离听到了,他神情有些反常,姜静婉看见郑叔过来,也不再多说什么。

      郑叔把案卷放在桌子上,又合上了木盒:“小江,扫完了,那我就放回去了。”

      郑叔又把装着玉璜的木盒重新放在床底的墙角处,就往牢门外走去了。

      “哎郑叔,你不过来一起研究研究牛四的案卷吗?你比我们要熟悉一些。”江芥问。

      “噢,不了,你们研究就行,都是字,都看得懂。我透透气,就在廊道外这儿坐着吧。”郑叔折返回去拿了炸鱼干,“我就好这一口。你们聊。”

      江芥本还想说什么,被姜静婉拦了下来:“算了江大哥,郑叔管了牛四那么久,已经很累了。”

      若说姜静婉方才看见与那姑娘身上一模一样的玉璜还心怀疑窦的话,现在看见郑叔拿走玉璜这不怎么愉快的反应,她已经能够猜出七八分了。若她所料不差,她断入进去的那个姑娘,姓郑。

      如果真是这样,没有一个父亲会忍心反反复复看罪人的案卷,那对于罪人来说是案卷,对于受害者来说,就是事无巨细记录下来的受罪史。

      还没看到案卷,但是姜静婉不难想象郑姑娘接下来的处境会如何。无论她之前是贵族之女,抑或是平民奴隶,在被绑匪抓来的那一刻,她先前是何身份都已成为过去。人贩与买主常是异地交易,东边的姑娘抓来西边卖,北边的姑娘抓来南边卖,路途遥远,人生地不熟,甚至语言还不通,姜静婉刚刚看那牛四的住所又是在群山之中,郑姑娘根本无法逃脱。所以绑匪在打折她的腿之前说的那句话,也绝不是恐吓虚言。既然郑叔和牛四现下都在幽都,想必郑姑娘遗落的那枚玉璜,也未能让郑叔及时赶来相救。

      接下来,若是郑姑娘能在牛四身边多顺从一些,那她起码还能像个人一样去生活。但依姜静婉断入的这一段经历来看,郑姑娘此前必是生活优渥,自尊高傲,是断断不肯轻易屈从的。姜静婉有些替那姑娘痛心,因为她在奴隶住所见过类似的事情太多了,一开始不屈从的人也多,左不过多熬一些时日,到头来还是会屈服,除了屈从,别无出路。说得现实一些,倒不如最开始就认命些,也能少受一些罪。

      大概郑姑娘细皮嫩肉,不消几次折磨就会顺从了吧。若是顺从,姜静婉反倒会替她松一口气。因为她知道,那样才能在牛四这样的人身边讨日子过活。就看牛四那样子,像狸猫看见老鼠似的,不把老鼠捉弄得再也不反抗了,他是不会停手的。

      江芥翻开案卷,默读浏览了一番。起先还不觉有什么,待到对牛四的案卷越来越了解,姜静婉看到,江芥那拿案卷的手不知不觉抖了起来。

      姜静婉不识字,只能先看看江芥的反应。江芥似是极力压抑着心中的怒火,忍着才把案卷继续读下去。

      姜静婉心里一沉。难道江姑娘竟是咬牙不屈了很久吗?到底是遭了什么罪,会让江芥连断入都没去亲身经历过,光看案卷就能气成这样?

      “畜生!”江芥把案卷一合,站起来气愤地说,“这样的人还有让他赎罪的必要吗?直接拉去剔骨监里油烹了就完了!”

      姜静婉忙跟着江芥站起来,一直用按下的手势让江芥小声些,怕郑叔听到些什么又勾起他的伤心事,只得借口牛四说:“我也不知你看到什么,但以我断入看到的来说,你越气愤,隔壁牛四只会越得意。不如静下来好好讲。”

      一提牛四,姜静婉才想起来这一茬,刚好也可以借这个话题缓和一下现在的气氛,便问江芥:“诶,江大哥,我断入进去牛四的生平,我醒了,那他呢?”

      江芥也觉得有些失态,平复心绪说:“分情况。你若只是在他的生平里静观其变,那他是不会察觉到什么的,就像我断入你生平那一次一样。若是有在玉断织就的生平中改变过些什么,他才会察觉,就像多了一份记忆一般。”

      “断入我的生平?什么时候?”

      江芥刚刚心乱,顺嘴就说出来了,现在才回过神来,他说漏嘴了。

      “嗯……这、”

      “那一次在省罪牢里,你让我伸出手的时候?”姜静婉疑惑道,“我没看见你拿了玉断啊?你看见什么了?”

      江芥不知该从何解释,只好囫囵把锅都扔给红衣女:“那是上神的指示,你不需要知道。”

      “哦……”姜静婉把追问的眼神低下,“是我唐突了,江大哥。”

      一来二去,江芥的气也消了不少。见姜静婉不再追问,松了一口气,又继续拿起刚才还没看完的案卷。

      姜静婉此刻有些坐立不安。

      她听着江芥略说案卷上记载的罪行,忽然不知道自己是在听姜姑娘的遭遇,还是在听自己的遭遇。牛四和她的“丈夫”正可谓一禽一兽,互不相让。尽管江芥已经尽力略去了一些残忍的经过,但只需要一些藕断丝连的描述,姜静婉还是能够还原出当时郑姑娘的惨状。如果郑姑娘誓死不从,那情况只会远比姜静婉能够想象出来的更糟。若是再让她断入进去,她不见得有第一次那般的勇气。

      是的,尽管她很想让自己撑得住,真到临阵,她还是怕。

      江芥说过,如果她真的撑不住,可以告诉他,他来想办法。姜静婉知道那是她的最后一条路,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要寄希望于他人,但是不妨碍她现在拿着这条“后路”在脑子里暗暗安慰自己。思绪飘忽间,她看见了坐在外面的郑叔。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第一次见到郑叔时,他那满得溢出来的威严直让姜静婉一见就哆嗦,而姜静婉此刻看到郑叔的背影,只觉得他的脊背塌了下来,显得无力和颓丧。他一个人坐在外面,不知道是在远远地听着江芥讲案卷,还是在想其他的事情,沉默着,和他初见姜静婉时那种乐观豁达的样子大不一样。

      如果那姑娘真的是郑叔的女儿……姜静婉不敢想。若是郑叔在寻找女儿的途中,好不容易捡到了女儿的随身玉佩,再找到牛四时,或许郑姑娘早已不在,或许牛四也已经被自己的儿子杀害,姜静婉不知道郑叔为何会在幽都监管牛四,但日复一日读着牛四的案卷,年复一年看着折磨杀害自己女儿的人就在自己眼前,已经死过一次的人再也杀不死,严刑拷打之下的牛四又还是那般嚣张,甚至拿着自己的罪行在郑叔面前炫耀,姜静婉不敢想,这样的两相磋磨之下,郑叔该是感到怎样的一种无力。

      此刻郑叔坐在外面塌了脊背,那估计是外人能够见到的郑叔最脆弱的样子了。

      思绪回笼,姜静婉强按下心中的恐惧,逃避是最无用的,她在想自己能不能靠玉断,帮郑叔一二。

      江芥又翻了几页,疑惑地对外面的郑叔喊:“郑叔,这案卷怎么只有一半啊?后续呢?”

      郑叔嚼完炸鱼干,抻了抻腰背,起身回了房间,又显出他的变脸特技,神色没有方才那么暗沉了,用了一个看似轻松的语气,坐在桌子旁,对江芥说:“小江,你到底还是年轻,没经历过事情,沉不住气。若是这畜生让油活烹了就能认罪伏法,倒也不需要请狱教了。说得大一些,这整个幽都里的罪人,有哪一个不是生前遭受了身体上的苦痛才到这幽都来的?若是用刑能让这些罪犯伏法,那上神也没必要建这幽都了,你说是不?”

      江芥点头:“是,我处理事情没什么经验。可是郑叔,这案卷……”

      “另一半案卷被我不小心烧了,也没什么,我都记下了。先看看能在这前半本案卷里借些什么人断入进去,能让牛四认罪伏法不就完了吗。实在不行,我再把那后半本背出来。小江,郑叔是为你好,前半本都能气成这样,后半本让你看了,我怕我和姜姑娘合力都按不住你。”

      郑叔用这种打哈哈的语气说出来,倒让姜静婉更想帮郑叔了,或许是出自心中的怜悯。能背下案卷,郑叔是看了多少回,又是在什么样的心境下“不小心烧了后半本”。

      江芥不解,他不知道姑娘和郑叔的关系,方才让郑叔去拿案卷就见他有些推脱,这会儿案卷到手也只有半本。倒是旁边的姜静婉忙打着圆场说:“郑叔,江大哥,不如我们先看看前半本案卷吧,看看有什么人可以用。”

      三人这才又坐下来,郑叔先开口道:“有一个人可以用。”

      “魏几。”郑叔和江芥异口同声道。

      案卷上的罪行罄竹难书,那些折磨人的花样不讲也罢,但引起江芥注意的,是牛四的一个好友。牛四的人际关系简单,有一同村好友名叫魏几,在牛四买来郑姑娘以后,常多次被邀请前往牛四家去“欣赏”,郑姑娘也因此被迫受人赏鉴。
      “郑叔想好要怎么让牛四伏法了吗?”江芥问。

      “牛四这个人我研究了很久。他皮厚,严刑拷打对他根本不起作用。但是他这人骄傲,好脸面。折磨人的故事在他看来,就是拿来炫耀博脸面的,他认为这样做能显出他这个人有本事,甚至不惜为了捍卫这个本事去死。所以,要想真正治了这个畜生,非得要他在自认为引以为傲的事情上狠狠露个大脸不可。在这方面,魏几的身份位置是个绝佳的帮手。”

      “看来郑叔已经想用这个方案很久了,”江芥了然,“说吧,郑叔,你管的罪人,想让我们怎么治?”

      “让他再也不敢提起此事。”

      三人合计完这一次断入要如何操控,就又返回牛四牢房去。牛四看着他们瞎忙活,只觉得可笑。姜静婉拿着玉断,青色光芒又蔓延开来,正当三人都觉得事情按部就班地发展时,青色的光芒骤然变成红光。

      江芥眼神一颤,红色,是红签令到了。

      不消众人反应过来,姜静婉和江芥的神识就像被吸进红光之中,一枚红色签令飘落在郑叔眼前。

      这是红衣女留给郑叔的签令,签上曰:“狱卒郑叔亲启。姜乃戴罪狱教,吾此番令其断入,意在令其先悟自身罪。君坚毅之心可感天地,牛四不日必如君所愿。”
note作者有话说
第6章 犹似梦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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