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哄骗》山川雨晴

7、鲜血淋漓的亲情

　　姜安泽的画室就是一个房间，地下一层，可能原本想做一个私人影院的构造，结果姜安泽拿来做了画室，画室和付清从网络上认识的也大不相同。

　　空旷，洁白，还有乱。

　　“你纸都乱扔啊？”付清看铺散在一边的水彩纸。

　　“嗯，那批纸的质量不好，平时画着玩用的，接商稿不用。”姜安泽垫了个蒲团席地而坐。

　　“还挺空的，这屋里，感觉没什么人气儿。”付清对这个画室总结了一下。

　　姜安泽笑出了声，伸出一根手指：“我这房子，就是没有人气儿，天天就我一个啊。”

　　付清把自己的感觉说了出来：“不，进到这儿就觉得心里空一块。”

　　“创作需要心里空一块，这样想表达的东西会多点。”姜安泽把自己水彩笔收拾了一下，“如果想画着试试，可以等你每天忙完了来这儿玩。”

　　“还管教？”付清看着随手放在架子上的32开小画，是多莉在阳光下的样子，“多莉真好看。”

　　“想学就可以教。”姜安泽笑着，“我导师让我给帮忙带节实训，磨叽了一个星期。”

　　“你教了吗？”付清问。

　　“没有，人多我难受。”姜安泽指指旁边的蒲团，“你坐啊。”

　　“虽然但是，你看我这个裙子。”付清拉着自己的裙摆，比划了一下，修长笔直的腿在裙摆的晃动下。

　　姜安泽快速移开目光，突然觉得有些没由来的口渴，“抱歉，我忘了你的衣服不太方便了，咱们去别处看看。”

　　于是付清在姜安泽带领下，看了他的健身房，付清觉得一个人的健身房，没有什么氛围，姜安泽语气让付清有些难受：“我习惯了。”

　　“孤独又不入人群，我靠，马尾辫儿巨巨，我突然懂你的那副《雨巷》了。”付清想起来自己对于姜安泽的画里，印象比较深的一副，烟雾缭绕的雨，幽深的巷子，和能窥见一角的热闹的街，街里的人匆忙，没有笑脸，还没有交谈，人人都揣着心事儿的样子。

　　“看起来你对我作品了解还挺多，我老师说，这副画感情淡漠，我却觉得浓厚，当时顶了嘴，所以这副我就当做次品，只发了个微博纪念。”姜安泽狭长漂亮的眼睛隔着眼镜，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翻腾着。

　　“你老师可能不知道你的情况？”付清疑惑的问。

　　“他不知道，但是你懂的，所有艺术家都有点精神不正常，谁看谁都那回事儿。”姜安泽带着付清看了看开放式厨房，还有他二楼的衣帽间，“剩下的房间都是有固定阿姨收拾，一周一次，你不用管，这些房间我用的多，你每天来就行。”

　　“没问题，不难搞，卧室不需要是吗？”

　　“卧室太私人了，我暂时没有这种需求，一直都是我自己搞卫生。”姜安泽解释了一下。

　　付清问了问具体应该怎么做卫生，以及各方面要求，得到姜安泽肯定之后，没有再坐客，直接选择了回家。

　　回家的路上，付清的手机响了，来电人名称叫做：导师的客户。

　　“喂，姜总，姜安泽的情况和你描述的出入有些大，和老师的判断也不同，主要是他主观过于排斥治疗这件事本身，嗯，剩下的事儿我会尽量解决好的，不过快开学了，我得找个借口。唉，研究生本身时间比较灵活，放心吧，可以解决的。”付清挂掉了电话，哼着歌切换了一个微信号，找到自己导师。

　　【一气化三清：导师，半年的安排，终于进入正轨了，今天刚发现姜安泽割腕，我们对他病情严重的程度应该有新的认识。】

　　【赵澜沧：你去做评估吧，他父亲那边不要透漏了。】

　　【一气化三清：希望他不要查我，不然我借口不好找。】

　　【赵澜沧：确实，B大心理系顶尖研究生了，如果你没做完治疗就发现了，他估计不会配合。】

　　【赵澜沧：这事儿不急，你自己的个人问题怎么样了，你妈那边状态还好吗？】

　　【一气化三清：我妈状态不好，你也知道，她状态不好，我就容易受影响，那天本来就生气，一拍桌子划了个大口子，正好，姜安泽对我的心里防线再次降低。】

　　【赵澜沧：医者不自医，来做做检查吗？】

　　【一气化三清：量化表我都背过了，一切问题和思维切入方式我都懂，你想要什么结果，我都给你。】

　　【赵澜沧：和我聊聊日常？】

　　【一气化三清：改天吧，先把眼前姜公子的事儿搞定，治疗周期估计保守得三个月到半年。】

　　【赵澜沧：就你天天瘦的那一丢丢，马上九月份，开题报告什么的准备好吧。】

　　导师说完转了两千块给付清，甩了句：好事儿多磨，然后再也没回消息。

　　付清看着手上的疤，挺大一条的，她的状况她掩饰的挺好，心理学专业，以及，背过的量化表。

　　“姜安泽啊，你小子的状况分明比他们说的重一些，就硬压着假装没大事。”付清嘟囔了一句。

　　回家躺在床上，付清迷迷糊糊间，梦到自己对自己的设定，二本大学毕业生，穷困潦倒，只剩一把好嗓子，梦想做歌手，精神状态极其正常，只是自己的家庭状况不好，然后被发现了。转而，梦的更加可怕。

　　付清醒了，头发濡湿，枕头也湿了一大块，她后来又梦到了素未谋面的爸爸，人影恍惚，看不到脸，又看到奶奶，风撕扯着奶奶花白的头发，她追不上奶奶，原地踏步。

　　哭了吗，付清摸摸脸，起来喝了半杯水，发现已经是凌晨三点多，饿意突然涌起，挠心挠肝。

　　打开笔记本，她把今天对姜安泽的观做了仔细的分析，姜安泽第一次让除了他本人以外的人进入到那个房子，没有其他的打扫卫生的阿姨，那些房间有人打扫，是托词。

　　她觉得姜安泽每天要强迫自己打扫这个房子，所有的房间，而他压住情绪的方式是种植水果蔬菜以及健身，当然还有被姜总唾弃的摩托。

　　真可怜，不被认可，不被爱，唯一在乎的爷爷也去世了，偌大的房子，闭关自守，防止哪怕一点点外部气息侵染。

　　付清手有些哆嗦，她不明白，自己在哆嗦什么，为什么导师强迫性的要求她接了这个活，不对，她明白，但是她不想明白。

　　她胡乱的从抽屉里翻腾了几下，找到了一盒烟，把南京甜甜的烟嘴叼在嘴里，手有些哆嗦的点燃了火，吸了一大口，晕，呛，咳嗽。

　　咳嗽的头脑发昏的时候，电话振动了，凌晨的电话，不用猜也知道是谁。

　　付清接了电话“喂。”

　　“清清啊，妈妈醒了，对不起，妈妈其实很想你。”是付媛媛，她的妈妈醒了。

　　“醒了呀，你都梦了两个多月了。”付清笑了起来，她把亲妈和妈妈分开了，亲妈是在精神混乱中的，妈妈是清醒的。

　　“对不起，宝贝，我……我控制不了自己。”付媛媛哭的很伤心，“我好像还找你要钱了。”

　　付清笑着说：“嗯，我把身上的十万块都捐给你的流浪狗基地了。”

　　“我梦中的记忆有些碎，对不起，清清，我让他给你转钱。”付媛媛嗓子哑的不成样子。

　　“你那个小男朋友，是他又忽悠你钱了吗？”付清问。

　　“没有，是他想帮我把流浪狗基地救助做好一些，我梦中固执的觉得他缺钱。”付媛媛声音很失落，“我知道我有一段时间太荒唐了，我想稳定了。”

　　“他才30，你都42了，你想什么呢？”付清声音很高，一副要震破玻璃的样子。

　　“可是他……他治愈了我受的伤害，唉，不说了。”付媛媛认真的解释。

　　“我……”小时候的伤害谁又管呢？付清咽下去了最后一句，于是起了一个别的头：“好多年没吃你做的饭了，明天可以……回家吗？”

　　付媛媛的声音都惊喜了很多：“好啊。”

　　付清攥的指甲扣着手心，印子红的想要流血，突然张开了手，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回家，一个陌生词，她准备去面对一下鲜血淋漓的亲情。

　　付清掐了烟，她不会抽烟，没抽过几次，她给自己暗示是：抽烟会得到前所未有的平静。于是她极度慌乱的情况下，会选择抽一根，晕一晕，咳一咳，早死几秒。

　　回家，嗯，回家，真不错啊，付清哼着歌灌了几口凉水，抚平似乎在尖叫的胃，躺回床上，脸上带着放松。

　　第二天，付清醒过来，感觉自己好像睡了三天三夜，很放松，见付媛媛，真不错，她没有喊过付媛媛一句妈妈，不是付媛媛配不配的问题，是她自己，觉得妈妈两个字很烫嘴，今天试试看。

　　进付媛媛的房子的时候，付清有些恍惚，这个房子是付清的姥爷留给付媛媛的，可惜了付媛媛所嫁非人。

　　“清清，我连夜收拾的屋子，墙上还是你小时候的照片。”付媛媛指着付清的照片。

　　付清看到那个照片，是小时候的自己，没有什么概念了，很可爱，枕着脸，似乎有些不开心，噢，对，灾祸的出生，怎么会有开心。

　　付媛媛把沙发的褶子都想捋平，试图让付清坐上去，付清站在照片跟前，看到照片的像折痕似的痕迹。

　　于是，付清扭过脸指着问：“这个照片被撕过？”

　　付媛媛有些尴尬，搓了下手。

　　付清也尴尬的笑了笑，坐了过去。

　　母女俩，谁也没敢抬头看对方，过了会儿，付清抬起头，决定看看自己这么多年没有见面的妈妈。

　　付媛媛很清瘦，眼睛很大，付清很确定自己遗传的她的大眼睛，可惜眼边的皱纹暴露了她还是不那么年轻了，不过看起来也就四十不到，并不老。

　　和记忆中的妈妈，还是那么像，付清看着她，的确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很精致的瓷瓶，如果没有精神上的问题的话。

　　付媛媛抬起头，也同样望着付清，用俩人如出一辙的大眼睛，流出来泪水。

　　“清清，妈妈好想你。”付媛媛走过去试图把付清抱在怀里。

　　付清挣扎开了，坐在那里，看着她笑：“我不……怎么想你，而且我不太懂想念，但是我尊重你。”